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忤逆
韓長風辭別蕭珩,頂著寒風和落雪,回到韓家。
才剛到府門口,就有一個小廝模樣的等在門口,
“大公子,老爺在書房裏等您,讓您回來就過去書房。”
韓長風下馬後,韁繩扔給小廝,抖了抖身上的落雪,往書房而去。
不過,才剛到書房,看到裏頭坐的人,臉色瞬間就變了。
書房裏坐著幾個平日裏朝堂上看起來和丞相沒什麽關係的官員。
也有一向和丞相交好的,例如石大學士。
幾人先前想來應該是在交談著什麽,大家滿麵出風。
見到韓長風到了門邊,紛紛抬頭,讚賞地看向他,對韓丞相道,
“大公子確實是一表人才,鶴立雞群啊。”
“聽說他學識淵博,一去就將翰林院那些人給鎮住了,不錯不錯,前途無量啊。”
韓丞相麵帶笑容,聽著眾人對韓長風的追捧,視線落在韓長風緊繃的唇角上。
眉頭皺了下,仍舊笑著說道,
“哪裏哪裏,他也就是跟著先生讀了幾本書,從小在老宅那邊,見識多一些罷了。”
韓丞相站起來,“長風,來,我給你介紹一下……”
韓長風站在門邊,手中按著剛剛解下,還沒來得及掛放的大氅。
屋內光線明亮,廊下一片陰影,他剛好站在明暗交界線處。
他冷靜地站了一會兒,抬步走進去,沉聲道,
“父親,我有點事情想和您談談,能不能……”
他轉向那幾位官員,溫和地笑了笑,“抱歉,是一些關於朝廷裏的急事。”
那幾位也非常理解,紛紛起身,和韓丞相拱手告辭,
“今日咱們也說的差不多了,既然有朝廷裏的急事,想必是大事,我們的事接下來再找時間談也可以。”
韓丞相看著石大學士笑道,“真是不好意思,他呀,打小不在我身邊長大,性子有點擰……”
“關於兩家的親事,等過些日子找欽天監看看……”
“父親……”韓長風催促道。
石大學士瞥了眼韓長風,“無事,反正小女的年紀還小,不著急……還是朝廷裏的事情要緊。”
韓丞相見眾人送到門口,示意隨從送大家出去,朝著韓長風走去,背對著那些人,看了韓長風一樣,臉色陰沉。
等到院外一片寂靜時,韓丞相關上書房的門,怒不可遏,在書房裏走了一圈,停在韓長風的跟前。
壓低聲音,
“你到底想幹什麽?我讓你回來,不是為了看你的臉色的,你知道剛剛那些都是什麽人嗎?”
“你不知道我想和石家聯姻嗎?你……剛剛是什麽態度?”
韓長風抬起眼眸,“孩兒還想問父親想幹什麽!”
“顧先生那件事,我已經幫你做了,你知道我寧願什麽也不知道……”
“您如今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您還想做什麽?”
“你胡說八道些什麽。”韓丞相臉色鐵青。
“你也知道我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走到這一步,我是多不容易嗎?”
“我還能做什麽?我一片忠心向著陛下,一片誠心向著百姓,我還能做什麽。”
韓長風直視著韓丞相,澄澈的眸子宛如能瞬間擊穿人心。
“我不是問的這個。”
韓丞相臉色一變,嘴唇抖了一下,“長風……”
韓長風攥緊拳頭,道,
“當時,我還不知道顧先生的名字,所以,幫你寫了那封信給淩琅閣的人。”
“若是我知道……若是我知道……”
他冷冷地看著韓丞相,“你知道嗎?那段時間,是我此生最快樂的日子。”
“你毀了它!如今你還想讓我和石家聯姻,我是不會答應的。”
“我不願意懷疑您,但沒想到,你竟然對顧先生下手。為何?”
“就因為他是皇帝的暗探,他當時,到底查到了您的什麽把柄,才讓你一定要除之後快?”
書房靜了半晌。
韓丞相臉色難看地朝著書案後走去。
一屁股在書案後的椅子上坐下來。
他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冷靜了些,抬頭對韓長風道,
“對,就是這樣,當時顧衡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我已經讓人去說服他,不要將那些東西交上去,可是,他冥頑不靈,死也不肯。”
“那我就隻能采取非一般手段了。”
“長風,你活著不要太天真了,你父親如果不這樣做,那麽遭殃的就是韓家人。”
“我這樣,是在救韓家一族,更是救你……”
韓長風‘哈’了一聲,聲音裏壓抑著怒火,
“注意您的措辭,是你毀了別人的人生,是你毀了別人的夢想,我不需要你這樣的救法……”
“你這樣為了自己獨活,就把別人從橋上推下去的做法,會得到報應的。”
“他查到你的把柄,那不也是您遞過去的把柄嗎?”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你可以選擇的。”
“那又怎麽樣?”韓丞相怒火中燒,“你去告我啊,去揭發我啊。”
韓長風咬著牙,沒做聲。
韓丞相笑著拿起邊上的一張帖子,
“你以為你不寫那封給淩琅閣的信,你就能和靖安侯府的那個丫頭拜堂成親了?”
