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隊長呢
簡俏麵對他清淺的笑容,不知該說什麽好,就說了那再見。
他轉身離去的那一刻,眼中清淺的笑容也消失了。簡俏跟他背道而馳,可是他在心底發誓,他們終有一天還會步調一致。
上了車,拿出耳麥帶上,他撥出了一個繁複的加密的電話。沒多久,那邊就有人接了。
說出來的話漫不經心,卻像是帶著某種隱喻的暗示。
如此同時,綠色軍營內結束了一天高強度的訓練,營房內正傳出一聲聲嘹亮的嘶吼。
“一百零七,一百零八……”
“兩百!”
“兩百七十一,兩百七十二”
“三百!”
“停!”
一聲喝止,一名戰士利落的翻身站了起來,程子恩又緩慢的做了幾個,才站了起來。
“怎麽樣?”戰士迫不及待的問掐秒表的同誌。
“六分零二秒。”
“隊長呢?”
“五……五分零二秒!”
三百個單手伏地挺身,竟比他快了一分鍾!
他是新晉升的小連長,十分的不甘心,好不容易等大隊長歸隊,一心向隊長發起挑戰,誰知道竟然落差如此之大!
程子恩慢條斯理的整了整身上的衣服,休息了一個多月不代表他把提高自身戰鬥力的事情忘了。
這會兒,他將袖口上的扣子扣上,董惠民的大嗓門就到了。
“操,大晚上的不睡覺在搞什麽玩意兒!”
“報告,連長在挑戰大隊長!”
“什麽?”在董惠民的掃射下,連長倒是不卑不亢。董惠民哼了一聲,“結果呢?”
“報告,隊長完勝!”
董惠民嘁了一聲:“等哪天有人把他打趴下,老子給他升級。”
程子恩大逆不道的以上犯上:“是不是我把你打趴下了,你的位置就要讓給我坐了!”
“等你有這個能耐的時候自然跑不了!”董惠民倒沒有生氣,“看到沒有,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要跟你們隊長好好學習野心這個東西,竟然還想把老子給踹了,你,給我出來!其他人,休息!”
不用指名道姓也知道說的是誰。
程子恩邁著沉著的步子跟董惠民出門。
“小子本事啊,啊,一回來就臭顯擺啊。”董惠民氣哼哼的,“早幹嘛去了,看來腰是完全恢複了啊。”
“謝謝團長關心,已經全好了!”程子恩還似模似樣的站直了身體。
董惠民樂了:“沒老子的命令不許亂動!”
站軍姿!
雖然晚上沒有人來人往,可現在還沒到熄燈的時候,多少還有有幾個人的,董惠民就坐在一邊抽煙,看程子恩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
待一根煙抽完,他好像還不過癮,又要抽第二根,程子恩終於開口了:“你這是在為我讓路鋪路呢。”
董惠民先一愣,明白程子恩是在說他抽煙死得快!頓時大怒,不過想了想,又沒好氣的說:“行了,過來陪老子坐一會兒。”他也遞給了程子恩一根煙,程子恩沒猶豫,拿上就抽。
部隊生活太寂寞,太乏味,長年累月的帶兵打仗,有時候,煙是他們最忠誠的夥伴。
兩點顫悠悠的火苗在寂靜的夜空下緩緩燃燒著,董惠民仿佛有心事,沉默不語,程子恩坐在一邊,待煙燃燒過半,才開口:“老董。”
“別說話。”董惠民還學起了人家的詩情畫意,抬頭看著天空。
十二月的天啊,多冷啊。風卷著樹葉兒一陣陣飄過來的時候,程子恩的唇角染上了笑意。
程子恩果然不說話了,隻等著這根煙完全燃盡的時候,董惠民才開口,語氣中竟染上了幾分惆悵:“子恩,你來部隊多少年了?”
十八歲成征兵入伍,到現在。整整十五年。
他的一生,都將獻給自己最鍾愛的事業。
董惠民幽幽的歎了一口氣:“想過離開嗎?”
“離開?”他從沒想過。
“對,離開部隊,過普通人的生活。”
程子恩輕笑出聲:“嗬,老董,開什麽玩笑?”
董惠民猛的扭過頭,看著程子恩,他的眼泡非常腫,眼袋也非常深,臉上滿是滄桑:“我沒有跟你開玩笑!”
“沒有。”程子恩坦然搖頭,手撐著身後的地,竟悠哉的躺了下來。
熄燈的號角已經響起,整個基地都安靜了下來,這是一片神聖的土地,這是保家衛國的心髒部分。
“要是現在不走,也許這一輩子都走不了了。”董惠民反倒苦口婆心的勸起他來,“像我,這一生都要呆在這裏了。”
“老董,那你後悔嗎?”
