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和解
晚上的月亮格外圓潤明亮,滿天繁星璀璨,周圍時不時傳來各種動物的叫聲,響個不停。
蜃氣為樓閣,蛙聲作管弦。
蛙聲鳥鳴,無絲竹管弦,倒也多了不同的風味。
陸知全身心投入其中,把握一分一秒,這於她而言,是難得的悠閑有趣的時光,等時間一到,便沒機會在任性妄為。
宋簫一始終是掛著笑意,心情也是不錯的,“這兔肉差不多快好了,再等下,香味濃鬱外焦裏嫩最好了。”
陸知一邊嚼著水果,一邊點頭,身體愉快的左右搖晃,愜意至極。
“你這手藝著實不錯,是專門學過的吧,這樣的進宮做禦廚也是可以的。”
宋簫一仔細翻著架上的烤肉,輕笑聲“我雖官微言輕,倒也不至於得靠這當做活路。”
陸知知道他誤會她的意思了,也不解釋,說起了其他的,“遇到你真就是個幸事啊。”
“果真?”宋簫一扭頭問。
陸知撐著腮幫子,含笑道:“自然,若是旁人的話,我未必還有機會能活著,你財權在手,才能為我找到最好的大夫,我們兒時相識又有婚約,你保我一路平安。”
宋蕭一放下手裏的的活計,正色道“突然這麽肉麻作甚,一點也不像你。”
“哦?那我應該是什麽樣的?”
火堆還在劈啪作響,燒得陸知臉都有些泛紅起來,她眨著明亮的雙眼,直直的望著他。
他手裏拿著一根棍子,翻著火堆,讓火燒得更旺些,夏季悶熱,他竟沒有留下一滴汗水。
“陛下應該是對什麽也提不起興趣,隻專心專研國事,旁人怎樣做都不與理會,惱了便摔門而去,能自己發呆一整天,不願多說半個字,多的能有一個月不說話。”
陸知不解的撓頭,“這世上還有這種人?你這說的是我嗎?”
“是也不是。”
這下陸知更迷惑了,若是過去,她確實是這樣子的,但絕沒有到此種地步,她雖然不喜與旁人多說,卻還是很知禮,從來沒有和他人發過大脾氣摔門而去的。
記憶裏,鼻涕蟲陸寄南最愛煩她,她也沒有說過什麽特別難聽的話,不然,那個愛哭鬼怎麽可能會一直纏著她不放。
“你說的不是我,就算有這個人,也是杜撰的吧,一個月不說話,我是沒辦法想象是個什麽樣的人。”
宋簫一卻是一臉認真,漂亮的眸子裏,還有那不易察覺的悲戚之色,“卻有此人,近在眼前。”
陸知放下手裏的果子,低頭沉思片刻,才道:“且不說你為何對我有這般印象,換著想想,若真是我,那必定是有極其悲慘的經曆,而後把自己封閉起來”
她抿唇思考,又道“該是國破家亡才有此重大的改變吧”,轉而又道“若真是我,絕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宋簫一愣愣的看著她,指尖有些微微泛白,唇忍不住的有些輕顫。
“那若是發生了,陛下會怎麽做?”
陸知:“若真的發生了,嗯……那必定是和右恒有著關係,若是我,自然要想方設法的奪回來。”
“好不容易虎口脫險,那位置難道比命還重要不成?”他一下頓住,又接著道“無非是權力二字,若是……若是我的話,無論她遭遇什麽都可以保她平安,躲在身後安平無憂不是更好?”
陸知皺起眉頭,抬起頭看著天上的明月,“可這終究是我的國土,從我登基之日起,血脈就與這江山相融了,怎麽可能拋開一切去享樂苟活?”
她兒時就有一個心願,想上九天與高陽齊平,在她登基那日,站在那高台之上時,她覺得她做到了,無論怎樣,她誓要與她的江山共存亡。
宋簫一停在那裏,手裏沒了動作,熱浪撲麵而來,他的臉上終於有了汗珠。
沉默了好一會兒,陸知緩過來,這不是個假設嗎?她並沒有國破家亡,沒有性格大變,這都是假設罷了,為什麽他們要這麽認真,她看著宋簫一和那日一樣難看的臉色率先打破僵局。
“這都是沒有發生的事情,我們何必這麽計較,我雖在皇城外,卻也沒有到那種地步,倒是你,老是糾結這個問題做什麽,先前就不止一次的說過,還以為你早就了解我了。”
宋簫一道:“那再假設,若是有人在陛下國破家亡之時救下你,怕你身處陷阱,便軟禁起來,期間,除了複……複仇外什麽都依你,吃穿不愁,玩樂也多,長達五年之久,因為他為了保護你又不讓你離開自己的國度,在仇人的眼皮子底下,費心遮掩,生怕你遭受一點委屈,可是到頭來卻還是毫不猶豫的往那個方向奔赴,陛下不覺得這樣很過分無情嗎?”
