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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來處

  江叔和太醫在給餘若水施救,阿琅定了定神,看向餘若水,麵若金紙,咬牙流汗,顯然正默默忍耐傷口的疼痛。


  她看向餘若水的右手,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樣的暗器,她見過兩回,一次就在那天侯府上下被滅門的時候,她親眼看著那怪人用得就是這種暗器。


  另一次就是在餘若水的手中了。


  “江叔,給她一些上好的金瘡藥,止疼的,讓她多少能舒服些。”


  餘若水原本緊閉的眼眸,忽然睜開,看向阿琅,勉強笑道,

  “多謝郡主的美意了,不過不必了,我剛剛險些害了你,這藥,本姑娘受用不起。”


  不過,餘若水說得話不管用,江叔從邊上的藥箱裏拿出一個小瓷瓶,沒有任何的話語,甚至帶著點懲罰性的,撒在她的傷口上。


  那藥雖麻痹皮肉的作用,可倒下去那刻,是火燒火燎著傷口,那一瞬間把痛加大,然後慢慢的清涼下來。


  餘若水‘啊’的低聲喘了起來,咬著牙,試著昂起頭,艱難道,“多謝。”


  江叔一把將她的頭給摁了下切,“再動把你的頭給擰下來。”


  剛剛她竟然敢偷襲自家姑娘,沒一把藥下去讓她見閻王就算了,偏偏還要救她。


  金瘡藥有更加溫和的,他偏不用,拿那對付軍中俘虜才用的,能救人,可要經曆一番折磨。


  阿琅看著餘若水沒有什麽生氣地躺在那裏,心裏暗暗思忖……


  之前,她隻覺著餘若水雖看起來端莊大氣,實際上是油滑可惡。


  這一刻,卻是真的露出一點真性情了。


  她和表麵上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既不端莊大氣,也不油滑可惡,而是帶著一點溫和,刻在骨子裏的。


  這讓阿琅很好奇,她不是沒在老王妃那裏見過餘家其他的子弟,餘家的教育,那是絕對造不出餘若水這樣的人。


  尤其,還有手中的那支暗器。


  餘若水被江叔將頭按下後,也不言語,更沒有反抗,隻是無聲地望向空曠、高遠的天空。


  也不知在想些什麽,竟然是異常的很,仿佛整個人變成一片空白。


  阿琅若有所思,光從餘若水的神情來看,完全看不出活下去的期盼。


  “你千裏迢迢地趕來上京,是不是有什麽想要做的?探聽消息?幫助什麽人?還是有什麽心願未了?”


  阿琅冷不丁地問道。


  餘若水慢慢地將眼神挪到阿琅身上,

  “郡主不是已經知道了麽?”


  她說完後,又默默地將目光移開,重新投向那空曠、高遠的天空。


  阿琅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今日,天格外的好,讓人看了之後,整個心情都暢快起來。


  天空,年年看,月月看,日日看,餘若水一直看著,可是有什麽想頭?

  看了一陣沒看出究竟,她另起話頭,


  “餘姑娘,真沒想到,你竟然身懷絕技,若不是阿珩,現如今躺在這裏的,可就是我了。”


  餘若水自嘲道,“那都怪我學藝不精,想要害人,沒想到反而被害。”


  “餘姑娘何必自謙。”阿琅道,“姑娘來上京這麽久,我們見麵也不是一次兩次,可是從未看出餘姑娘身懷絕技。”


  “不隻我一個,想必就連許多高手,甚至是餘家人也都不知道吧。”


  餘若水目光未收回,隻是扯了扯唇角,


  “不過是些旁門左道,若是論起真正的功夫,那還是郡主厲害,聽說郡主的箭術師從天下第一箭師,那可真是太讓人羨慕了。”


  她的餘音悠長,微微歎息,聽起來,著實是非常的羨慕。


  阿琅垂眸,訝異,“餘姑娘剛才使的那手功夫,可是非常的令人刮目相看呢,不知是學自哪家哪派?……”


  “還有,我看餘姑娘使用的暗器,手法爐火純青,想來也是貴派專有的吧?”


  餘若水敏銳地察覺到阿琅想什麽,懷疑什麽,臉色微微一變,閉口不答。


  阿琅卻仿佛沒感覺到餘若水的變化,隻是天真地,一臉欽佩地,


  “就算我師父是天下第一名箭師,也見過些世麵,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細軟纖細的暗器,你看,卷在你手裏,不過是一團絲線的大小。”


  “餘姑娘平時一直都藏在袖袋裏吧?”


