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不允
明老夫人是真沒想到忠勤伯夫人的麵皮如此之厚。
當日在伯府,她已明言,秦家人不許上明家的門。
還如此的火急火燎闖進來。
完全搞不懂這一家人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剛才她壓著脾氣在這裏應付這一家,肚子裏的糟口都快要溢出來了。
不過,等到阿琅一來,她大約是明白了。
忠勤伯夫人從阿琅進門後,身子僵硬,數次張嘴,到底拉不下臉來道歉。
阿琅眼眸動了動,看向了秦明月,不疾不徐地撫著袖子,
“聽說裕王府的春日宴很出名,不知貴府有沒有收到帖子?”
忠勤伯夫人頓時臉色比死了爹娘還要難看,她沒料到阿琅竟然在這裏等著她。
這話,就好像針刺一般,從前裕王府的春日宴他們年年都收到帖子的。
今年……
她看了看阿琅,又看看明老夫人,再到蔣氏。
裕王府的裕王妃對阿琅的態度如何,忠勤伯夫人再清楚不過。
裕王妃,韓.國公府陳夫人,明惠雪,及皇後娘娘,這四個人,閨閣時就是混在一處。
當初裕王妃為阿琅出頭的事,忠勤伯夫人也沒忘記。
再加上雅和郡主的由來。
“今日登門是來道歉的。”她想的越清楚,立馬警惕起來,猛地一下站起了身。
明老夫人不動聲色的看了眼阿琅,阿琅也在側首看向外祖母,目光交匯之際。
兩人已知彼此的想法。
這對祖孫,年紀輩分相差許多,但都對彼此的聰慧程度有很高的評價。
若是在忠勤伯府的事情發生之前,明老夫人尚能不鹹不淡地敷衍忠勤伯夫人,偶爾笑談幾句撐撐場麵。
但如今嘛……情形就不一樣了。
“道歉?不知道所為何事?”阿琅淡淡地問道。
蔣舅母在一邊,見此,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忠勤伯府一家子登門道歉,若是明家人不理會,未免太不近人情。
可明鸞受到的屈辱,一旦想到,就讓她意難平。
她跟著阿琅一起問道,“正是,夫人好好的,為何要道歉?”
秦明月今日被壓著來明府,心情很悶,很悶,強壓著的氣這會一下就爆炸起來,指著阿琅,
“你……虧你還是郡主,你這個壞心眼的臭丫頭,不要太過分!”
阿琅笑眯眯地看著忠勤伯夫人,
“所以,今日夫人是帶著令嬡特意上門來,指著本郡主的鼻子罵的?”
她連個眼風都沒給秦明月。
見她這樣,秦明月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還想要跳腳,被忠勤伯夫人一瞪,怒斥,“明月,你坐下。”
她咬咬牙,要不是為了完成任務,早就走人了。
“明月年紀小,不懂事,自己的玉佩不見了,卻誤會是阿鸞拿了,讓阿鸞受委屈了。”
“今日舔著臉上門,就是帶她來道歉的。因為是老來女,真是被我給慣壞了。“
“明月,快給阿鸞道歉。”
秦明月可沒覺得自己錯了,那玉佩……
可是,她看向忠勤伯夫人警告的眼神,還有身邊四兄那陰沉的目光,頓時不甘不願地走到明鸞跟前,
“阿鸞姐姐,是我錯了,請原諒。”
明鸞看了眼阿琅,再看明老夫人,抿了抿唇,站在那裏,沒說話。
明老夫人見秦明月道個歉,眼淚汪汪,我見猶憐,好像是明家人欺負她一樣,好險沒把她惡心死。
皺著眉頭對忠勤伯夫人說道,
“今日,既然夫人上門來,那有些話,我就直說了。”
“我們家沒有貴府那樣深受皇恩,但我們家的姑娘那也是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在我心中,那就是最珍貴的。”
“貴府若是瞧不上,盡管直言,絕不會死皮賴臉地高攀。”
“可貴府一邊同我們府上談親事,一邊又想毀掉我孫女的名聲,這是絕對不容許的。”
明老夫人歎了口氣,
“做人,要將心比心,夫人的兒子是人,旁人家的女兒那也是人。”
“若是有人欺負你們家的明月姑娘,夫人就不心疼麽?”