陸知被這一連串的說法弄糊塗了,本不想過多糾纏不放,宋簫一認真又帶著悲傷的表情,她怎麽也說服不了自己隨意糊弄。
想了一會兒,問道:“那便以我自己的角度想……”說著看向他。
“我也做個假設,若是我,最有可能出現這一種情況,便是右恒搶權,事實上,若如你所言,將我保護得很好,那麽很多事情就算你不想,那我也是可以做到的,想拿回的話,所用的時間最多……最多三年”
宋簫一認真的聽她講,陸知得到回應,又接著說“那麽她……也就是我,還在你身邊待了五年,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設身處地的想,那時候我大概率是喜歡上你了,如若不然就是你身上還有我想要的東西,至於是什麽我就不知道了,那後來如何了?她應該還會回來才是。”
宋簫一猛地站起來,一下站定,又沒有其他反應,陸知被弄得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旋即莫名有些惱怒起來。
“你說的究竟是誰?什麽國破家亡,軟禁五年,從剛剛開始我就覺得奇怪,這人是不是就是在澤石穀待過的那家千金小姐,先前我就知道,有這麽一個人,你瞞著我金屋藏嬌,現在倒好,還明晃晃的來問我這些,宋簫一,你是覺得我很大方寬容?能容忍自己的未婚夫婿嬌藏女子?”
宋簫一像被抽了魂一樣,整個人暈頭轉向,不知所以,他更覺得好像是被一隻手把他從冰窟裏拉起來,出水先入眼的,是漫山遍野的豔麗花朵。
他低頭看著陸知皺起的秀眉,和因為氣惱而微鼓的臉頰,他忽然笑起來,不虛偽,不勉強,又把陸知嚇了一跳。
他抱住陸知,把臉埋在她頸窩裏,心跳突突突的加快,被他抱著的陸知都能感覺到,忙推開他,又推不動,更加惱火了。
宋簫一不慌不忙的解釋道:“不是我,是我的兄長,他確實養了嬌貴的千金小姐,過得很不好,非常的不好”
陸知怎麽可能相信,身體倔強的一直扭動,可她動作越大宋簫一抱的越緊,她嚷嚷道“胡說八道,分明就是你自己養的,宋簫一!你敢騙我!”
宋簫一總算把她放開,臉卻湊上前,差一點點兩個人就能碰上,“我發誓,真不是我養的什麽千金小姐,若有不實,就叫我永遠得不到你,如果我說的屬實,你便一輩子隻能有我一人。”
他確實沒有撒謊,他沒有養什麽千金小姐,他隻是養了一個小皇帝而已。
陸知:“……”
自己發誓扯她做什麽!
陸知撒開他,撒氣般的坐回去,嘴裏冷哼。
宋簫一也順勢坐下,挨著陸知,月越靠越近巴不得直接抱住她,陸知黑著臉,他才收斂一點。
他說“陛下之前不是還要合夥右恒來算計我嗎?怎麽又突然轉變,還說這些肉麻的話,若不是陛下這臉和身體貨真價實,微臣還以為陛下被掉包了呢?”
陸知覆額,這還讓他給饒回去,還好她也不想繼續剛才的話題,便道:“因為想起了幾年前的事情了,到底是我先招惹你定了婚事,無論之前怎樣,都是我背信棄義,做錯事的人,自然要說些好聽的。”
宋簫一笑道“陛下這嘴甜的功夫還不如街上要糖吃的幼子,不知道的還以為陛下這是生我氣,在那陰陽怪氣惹人故意生氣呢,若嘴甜可以積累成財富,陛下怕不是要窮困潦倒了。”
陸知不屑哼聲,方才的反應在她看來可不是這樣的。
再回頭看宋簫一的時候,他又開口“陛下可是想到了獵狼的事情?”
陸知看他想著有些困難的樣子,心想她心心念念心生愧疚的事情,他卻要費力才能想到,頓時有些不好看。
“正是。”
宋簫一轉而又道:“陛下不必如此介懷,那事情早些忘幹淨了更好。”
陸知心想總算說了點她愛聽的,麵上卻不以為意,“也沒什麽了,那日的事情無論是什麽我都早已接受,不若也不會最近才想起來。”
宋簫一挑眉,“陛下這是……”
陸知明白他的意思,“政治聯姻,再正常不過,我父皇不愛我母後也實屬正常,隻是那時我隻知母後深愛著父皇,而父皇整日忙於國事,不是出征就是在禦書房裏,對我向來不管不問,久而久之的,便覺得他不喜愛我,那日,再為母後鳴不平,也為自己鳴不平。
“直到登基為帝,明白他的不易,這事情便也過去,終究他沒有做錯什麽,他們為大安做得已經很多了。”
宋簫一安靜的聽著,她所說的,沒有打擾,她講了許多關於先皇的的事,頭一次她說了那麽多,宋簫一字字句句認真聽著,給她回應。
陸知也是難得的話多,把壓在心裏的話一股腦吐露出來,關於他們二人的父親,他們也好,他們母親也好,都早已釋懷接受。
陸從亦宋眠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大安早些年與鄰國征亂不斷,國庫空虛,又遭大旱,日子過得十分艱難,在絕境中,他們將心連結在一起,合情理的,讓人心安的靈魂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