“後悔?”董惠民抿了抿唇,原本淩厲的氣勢似乎在一瞬間萎靡了下去,“後悔過。”這是他的大實話。
“當看著我的兒子死在戰場上的時候,我當時後悔的想跟著去死算了。”董惠民的思緒似乎被拉遠。程子恩的心也狠狠揪了起來。
那個年輕的,會說“人在堤在,堤潰人亡”的年輕戰士,將自己年輕的生命獻給了無情的洶湧的洪水。沒有等到他們的救援。
這已經是多少年之前的往事了。
好像還是程子恩剛進自己部隊的那會兒。那時候的他,根本沒能力管這些。等他熬出頭了,也是很多年之後了,成年往事也開始慢慢遺忘。每天都有戰士離去,他們隻能在心底默默的緬懷,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叫人民子弟兵。
“他要是還活著,比你還大一歲呢。”董惠民抹了抹有些僵硬的臉,“我老婆的身體一直不好,就是因為當時接到噩耗時一病不起,這些年,她雖然沒說,可是,心底到底是怨我的吧。”董惠民沉沉的歎了一口氣,背脊似乎一下子佝僂了下去。
“老董。”程子恩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雖然他對程子恩嚴苛,可也因為寄予厚望,不想他死在戰場上,所以才拚了命的訓練他,平日裏的每一份嚴格,都是為了在戰場上更好的活命。
“我也想過退役,離開部隊,到地方上安安穩穩的做一名機關,不過我大半輩子都在部隊度過了,離開了這裏肯定是不會適應的。”部隊裏,沒有爾虞我詐,沒有勾心鬥角,有的,隻是下級服從上級的軍令。很簡單。在部隊生活過的人的確很難適應外麵的生活。
“那你現在後悔嗎?”
“後悔有用嗎?”董惠民笑起來,指著自己的身體說,“我這一身的毛病也不知道還能幹多少年,熬著吧,等到了該退休的時候自然就退了。”
即使後悔過,卻毅然義無反顧的留在了部隊。這就是軍人。
程子恩與董惠民的關係亦師亦友,亦父亦子。
“那你希望我走嗎?”程子恩知道董惠民說了這麽多,隻是為了引出下麵的話題,董惠民希望他做的決定,是他不會後悔的。
“我希望你自己別後悔。”果然如此。
程子恩看著董惠民,這是他們多年來第一次深入的,平心靜氣的發自肺腑的談話:“我不走。”
在董惠民的意料之中,他有些如釋重負,畢竟程子恩是太難得的人才,失去了,是部隊的大損失。
“不會後悔?”
程子恩堅定的搖搖頭,目若星辰,寒光點點。
董惠民拍了拍他的肩膀:“難道為了簡俏,你也沒想過要離開嗎?”
“他不會讓我離開的。”程子恩相信,簡俏愛他,就會愛他所熱愛的事業。
董惠民可沒有忘記多年前的那一幕。程子恩自然也記得。
當年,錢方竹認為程子恩當特種兵沒有多少前途,也太危險,所以拿出國威脅他:“子恩,我愛你。你不能這麽自私地讓我承受一切,你每一次出任務,我都提心吊膽,心驚膽顫,任何一個女人都過不了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的。”
董惠民不是不知道他們的情況。他也覺得錢方竹說的有道理。自己的妻子也一直過著這樣心驚膽顫的日子。隻是,妻子選擇了包容,選擇了在他每一次出任務的時候給他無聲的關懷與期盼。做一名軍嫂,這是最基本的守候。錢方竹做不到,她要的愛太自私,自私到以愛為名祈求程子恩放棄自己的信仰。
當時的程子恩,年輕氣盛,定睛看著站在不遠處一臉哀求的錢方竹,眼睛裏有種無可奈何的東西i:“你也選擇了入伍,可你的思想,為何如此狹隘?”
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他們終究隻能分道揚鑣。
然而,董惠民還是擔心的:“如果有一天簡俏也提出如此的要求,希望你離開部隊,怎麽辦?”
程子恩先頓了頓,想起簡俏的時候,目光就會柔和,隨即唇角一彎,仰望著漫天燦爛的星空說:“她不會的。”他回答的那麽肯定。
董惠民拍拍程子恩的肩膀。因為他懂得,大愛無聲。
程子恩的漸漸舒展,目光流露出異樣的溫柔,微微一笑,“她越愛我就越會尊重我的選擇。”
“簡俏看似柔弱,其實很勇敢。”董惠民說,“我也相信她不會開口要求你為他離開特種部隊。”因為她明白,程子恩愛她,也熱愛自己所從事的職業,那是一種無上的光榮。既然選擇了他,就肯定會接受他的所有,包括,作為軍人妻子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