  餘若水眼波微動,過了好半晌,這才輕輕地道,


  “這是我的本命武器,平日就縫在袖口裏,沒有多必要時刻,絕不動用。”


  阿琅安奈下心頭的激動,不管如何,她一定要知道那細軟纖細的武器來自於哪裏。


  她那日碰到的怪人,並不是餘若水,她是曾和怪人靠近過的,若是餘若水,早就應該發現出異常了。


  她眨了眨眼睛,一臉好奇,

  “這東西,細軟纖細,是用什麽材料做的?“


  “我聽說,以前在北疆軍中,曾經出現過這樣的細絲,被用來對付作亂的人熊。”


  “不知你們的這些是不是都出自同一個人?”


  餘若水隻是微微一笑,

  “郡主,天下第一名箭師,可不隻是箭術厲害,她還會製作武器,她就曾打了一套‘桃花劍’和她丈夫一人一把。”


  阿琅一顆心直往下沉。


  餘若水的來頭絕對很不簡單,就和當初韓明珠一樣,知道這世間上有天下第一名箭師,可普通人絕對不知道天下第一名箭師是女的……大家都隻當是男子。


  故而韓明珠請的是一個男箭師,卻被尊為天下第一名箭師。


  還有那把‘桃花劍’,師父並未大肆對外宣揚,可餘若水知道的清清楚楚。


  餘若水,不能死!

  她看向江叔,問,

  “江叔,這傷有辦法資料嗎?”


  江叔還沒回答,倒是餘若水自己就說要回去,


  “大家不必費心了,我活不過今晚,我心裏有數。”


  “一切都是命,人這一生,窮通壽夭,我不在乎自己的死亡是怎麽樣的。”


  阿琅聞言,這是冷冷一笑,

  “你既然都敢做兩麵派,幫著兩方做事,你還怕這什麽命?”


  “命,什麽叫命?若是餘姑娘認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嗎?“


  “所以,你也不必說什麽喪氣話,我向來是不信命,也不認命的。”


  餘若水愣了愣,她來上京前,這位郡主的底細知道的一清二楚。


  父親靖安侯,母親明家掌上明珠,這樣的名門之女,理應被嬌花一般被爺娘捧在手心裏長大。


  但因為一些意外,漂泊在外十數年,碰到的養父養母,也不是普通的人。


  隻是,不管如何,這位郡主知曉真相後,並未有什麽怨天尤人,反而是越活越好。


  如今,這滿上上京,誰敢說一聲這位郡主的壞話呢?


  這樣超乎年齡的沉著,不知從何處來的。


  忽又想著,她同阿琅的年紀也是差不多大,可兩個人的境遇卻是截然不同。


  她心裏抽痛,搖搖頭道,


  “是,我不想認命,可是我……”


  阿琅望著餘若水,蕭珩的那一下,幾乎要了她整條命,若不是江叔以及幾位太醫在,救治及時,早就魂飛魄散。


  她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餘若水脖頸間流的血早就洇濕了大片地磚。


  江叔和幾位太醫根本就不敢移動她,隻在原地救治。


  “郡主,你說的對,我確實是在為兩方人做事,安郡王也確實是我動的手腳……”


  “因為,我收到命令,要讓安郡王的真實身份暴露在天下人眼前,讓他脫去皇子的外衣。”


  餘若水麵前擠出一個笑容,拒絕了江叔他們的救治,“我是個罪人,死不足惜。”


  “你和清河王的情意,讓我想起當年我的父母,他們也是在危險來臨的時候,拚命護衛著對方。”


  她的氣息不足,每說一句話都要停頓很久。


  阿琅心頭微動,餘若水的父母不就是餘家的人嗎?他們的父母明明都在的呀,也不曾碰到過什麽樣的意外……


  餘若水仿佛知道阿琅想的什麽一樣,

  “我並不是餘家真正的姑娘,不過是被人救了之後,掛了餘家姑娘的名。”


  “真正的餘家姑娘,其實已經死了……”


  阿琅恍然大悟,怪不得,竟然是如此,難怪蕭珩派出去查探餘若水資料時,沒有任何的異常。


  人是有這個人的,隻不過此人非彼人。


  餘若水的嗓音漸漸跟笑容一樣苦澀,


  “郡主,你是個好心人……”


  她一邊說著,一邊手上在摸索著,誰知才剛舉起來就無力地錯落下去。


  阿琅問,“你要拿什麽東西?”


