第29章 又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離開曹氏書畫坊回到家中,馮夢龍發現梅氏和林南星已經過來和馮母喝茶閑談了。
望著桌幾上堆得有些高度的瓜子殼和花生殼,他心想看來這三人還挺投緣,雖然年齡不同,拉起家常來倒還挺像三姐妹的。
見他們兄弟二人回來,梅氏快步上前問道:“怎麽樣?取出來了嗎?”
“曹先生說今天搞不定,讓我們三天後再去。”馮夢龍走到桌幾旁,給自己和大哥倒了杯茶。
梅氏看他如此淡定,放心不少,心想馮家二哥真的人中龍鳳,他一出手,自家頭疼了這麽久的難事,竟然解決了不少,
她暗暗下了決心,以後一定要讓兒子認他做個大哥,跟著好好學學。
“馮家姐姐,”她忽然想起什麽,轉頭對馮母道:“我有一事想求姐姐,不知應允否?”
“妹妹快說罷,無須這麽生分的。”
“明日述兒就能下床走動了,我們想著分家之事宜早不宜遲,今早來之前,已經告知了合族耆老,後日就要上家祠分說。
我想請你家二郎、三郎和林姑娘與我們同去。一來,他們對述兒有救命之恩,到時候責問大郎時好做個人證。
二來,我一個婦道人家,述兒又是個帶傷的孩子,怕說不過他們。你家二郎才高如此,有他從旁相助,我們母子也安心許多。”
馮夢龍喝茶的手一頓。
好嘛,這是又把我當辯護律師,又把我當警察叔叔啊!
他張了張嘴,正想說“老子不想去!”馮母卻爽朗答應道:
“這有何難,讓他們二人去就是了,剛好也可以說說救下小公子的時候,他身上的慘烈之狀。隻是我卻做不了林姑娘的主,還是要她自己同意才好。”
馮夢龍又張了張嘴:“我……”
“我也願去!”林南星笑道:“倪小公子受了這般大罪,人證我自然要做的。”
馮夢龍再張了張嘴:“可是我……”
“娘和林姑娘說得是,在青天白日之下發生如此荒唐之事,我們豈可袖手旁觀!”三弟義憤填膺道。
這接二連三的表決心說得馮夢龍愣是沒機會插嘴。
他暗自歎了口氣,好吧,又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見三姐妹團說完了正事,開始拉起了家常,馮夢龍把杯中茶水一飲而盡,想著三弟應該又要在院中背書,自己可以去他房中躺著等吃晚飯。
剛進了三弟的臥房,卻發現他也跟了進來。
馮夢龍有點奇怪:“你今天不背書了?”
“等會就去。二哥,今天錢家送了一張邀貼來。”說著把一張灑金箋送到他的手上。“我看了,說是請你大後日去聽戲,估計到時候會一並把上回求借的話本給你吧。”
馮夢龍翻開一看:“通家弟錢謙益拜上,恭請年兄馮猶龍三日後卯初駕臨鄙府指點家班。”
這啥意思啊?不是說聽戲嗎?
實在沒忍住,他把這個疑惑問出了口。
三弟困惑了,覺得他這個二哥雖然辦起大事來毫不含糊,卻總在小事上犯迷糊。
“家班就是錢家自己養的戲班子,若是堂而皇之地說請眾人去聽戲,難免有些傷風俗,不雅不雅,所以改成指點嘛。”
原來是這樣,搞得這麽文縐縐的,早晚要被這些帖子繞進去!
馮夢龍搖了搖頭,將邀貼收進袖中,放鬆地往床榻上一撲,對著三弟擺了擺手,悶聲說了句:“出去把門帶上。”
……
在家好好休息了一天,馮夢龍在要去倪家家祠的那天覺得自己充滿了活力。梅氏清晨就叫了一輛寬敞的馬車來了馮家,接上四人走了一盞茶的時間,就到了倪家。
下了馬車,馮夢龍看見外麵出了冬日裏久違的太陽,覺得甚是滿意。
天氣不錯,正好大殺四方!
不不不,他轉念一想覺得還是要低調點才好,畢竟那是倪家的內部矛盾,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出手。
打定了主意,五人入了府往家祠走去。
才到門口,馮夢龍就望見敞開的屋子裏麵,已經整整齊齊地在左右兩側坐了不少人,察覺他們五人前來,紛紛伸著脖子向屋外張望,身子卻紋絲不動。
好脖頸!他們一定不會有什麽頸椎病的困擾……
他使勁甩了甩頭,讓自己不要輕易地被這些瑣事分神。
邁步上堂,他望見左邊有一名頭發霜白的男子向他們投來兩道凜冽尖銳的目光。
這哥們的眼神好像要吃人,看來應該就是倪大了。
他不由得打了個寒噤,低下頭避開這刀光劍影,隻覺得剛才在屋外享受到的溫暖氣息此時已經一掃而光。
倪老爹八十多歲上去世,到如今也有個十年了,眼下這倪大也差不多到了他老爹當年娶美妾的年齡……咳咳,強敵當前,想什麽呢!
頂著眾人各色各樣的目光在堂上坐下,馮夢龍隻覺得自己身上好像被打穿了一般,寒風一過,冰涼徹骨。
他轉頭望了望三弟和林南星,發現他們臉上的表情更是僵硬,便放心了許多。
看來被這陣仗唬住的不止我一人,怪不得倪大能壓製著梅氏母子這麽多年,今天一看,果然是有兩百把刷子的。
“今日請諸位耆老來,是這梅氏說要斷一斷家私。”倪繼善冷冷道,卻連站都不願站起來。
“當年老爺子過世的時候,說得清清楚楚,這諾大的倪家都由我掌管。”說著,他取出一份單子和一張蓋著手印的遺囑。
“家私單子和遺筆在此,諸位請看。”他這才起身,拿著兩張紙隨意地展示了一下就收了起來。
“大郎,你怎的不讓大家仔細看看!”梅氏突然氣憤地說道。“倪家家私多半歸你不假,可也有幾間屋子是寫給我們母子二人的!”
倪善繼不耐煩道:“不就是東郊的幾畝薄田和一所小宅嘛,我說了,替你母子顧著,誰知道你們運氣不好,那邊年年收不上租,我替你們填補了不少銀兩,還沒問你要,你倒是問起我來了!”
“大郎……大郎為何這樣說?”梅氏氣得有些站不住,聲音止不住地發抖,若是在平日裏,她早就不敢再分辨了。
隻是今天不同往日,她記起兒子的傷,又想起馮夢龍也在場,無論如何可以相助她一二,便大著膽子道:
“那東郊的田產雖然比不上他處,但勉強度日是完全可以的。我……我看你就是不想把這些田產歸還於我母子二人,才如此……如此扯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