韓長風靜靜地看著韓丞相,還有他手中的那張帖子。
喃喃道,“我恨不能此生從未握過筆,也恨不能死在關在柴房的那天。”
韓丞相聽玩後,長歎一口氣,溫和地說,
“長風,人這一生,總是要不停地麵對取舍,有些選擇很難,但是卻逃不掉。”
“你當時做得極好,望你今後也不要讓父親失望。”
“路,我已經給你鋪好了,隻等著……”
韓長風看著韓丞相,
“我會的。”
“我現在還沒有任何證據,您最懂這些門道,想必手腳做得極為幹淨,調查起來需要一點時間。”
“我會搜集到證據,然後將選擇權交到應該得知真相的人手上。”
韓丞相不可置信,瞪大眼睛,“你……”
韓長風,“當然,我還是希望您自己主動向陛下坦誠,那樣憑您的手段,頂多就是乞骸骨回鄉。”
韓丞相覺得他在開玩笑,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你說什麽胡話。”
韓長風看著搭在手上的大氅,轉身拉開書店的門出去,
“我說的是不是胡話,您對我這麽了解,心裏應該很清楚。”
“我回來拿身衣裳,今夜就不在家裏住了。”
事實上,韓長風已經好久不在家裏住了。
不是住在衙門,就是住在邊上的一間小院裏。
那間小院,是他用自己為別人潤筆的銀錢買的。
韓丞相當然道,
“你這樣逃避,不是辦法。”
“結果也不會有什麽不同,因為你姓韓,是韓家的兒子,是我的兒子。”
“事關韓家舉族興衰的大事,你向來是個知道輕重的孩子。”
“上一回的書信,讓你耿耿於懷至今,這一會,我不勉強你,這次我也不勉強你,這次的選擇,我替你做。”
與石大學士的女兒聯姻定然是不錯的。
“父親,我最後再鄭重的說一邊,我說的,是真的。”
“既然你那麽想要和石家聯姻,家中還有好幾個弟弟,弟弟不行,那就父親將石家姑娘娶回來做妾吧。”
“隻是不知石家同意不同意……”
韓丞相壓著聲音,“滾……”
韓長風出了屋子,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回到曾經住過的地方,盆架上擺著一盆涼水,他將臉埋入到水裏,想起當初他和阿琅見麵的問題。
微微失神。
清河郡王手裏的那把傘,分明就是苒兒的。
因為那傘麵上,他看到好幾個不知怎麽畫出來的小人臉。
笑眯眯的。
“用到傘時,天氣必然不怎麽好,若是心情再糟糕,那可怎麽行?“
所以,女孩笑眯眯的抬筆在傘麵上畫起來。
他將臉從水盆裏抬起,‘嘩啦’一聲,水花四濺。
很快的,日子轉眼過去,過了元宵,朝廷開始朝會。
也就到了韓家案子重審的日子。
這次是百姓可以觀看審案,可以說,這一天,上京萬人空巷。
大家一股腦兒地跑去衙門外頭看熱鬧,比同泰寺的大師開講壇還要熱鬧。
可以說,鍾家,韓家這樣的案子,更能吸引普通百姓的興趣。
更別說,還有燕郡新上來的那個徐太太,同樣也是狀告韓家。
眾人伸長脖子,就等著重新審理這幾個案子。
同時還有人說起關於韓家粥棚的事情。
“不知道今日會不會審,哎,上京那些貴人,可真都是冤大頭,銀錢給個姑娘亂來。”
“好像你沒去領過粥一樣,還有那棚戶,你沒去做過工?沒拿過銀錢嗎?”
人群裏,說什麽的都有,隻等開始審案。
那位夫人,已經是自盡而亡,那夫人的丈夫站在大堂上,一點也沒推脫罪名,對逝去夫人做的事情供認不諱。
表示很悔恨,悔恨沒能好好看清楚夫人的真麵目。
也悔恨竟然她做出那樣畜生不如的事情,敗壞韓家的名聲。
眾人聽得紛紛點頭,韓家,還算是厚道人家。
那位夫人不過是娶進門的媳婦,要說缺少管教,說的還是她娘家的人。
人都已經死了,跟韓家本家也根本就沒什麽關係了。
一時間,韓家丟失了的名聲,倒也比往日好了些。
等到時機差不多了,在後頭聽案的韓丞相觀著眾人的反應。
不由得微微一笑,事情就和他想的那樣發展了。
沒等他繼續想,公堂外突然傳來了喧嘩聲。
有人在外頭大喊,“冤枉,大人,冤枉啊。”
主審管立刻有些不悅,什麽人竟然敢再朝廷大堂撒潑打諢。
早有官差出去,回來後就稟報,
“大人,外頭是一些從青州趕來的百姓,說是要給鍾家案子作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