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不相識
嫁給鄒伯延之後,恂箬得到了楚王妃的身份,僅此而已。
新婚之夜的暴行,給恂箬留下了磨滅不去的陰影。
他一直在傷害她。
從他們認識的那天開始,鍥而不舍地傷害,一個根本和他無有過節的人。
之前,在潞王府,恂白恂喻恂翹欺負不知道真實身份的鄒伯延,他蓄意報複,牽連了本是無辜的恂箬。
而今,如果是為了報複,為什麽要選她為王妃。
他大可以在恂白恂喻恂翹之間選一個。
論長相,恂喻相貌最出眾;論嫡庶,除去恂翹是庶出,恂白和恂喻都是嫡出;論新仇舊恨,恂白言語最刻毒,罵得最狠。
沒有理由,會是她被選中,詔封楚王妃。
除非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恂箬恨毒了鄒伯延,卻知當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她沒有自信能神不知鬼不覺暗害鄒伯延,和他同歸於盡,太不值得,偶有閃失,或許偷雞不成蝕把米,牽連慈溪明氏闔族。
後來,大兆覆滅了。
北兵攻破汴京城的那一晚,恂箬躺在敵營帳篷裏,雙目緊閉,麵無人色,鮮紅的唇瓣像被揉碎了的花瓣。
半昏半醒,垂垂欲死。
汴京城淪為人間地獄,城裏迭起的慘叫聲穿破空氣傳過來,猶如利箭貫耳。
恂箬哀憐無辜,無奈深陷地獄最底層。
慈溪城、汴京城,一個個回不去的地方,記憶裏杳渺不可觸摸的繁華樂土。
大兆亡了,鄒伯延死了,她從北國逃回來了。
一切煙消雲散。
她已不叫明恂箬。
她是季朱砂,家在餘杭川下村,夫君英年早逝的小寡婦,亂世之中家破人亡的柔弱女子。
隱姓埋名,偽造身份,沒有人會認出季朱砂是曾經大兆楚王妃。
朱砂迷迷懵懵地聽見沈簇聲息急促地喊她,“季朱砂,季朱砂你怎麽了。”
“季朱砂,你聽得見我在叫你嗎?”他不僅喊她,還手抓著她胳膊使勁搖。
沈簇麵色惶急,“你醒醒醒醒,季朱砂,睡過去萬一可就醒不過來了。”
昨夜有人在唱《吳歌》,月子彎彎照九州,幾家歡喜幾家愁。幾家夫婦同羅帳,幾家離散在他州。
沈簇感此傷情,心下愴然。
季朱砂突然自背後撲上來,抱住了他。那一刻,溫暖圍住了沈簇這顆飄零瘡痍的心,帶著柳樹葉清香的風湧入鼻官。
沒有什麽比那一刻更使人觸動。
突如其來的擁抱,叫沈簇失了魂一般眷戀。
後來,他們在河堤一棵柳樹下睡去。
季朱砂呼吸勻稱,枕著皎皎月光入睡。
沈簇抬頭看月亮,心中便有感傷。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沈簇低頭望朱砂,感傷難過卻蕩然無存。沈簇輕輕地挪了下身子,靠近熟睡的季朱砂。
他借著月色凝望朱砂睡顏,羨慕她無有心事,合上眼睛便入睡。
更深露重時分,沈簇睡了過去,又過半個時辰,忽然下起了雨。
雨珠打醒了沈簇。
沈簇醒來,季朱砂卻沒醒,緊閉雙目,神色痛苦,像被醒不過來的噩夢扣住了神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