“我們無意結親,也無意結仇。夫人請回吧。”
“阿嫻,送客!”
明老夫人目光凜冽,字字如刀,忠勤伯夫人一時竟無言以對。
阿琅撫掌,看向邊上好像是屏風一樣矗立的秦四公子,秦東宇,笑道,
“外祖母說得真好,秦四公子,聽說你和石家公子一樣,石家公子想從武,你卻想從文,所以在此恭祝你來年金榜題名。”
“早日娶到一個像你母親,像你妹妹一樣的好妻子。”
秦東宇這才抬起頭來,對著阿琅動了動嘴,到底什麽話也沒有說。
阿嫻,也就是蔣舅母,得了明老夫人的吩咐,起身做送客狀。
忠勤伯夫人麵色一僵,想到來時忠勤伯的叮囑,頓時強撐著在臉上擠出一抹笑,
“老夫人,府上的爺們都為陛下做事,是同僚,咱們這些後宅女人,一些小誤會,今日說開了,也就過去了。”
“今日,上門來,除了賠罪,其實還有另外一件喜事想要同貴府商議。”
喜事,商議,這兩個詞放在一處,就有些意味了。
明老夫人是不想再做這樣敷衍的事,在邊城,婦人們那都是直接爽利的性子,有話說話,有屁放屁。
蔣舅母心頭微動,難不成忠勤伯府還是想和明家說親麽?
隻聽忠勤伯夫人笑得越發和善,柔聲道,
“老夫人,貴府姑娘個個水靈,人品相貌樣樣都好,郡主今年已經十八了吧?日後可有什麽打算?”
啊咦?這是想要說親說道阿琅頭上了?
明老夫人鼻頭哼了一聲,
“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家的姑娘確實好,不過,夫人要說親,那還是罷了吧。”
一句話,信不過忠勤伯夫人。
想要說親做媒,那都免談。
忠勤伯夫人苦笑一聲,
“我知道,老夫人定然是對我們家有看法的,我們伯府也不敢奢求說親貴府的姑娘。”
蔣舅母微微垂著頭,看了眼秦東宇,心頭有些可惜。
“今日我來,是幫另外間府上的公子說親呢。”
忠勤伯夫人一臉喜氣洋洋地,“就是韓丞相府上,你們知道,韓家百年世家,門庭清華。”
“韓家大公子如今是翰林院侍講,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貴重,翰林院的,那將來極有可能入閣拜相,繼承家業。”
“轉眼就要平步青雲的。”
“他到如今都還沒有說親。”
“這樣的好親事,我呀,第一個就是想到郡主了。”
“老夫人,你且想想,雖說韓家如今是遇到一些坎,可若是郡主嫁過去,和大公子一同共患難,將來什麽人都越不過郡主去啊。”
阿琅眼睛瞪得大大的,什麽玩意兒?
她捏了捏耳垂。
沒聽錯嘛?
韓丞相府托忠勤伯夫人上門提親?
他們都是天天洗頭,腦子天天進水嗎?
這進的不是水,是石頭啊。
韓家提親,韓長風知道不知道呢?
忠勤伯夫人微微一笑,
“郡主,還望你不要羞惱,原本提親該避著小娘子才是,可郡主的父母都不在了。”
“但這門親事實在是好,就厚著臉皮提一提了,你也不用害羞,若是願意,點點頭就是。”
“若是不願意……”
忠勤伯夫人覺得自己這後半句實在是有點多餘,這麽好的乘龍快婿,誰家不願意啊。
恐怕就算是陛下,若是有適齡的公主,隻要韓家點頭,他也是樂不迭的要認這個女婿的。
明老夫人麵色陰沉,蔣舅母一臉的驚訝。
“我不能應允。”阿琅清清楚楚地說了一句。
“什……什麽?”忠勤伯夫人覺得自己耳朵好像有點問題。
肯定是昨夜沒睡好。
“我不能應允這樁親事。”阿琅清晰地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回答。
蔣舅母驚訝的眉眼都要飛起來了。
阿琅一時顧不上其他人,隻顧著追問阿琅,
“為何不能應允呢?”
