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哪裏來的提意
阿琅屏了屏呼吸,穩穩地回道,
“民女雖出身鄉野,但養父乃是大周三年的進士,民女每每聽他提及陛下,雲陛下為天下英主,懇請陛下明察……”
皇帝嘴角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
好個小娘子,當日撕毀婚書時,也是讓自己無懈可擊,占足了道義的高點。
今日更是,沒有華麗的辭藻,卻將馬屁拍的如此驚天動地,拿大義來壓他。
“天下英主……”他喃喃道了一遍,開始下地,雙手負後,慢慢踱起了步。
阿琅屏住呼吸,立在那兒一動不動,禪房安靜,唯有皇帝腳上靴履踩在地上發出的輕微聲響。
片刻後,腳步聲停止,就聽皇帝說道,
“這門婚事乃是指腹為婚,既是雙生子,那就是你們姐妹皆為小七之未婚妻,若朕執意要將你賜婚給小七,你又待如何?”
阿琅心裏這會隻想說粗話,父親還是說錯了,這位皇帝也許是個好皇帝,卻是好麵子的皇帝。
這還是想以賜婚來挽回被退親的顏麵嗎?
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到時就成為美談了。
阿琅心頭長歎一口氣,退後一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低下頭去,端端正正地行了一個大禮,無聲地吸了一口氣,才抬頭道,
“啟稟陛下,民女萬不敢領受陛下美意!這婚,雖是指腹為婚,奈何民女命薄福淺,未入高門先惹事端,故理應為貴人所棄……”
“況且,這婚,從前並不屬於民女,民女做不來頂替她人成親之事,還望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金口玉言,還從來沒遇見過如此直言違抗的。
皇帝注視著跪在地上的少女,腰背直如鬆柏,眉目之間剛烈之意盡顯,猶如寶劍鋒出,一刹那竟讓人不忍直視,卻又不舍得移開目光。
他想起了靖安侯顧之南,那時,他還是個落魄的皇子,兩人被圍困時,他也是如此的堅韌,誓要將他安全帶回上京。
好似說一句不,就是折墮了他那一身忠勇之氣。
皇帝輕笑一聲。
阿琅心頭長歎一聲,盡管一路上對於麵聖會遇到的情形早有心理準備,但真這麽振振有詞地把自己貶得一文不值,還要展現自己孤傲決心,阿琅也還是有些扛不住。
“陛下,你昨日聽說靖安侯千金撕了婚書不還說小娘子有其父之風麽?”
一管好聽的男聲從屏風後傳出,聲音低沉,卻不急不緩,有禮有節。
阿琅的手一鬥,心跳仿佛漏了一拍,轉身,就見一個挺拔的身影從屏風後走出來。
那人笑了一笑,似雨落甘霖,又像雨打芭蕉,很愉悅的模樣。
“阿珩來了?”皇後先開了口,又笑著朝皇帝道,“陛下,你可別做怪了,瞧你,把小姑娘嚇得什麽似的。”
皇帝哈哈大笑,“朕可沒瞧出她哪裏嚇著了。”
阿琅微微低頭,不讓旁人看到她眼睛裏的情緒,卻又忍不住狠狠咬牙,生怕自己被眾人看出來。
這位‘阿珩’分明就是那日韓。國公府船上的刺客,也是那日在小巷裏同她交手之人。
皇帝膝下成年皇子三人,太子,端王,以及七皇子。
太子體弱,端王遠在邊疆鎮守,七皇子正在角落裏當柱子。
觀皇後剛才的語氣,這位‘阿珩’想必是她看著長大的晚輩……是宗室裏的哪位王爺嗎?
虛偽的小人!阿琅心中狠狠地罵了一句,麵上卻還要裝得若無其事,著實有些憋屈。
皇帝見阿琅微垂著頭,默不作聲,以為她真是被嚇著了,當即溫聲道,
“你也無需妄自菲薄,你很好,好得很,你父親是忠烈,是朕的國之柱石,小七與你退婚,是他有眼無珠,你無需放在心上……”
“大周朝好兒郎多得是,你看上誰,盡管與朕說,朕為你做主……”
七皇子做了許久的柱子,剛才就想開口,卻被皇帝給瞪了,這會有些不服氣。
換個男子,原本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忽然換人,誰能接受得了?
他不過是想要回原來的未婚妻,怎麽就不行了?
他不明白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父皇,都是兒臣的錯!不若讓兒臣彌補一下,反正兒臣側妃的位置是空得,不若……”
二皇子上前支支吾吾地說道。
昨日前腳派人去侯府退親,後腳他就進宮在養心殿前跪著了。
今日原本還跪著,是聽說皇帝派人去侯府宣詔,害怕皇帝真將野丫頭賜婚給他,這才急匆匆的從宮裏趕過來。
跪了一天一夜,膝蓋都腫了,心裏對阿琅的恨意又更深了。
敢當著皇帝的麵退婚!
不識抬舉的野丫頭,本皇子哪裏配不上你!
蹬鼻子上臉的臭丫頭,等納了她,一定要好好教導教導她。
“跪下。”皇帝沉下臉來,對七皇子一聲厲喝。
“父皇?”
“你給朕跪下!”容不得絲毫反駁。
七皇子雙唇抿成一條薄線,默了片刻,揮開小黃門的手,撩起衣擺就跪了下去。
“人行在世,當堂堂正正,上無愧於蒼天,下無愧於心,方能立足於天地之間!”
“你不知道悔婚對一個女子的明節有多麽重要麽?人才剛進京不過半日功夫,你就等不及派人上門退親,你是想做什麽?”
“背信棄義之徒。小七,朕與皇後是如此教導你的嗎?朕對你很失望。”
“你可以退親,可你卻不該如此的眾目睽睽之下去踐踏別人的尊嚴。”
“叫上京所有人都知道阿琅是被你拋棄不要了的女子。”
皇帝的語氣粗魯,隻差擼起袖子來罵。
因為七皇子的舉動,阿琅才剛回京一天,就成了被七皇子拋棄的女人,京都聞名。
小姑娘才剛進京,就得了這樣一個尷尬的身份。
七皇子退親,不僅毀了小姑娘的尊嚴,還是毀了她的後半生啊!
幸好,小姑娘和她父親一樣的堅韌,否則早就羞愧的死了!
皇帝氣壞了,一巴掌呼在七皇子的頭上。
阿琅腦子一片空白,覺得這個皇帝和爹爹說的英主更不像了。
這跌跌宕宕的,阿琅覺得好像做夢一般。
“阿琅,來,這是清河郡王,你覺得他如何?要不朕把他指給你?”
皇帝呼了口氣,示意七皇子好好跪著,反省反省,隨後手一指,指著剛進來的那位男子,對阿琅提議道。
阿琅大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