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入獄
沈陌心被拉拽著到了大理寺門口，前麵的馬兒才終於停了下來。
邵溄翻身下馬，向沈陌心這處走來。他倆距離也不遠，邵溄隻看了一眼便是一愣。
他二十多年的歲月裏，從未見過這般容色的女子。
雖因著長時間的小跑麵上帶著紅暈，卻絲毫不顯狼狽，也無損她的顏色。映著溫和的日光，反倒更添了幾分瑰麗靡豔。
邵溄此時此刻方才知道，書中描繪女子的溢美之詞，誠然無欺。
眼前的女子，不正如榮曜秋菊，華茂春鬆。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穠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禦。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豔逸，儀靜體閑。1
原來世間真有如斯美人！
一時間，在場眾人都隻看向沈陌心，鴉雀無聲。
最終還是沈陌心開口打破了沉默。
“路上跑得急，麵紗掉了。”說完，她看向邵溄，臉上帶著虛偽的假笑問道：“大人，我們可是要進去？”她捆在一處的纖手往大理寺正門指了指。
邵溄收回目光，掃了一眼眾人，這才喝道：“跟上。”
他是在提醒他的下屬們。
一行人威風凜凜地進了大理寺，沈陌心默默跟在後邊，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這赫赫有名的大理寺。
大理寺掌刑獄案件審理，相當於現代的最高法院。
大理寺的建築風格頗有些沉穩莊重，肅穆威嚴。換句話講，就是死氣沉沉的，一點兒都不鮮亮。
邵溄帶著沈陌心進了大理寺牢獄，這才給她解了手上的繩索。他給她安排的是一個單間，裏麵還沒有關押犯人。
沈陌心不知道，這人是不是太閑了，四品的官兒竟親自帶她進牢房，不是吩咐一聲便成了麽。底下有的是人為他做事。
見邵溄一行人關了她便要走了，沈陌心忙道：“大人，我後日便要去太醫院取醫證了。”
“晚幾日也不打緊。”邵溄並未回頭，他隻是如此道，聲音還是冷冷的，語氣沒有一絲起伏。
晚幾日……
幾日？
沈陌心聞言若有所思，似乎有些悟了。這是關她幾日便放了的意思吧。
“好。”沈陌心爽快地應著，“大人可要說話算話，莫要食言而肥。”
邵溄不言語，轉身出了牢房。
這日晚間，是這四年來沈陌心第一次不在梁宅或“濟眾堂”中過的一夜。
果不其然，她失眠了。
牢房中並不吵鬧，也沒有什麽喊冤叫屈的犯人。夜裏滅了幾盞燭火，顯得有些陰森。
沈陌心躺在土炕上，因著嫌棄牢房中潮濕肮髒的被褥，她隻是蜷縮著抱緊自己。
現下入了冬，夜裏寒涼，沈陌心裹緊身上的披風，暗歎著，這日子恐怕不好過啊。
在沈陌心迷迷糊糊剛要睡過去的時候，恍惚聽到了幾聲“吱吱”的叫聲。
她一個鯉魚打挺，卻發現夜裏牢房中隻在遠處點了一盞燭火，黑得隻能看見些光影，壓根看不清晰情形。但是聽著偶爾傳來的希希索索的聲音，她知道，這牢房之中，必然是有老鼠的。
剛醞釀好的睡意忽然間就消散了。
沈陌心抱膝坐在土炕最裏邊的角落，心中思緒萬千。
她想著老鼠是否能躍上土炕，想著何時才能放她歸家，想著家裏人該如何擔心……
想著想著，不知何時便就這麽坐著靠在牆根上睡著了。
而梁宅這邊，幾人都徹夜難眠。
梁欽擺擺手，驅趕著眾人，道：“都去睡吧，明兒個再看看情形。”
梁欽與梁益白日裏剛聽到錦繡來報的消息，便停了診讓秦傢與衛荇等人接收剩下的病患。
梁欽在太醫院供過職，多少也認識些官員。都是許多年不曾聯係過的“舊朋友”，但到底有幾分麵子情在。
梁欽先去了京兆府。他多年前便與京兆府尹有過幾麵之緣，那時的府尹還不是府尹。而近些時日，他們也多有交集。
然而京兆府尹也不知沈陌心所犯何事，隻知道是大理寺在調查細作時拿的人。但他們京兆府的手還伸不到大理寺去。
京兆府尹這處沒了指望，梁欽複又去了禦史台。
多年前，現今的禦史中丞承過他的情，如今別無他法，也隻能“挾恩圖報”。
禦史中丞原是禦史台的副官，因著主官禦史大夫之職空缺，這副官便等同於主官，行決策之事。
禦史中丞章大人是個老學究，向來與同僚都不大熱絡。聽說是梁欽求見，憶起早年間曾因老母舊疾求到梁欽門前，稍一思索，便知是這梁欽挾恩而來。
聽了梁欽陳情，章大人也隻能應著幫忙掃聽掃聽，卻也無法全然應下。
沈陌心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轉，吸了吸鼻子，看著依舊烏漆嘛黑的牢房，心中一陣鬱卒。
沒一會，便有一名獄卒端著油燈進了來，一一將牢房中的油燈蠟燭點亮。
“官爺，勞煩問一句，眼下什麽時辰了？”沈陌心站在牢房門口，迎著昏黃的燈光問道。
那獄卒態度還算不錯，應道：“卯時了。”
沈陌心點了點頭，因怕被嫌煩，也不好問太多，隻坐回土炕上把玩著稻草。
玩了一陣，她便又丟開手。沈陌心看了看四周，見牢房是三麵牆壁，一麵木門，裏頭除了一個土炕，被褥與稻草，空空如也。
她自覺有了些尿意，卻不見牢房中哪處是可以如廁的。
沈陌心不知道，她也不敢問。
一刻鍾後，終於有個官差走近，是來給她送早膳的。沈陌心靜靜地看著，早膳挺豐盛：兩個包子，一碗清粥，一碟醬菜。
看著那碗粥，沈陌心強忍的尿意又上來了。
“官爺。”沈陌心認得這個送早膳的官差，昨日裏抓她那夥人中的一個。
“我想如廁。”沈陌心有些不好意思，她抓著木柵欄，卻還是眼巴巴地看著那青年。
青年仿佛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左顧右盼了一陣，才道：“我竟忘了牢房中沒有解手的地兒。”
“那能不能……”沈陌心纖細的手指在木柵欄上叩擊著。
官差看了她一會，才起身打開了牢門，道：“你隨我來。”
沈陌心聞言大喜，屁顛顛地跟在這青年的身後去了外間的一處茅房。
“您真是個好人。”解決了人生大事的沈陌心一臉舒暢地拍著馬屁。
青年看著她笑靨如花的模樣，耳根微微發紅，有些不知所措。
1.出自《洛神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