阿琅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更沒有謙虛地說什麽齊大非偶的廢話,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兩人姻緣,結通家之好。”
“可惜,我父母早亡,今天以後都不可能答應夫人。”
“這樣的提親,於理不合,恕我不能答應。”
我爹娘不知道的,你爹娘知道不知道,不關我的事。
提親,你到陰間去提吧。
忠勤伯夫人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這門親事好不好?
好,很好,非常好!
上京裏,多少人家對著韓家大公子虎視眈眈,隻要有未婚女兒的夫人,都盯上韓大公子了。
這樣的待遇,早幾年有過,那個時候是對著清河郡王。
即便是她,丈夫同她說的時候,她也覺得不過是順口一提的事,肯定能成。
可是,這位雅和郡主,一反之前劍拔弩張的態度,客客氣氣的一句於理不合就擋回來了。
還讓她無話可說。
今日她確實不應該當著阿琅的麵說。
應該另外找個時間和明老夫人說的。
對麵的姑娘,坐在那裏,腰肢挺拔,神色不閃不避,不驕不躁,一副任爾驚風落雨,我自安然的神態。
這樣一個小娘子……
忠勤伯夫人不得不驚歎。
那日在茶樓,就將她堵得今日不得不到明家來道歉。
忠勤伯夫人想到茶樓的時,忽然驚醒,自己這是被阿琅給帶偏了呀。
明明勢不兩立的,怎麽驚歎起她來了。
阿琅沒有多話,也不想再應付忠勤伯夫人,向明老夫人行禮告辭,回了自己的院子。
忠勤伯夫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阿琅的身上,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收了回來。
“老夫人,你看這……雖說靖安侯夫婦……但您老人家也是長輩啊,總是能做主的。”
“若是這門親事要是錯過了,那可就太可惜了。”
這到是忠勤伯夫人的真心話。韓家的公子多好啊。
若不是看不上明月,她都想把明月嫁過去。
明老夫人端起茶盞,
“夫人,兩家結親,是要你情我願的,琅琅既然已經不應允,我也不會強壓著她答應。”
“再說,韓家書香世家,想必規矩極多,阿雪隻有這麽一個女兒,我們都不忍心約束她。”
趕緊的,要娶誰娶誰去,我們家的,不侍候。
忠勤伯夫人知道,今日這事是說不下去了。
也沒再囉嗦,告辭離開了。
明老夫人看著一家人離開,陰沉著臉吩咐下麵的人,
“往後,忠勤伯府,別說是他們家的人,就是他們家的狗,也不許靠近咱們明家一射之地。”
“告訴門房,若是今後還有今日這樣的事情發生,那連同老子娘都不用在明家呆著了。”
明家,哪裏是那麽好闖的?
尤其是,還提親?韓家?
嗬,明老夫人冷冷一笑。
看著邊上有些遺憾的蔣舅母,道,
“往日你在邊城,人也是個爽利的人,怎麽一到上京,就變成這樣了?”
“阿鸞和阿鳶的親事,你不用擔心,必是差不了。”
“不要是個歪瓜裂棗就當寶貝。”
往日她沒見著秦家四公子也就罷了,今日一看,她更不會同意讓明鸞嫁過去了。
幸好,兩家鬧掰了。
秦家老的不是東西,小的更不是東西。
秦四公子那下盤,比孫兒飛羽都還要穩,再看那指節,不經意的眼神。
別以為他一直垂著頭,她沒看到。
這不是個一般的貨色。
蔣舅母有些訕訕地笑了起來,摸了摸臉,回了上京,見了不一樣的繁華,不一樣的貴人。
好像,確實有點迷了眼呢。
韓家的提親,阿琅並沒有放在心上,韓長風,他們之間是再也不可能了。
原本熱熱鬧鬧的丞相府大門前,因為韓丞相的閉門思過,開始變得冷冷清清,對於上京中流傳的對韓家不利的言論,韓家也沒有進行任何的澄清。
頗有一番任君批評的反省姿態。
阿琅對於韓家的動向一直很關注,接到江叔送來的消息,不由冷冷地扯了扯嘴角。
“韓老狐狸倒是很乖覺。”
這個時候,若是韓家有任何動作,阿琅必然會痛打落水狗,讓韓家永無翻身之日。