  餘若水看了眼自己的袖袋,阿琅探手,在裏頭摸出一個小小的牛皮袋,用繩子係著,倒出,裏頭是一根頭繩,以及一個小小的匣子。


  匣子打開,裏頭擺上了好幾個物件,一朵精致的珠花,一個羊脂玉的印章,以及一個小小的,可愛的木偶。


  餘若水喘著氣,


  “我從來上京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有一天會暴露,隻是沒想到這麽快。”


  “我想請郡主幫個忙……”


  阿琅不是沒學過醫理,知道餘若水這樣,算是回光返照了。


  現在,這是在臨終托人。


  果然,隻見餘若水指著那匣子裏的東西說,


  “這些東西,是我給我爹娘以及自己準備的。”


  “當初我被人救了,因為怕我不夠忠心,爺娘的墳墓在哪裏並沒告訴我。”


  “這東西,印章給我爹爹,珠花給我娘,還有這個木偶,是我……”


  “請將來郡主找到那幕後之人,幫我問一問我爺娘的墳塋在那裏,幫我燒給他們。”


  餘若水咳嗽一聲,嗓子和破風箱一樣,喘息了好一陣,她才慢慢緩過來。


  眼中隱約可見淚花,語調越來越低,

  “我這樣養在各處各家的姑娘很多,有專門的人教導,擅長什麽的都有。”


  “然後給我們安排嫁入到許多朝中的官員家中,還有一些也會做妾,做奴婢。”


  “刺探隱私,將把柄匯集在一起,送到主子的手裏。”


  “這些官員有把柄收在主子的手中,不過,都是關鍵時刻才會用起來。”


  “我有好多個一起教養的姑娘,我知道她們被嫁入到誰家,或是哪家做奴。”


  “我可以將這些官員的名單都給你們,防止你們受蒙騙。”


  餘若水狠狠地咳嗽了幾聲,說出好幾個表麵上很中立的官員,這些人心裏都已經有了站定的位置。


  此言一出,蕭珩心裏咯噔一聲。


  這些人,有些人還沒有被啟用,看起來簡單。


  而我們這裏的,是最正中的大殿。


  阿琅緩緩地接口道,“何已證明你說的是對的,真實的。“


  餘若水微笑,

  “我們所有人的身上都有一個紋上去的花紋,看起來就像是天生的胎記,每個人都不同。”


  “管事裏那處會有記錄,若是誰不聽主人的吩咐,就會出現很嚴厲的懲罰。”


  “我們隻能順從聽話,別無選擇。”


  阿琅神色溫和,


  “若是我找不到你的主子,那怎麽辦?”


  餘若水笑道,

  “不,你會找到的。”


  阿琅心情複雜,她接過餘若水手中的東西,“我答應你。”


  餘若水擠出一絲蒼白的笑容,看向阿琅身後,一直做環衛姿態的蕭珩,

  “郡主,說句冒昧的話,我覺著你我還是有些相似之處的,不過,郡主到底與我不同。


  你往後會有很多的後福。“


  “我知道郡主很想知道那把暗器的來曆……”


  阿琅沒想到,剛才怎麽套話,餘若水絕口不提,這會竟然會鬆口告訴我。


  “我不能告訴你我師父是誰,但我可以告訴你這絲線的來處。”


  她指著那一條頭繩,“拿著這個,去上京最大的玉器鋪子,把這個交給那掌櫃的,想辦法套他的話,你就能知道這東西的來處。”


  阿琅心直蹦蹦跳,剛才,餘若水不斷的轉移話題,就是不見和他說這些。


  沒想到,最後竟然以這樣意想不到的方式,驟然知道暗器的來源。


  也就是說,隻要找到那個玉器鋪子,就能找到暗器的來源,就能知道,到底多少人用過這樣的暗器。


  說不定,還能查到那個怪人的來處。


  同樣,還能知道,當初蕭溢手中的那塊玉佩,到底去了哪裏?


  阿琅心頭越想越激動,蕭溢就算是一座高山,她也要一點點的啃下來。


  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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