可惜,韓丞相這隻老狐狸,嗅覺倒是靈敏的很。
“韓家這邊,姑娘接下來打算如何行事?”青檸問道。
烏龜縮進殼裏,會有出來的一日。
現在麽,還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韓家,韓明珠坐在鏡子前,七皇子剛剛才離開。
他來,不過就是說了些安慰的話,讓韓明珠不用著急,他一定會說服皇帝,將她風風光光的娶進門。
讓所有人都要仰望她。
“你們出去吧。”韓明珠吩咐屋內的丫鬟等出去。
等到房門關上,所有人都退出去以後,韓明珠終於繃不住心底的怒火,砸碎了桌上的茶具,妝台上的脂粉。
釵環首飾落了一地。
她氣喘籲籲地坐在地上,看到落在地上手柄鏡中自己猙獰的臉。
明明她這麽美,這麽好。
明明從前人人都圍繞著她轉,為何,為何在阿琅一回京就變了。
想到蕭珩看阿琅的畫麵,想到七皇子的態度,還有那個南疆王世子,竟然敢肖想她。
韓明珠覺得自己丟盡了顏麵。
許久,韓明珠才從地上站起身來,坐在屋內完好的角落,揚聲叫人,
“來人。”
房門打開,進來的不是丫鬟,卻是她的大哥韓長風。
韓明珠和這個大哥,其實並沒有什麽感情。
畢竟從小兩人不在一處長大,加之母親在她的麵前,從來沒說過一句這位大哥的好話。
隻有咒罵。
心底裏,韓明珠是看不起這位大哥的。
不過,到底是她的血親大哥,如今又這樣的有出息,將來自然是要繼承家業。
女子嫁人,看的還是家世,若是有娘家人撐腰,夫家也不敢過於欺負。
是以,韓明珠還是和韓長風處得好。
“大哥。”她沒想讓韓長風看到自己這樣一麵,麵上有些不自在。
韓長風對於滿地的狼藉,視而不見,隻是略微皺了皺眉頭,
“你這樣,小心傷了自己。”
韓明珠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到底什麽事情,你這樣浮躁?雖然如今家裏現如今有一點事情,不過,你放心,不會牽連到你的。”
韓長風溫柔地摸了摸韓明珠的頭,一副好哥哥的模樣。
韓明珠頓時癟嘴,父親被皇帝勒令在家閉門思過,這段日子,她著實感受到人情冷暖。
從前那些跟在她身後的那些貴女,很多都不和她來往。
若是一直這樣下去,她也許就真的不能嫁給清河郡王了。
“大哥。”受了委屈的韓明珠看著韓長風,忍不住道,
“清河郡王……他有沒有可能喜歡雅和郡主。”
苒兒?
韓長風想起那個古靈精怪的女孩,又想起蕭珩手中的那柄傘,麵無異色,溫和一笑,
“你為何這般想?”
“大哥,你說,我真的不適合嫁給清河郡王麽?父親從來不肯我有這樣的想法。“
韓明珠雙眸熠熠生輝地看著韓長風,“清河郡王有什麽不好?少年大統領,威震沙場,更是陛下器重的侄兒。”
“若是我嫁給他,對我們韓家一定會有很大的幫助的,真的。”
“大哥,你能不能和父親說一說?”
韓長風歎了口氣,“明珠,你啊,就算大哥去說,父親同意,那清河郡王那邊呢?”
“他願意娶你麽?”
一語中的,韓明珠咬著唇角,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她不知道清河郡王願意不願意娶她,可是她知道,若是她不堅持,那她肯定嫁不了清河郡王。
“妹妹,都說一家好女百家求,若是清河郡王真對你有心思,為什麽不讓人來我們家提親?”
韓長風問。
韓明珠咬著唇,“也許,他覺得還不到時候?”
“那什麽時候是時候?”
“等到你成老姑娘嗎?”
韓長風又是歎了口氣,看著韓明珠的發頂,聲音平靜道,
“你若是真的非清河郡王不嫁,那大哥就幫你一次。”
韓明珠眼眸發亮,驚喜地,
“真的麽?”
韓長風緩緩頷首,語氣溫柔的,帶著一股誘惑的意味,
“明珠,大哥自然是要幫你的,誰讓你是我的妹妹呢。”
“對了,你從前施粥,那些賬麵,都是誰幫你做的?母親派的人,還是父親派的人?”
韓長風和煦地,很隨意的問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