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伺候
簡俏見著自己的碗裏菜越來越多,提醒他:“你別給我吃了。”
“上次我住院動不了的時候是你伺候我啊,現在輪到我伺候你了,來,別客氣,多吃點。”他說的煞有其事。
“你伺候我?”簡俏嘴裏的飯差點噴出來。
程子恩好似渾然不知似地:“是啊,你怎麽伺候我的我就怎麽伺候你,你不是不方便洗澡嘛,我也可以幫你……”
“住口!”簡俏猛的拿勺子一敲桌子,阻止了程子恩的話,他還真是什麽都敢說,“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她臉皮薄,這麽一下子就紅透了。
程子恩無辜的訕笑:“我說的都是真的!”
“用不著你這麽好心,我回家。”她輕哼了兩聲。
“來來回回多不方便啊,而且你回家了誰給我按摩啊,我想過了,既然如此你就搬來跟我一起住吧,過段時間我們傷都好了,這樣大家都方便。”
簡俏的嘴巴都何不攏,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虧他有臉說得出口!
程子恩是敢想敢說又敢做的人,既然下定了決心就沒有什麽可怕的,還是直接將她安置在自己身邊每天看著這樣比較放心。所以才這麽急不可耐的趕了過來。
“你腦子發燒了!”簡俏連連搖頭。
“我可沒有。”程子恩大言不慚的繼續道,“昨天晚上你對我做了那樣的事情,必須對我負責!”
好像在記憶的某個深處,也發現過類似的情況,出現過類似的對話。她都快記不清了。
程子恩還在繼續發動進攻,做她的思想工作。
簡俏用筷子夾起一個雞腿就塞進程子恩的嘴裏:“不可能!”
可是這個無心的舉動卻被進來的人正好瞧見,程嶽波覺得樓下的夥食太差,所以寧可花錢到上麵來開小灶,當他進來的時候,就看到簡俏親密的夾了一個小雞腿放進程子恩的懷裏,那一刻,心中的某個地方似乎緩緩蘇醒了,他看著他們,一股說不出的情緒開始積聚在心底。
簡俏先看到程嶽波的,她一抬頭,就看到了,那時候程嶽波剛剛打算轉身離去。她立刻揚聲叫了他一聲,然後程子恩就發現了他。
“嶽波。”程子恩在後麵叫他,“過來吃飯。”
程嶽波轉過身,酷酷的黃色的劉海在跟前劃出一段好看的弧度,整個人瀟灑不羈,也張揚桀驁:“不用了,打擾你們甜蜜恩愛的時光,沒勁。”然後在他們錯愕的目光中揚長而去。
簡俏這才意識到是自己剛才的舉動讓人誤會了,有些懊惱。可是程子恩卻搖了搖頭,又開始給她布菜,簡俏看著如小山一樣的飯碗,提醒他:“你不去看看他嗎?”
程子恩搖搖頭:“沒事,他今天心情不太好,不用管他。”
簡俏的心情也在一瞬間失落下來,也沒了吃飯的胃口。話題陡然變得凝重起來,程子恩提出要求說:“簡俏,下午陪我去個地方吧。”
“去哪裏?”
“去了就知道了。”
“不行,我要上班啊。”
“請個假吧。”程子恩歎氣,眼底的目光瞬間變得空而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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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俏安靜的坐在程子恩的車內,一路平穩朝前。她的腦袋擱在車窗上,隨著車子的顛簸而上下起伏,兩邊的群山幽深寂靜,藏在裏麵的盤山公路上沒有多少的車輛。
她的心情卻因為濃的過分黑的樹木而沉重起來。
車子開進一扇大門,經過門口的保安查巡,程子恩拿出證件之後,才放行,車子在山腳下停住。有枯黃的樹葉已經落了下來,伴隨著夕陽的餘暉歡迎著遠道而來的客人。
程子恩從車後抱出一束白菊花,簡俏跟著他默默前行。氣氛變得好低,兩人都沒有交談。
台階很低,可是很長。台階的兩邊滿是公墓。照片上是一張張或褪色或還光鮮亮麗的照片,可是照片上的人,卻永遠安靜的躺在了這一方小小的土地裏。
她想要呐喊,又怕驚擾了這裏安息的靈魂。他們走了很遠的路,程子恩才停住腳。
這是一個雙人合葬的墓。墓碑上的一對夫妻的照片已經褪成了黑白色。墓碑前已經放著一束白菊花。
程子恩蹲下身來撫摸了一下照片,然後動手為他們清除墓碑周圍的雜草。
簡俏不是第一次看到程喬恩和他太太的照片,可是這一刻,她的心靈被狠狠的震蕩了。這就是被她的父親撞死的人,他不僅撞死了他們,還將一個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撞得支離破碎。
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們,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喘不過氣來,越看,就越覺得難以呼吸,喘氣聲越來越大,程子恩發現了她的異樣,搖晃著她的肩膀,叫著:“簡俏,簡俏。”
簡俏茫然的抬起頭,看著程子恩,頭頂的太陽慢慢在他的身後聚集成一束光線,她的視野裏慢慢有了焦點,卻頹然的靠在程子恩的肩頭。
程子恩的情緒有些激動,因為簡俏感覺他的肩膀在顫抖,他的胸膛也在顫抖。
他帶著仇人的女兒來看他的大哥大嫂,他一定也經曆了極其艱難的複雜的心裏活動。可是,他到底是帶她來了。簡俏不知說什麽好,隻是眼淚已經不知不覺流了下來。
程子恩開口的時候聲音有些嘶啞,他說:“這花是嶽波拿來的,他喜歡一個人靜靜的看著他的父母,陪著他們坐坐。”
“對不起。”簡俏這三個字,不知道是對程子恩說的,還是對已經逝去的年輕夫妻說的。
程子恩笑了笑,又蹲下身去拔草,說什麽,都沒有意義了。簡俏也蹲下來幫他一起拔草,不過程子恩說:“你手不方便,到一邊等我吧。”
夕陽西下,她始終沒有勇氣再麵對照片上的兩張笑臉。程子恩的心該有多痛啊,麵對著深愛的大哥大嫂卻還要帶著仇人的女兒過來,她盯著他的背影,無聲的哽咽。
“你為什麽要帶我過來呢。”兩人並排坐在墓碑前的階梯上,簡俏問他。
程子恩笑笑:“為什麽,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帶你來看看了。”想讓大哥大嫂也看看她吧。如果一直走不出,放不下,日子會不會太難捱了。
看看,可以緩解他內心的仇恨嗎?隻會讓他記得更清楚吧。
“走吧。”天色漸漸黯淡了下來,又坐了一會兒,程子恩終於站起來說。
離開的時候,他牽著她的手,說:“小心。”簡俏任由他牽著,默默跟著他走下那一段看似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階梯。
公墓裏的氣溫似乎比外麵冷,尤其是兩邊都是墳墓,看的都有點磣人。可是他的手心很溫暖,他堅實而篤定的踏著每一步,簡俏隻是循著他的腳步慢慢往下走去。
這一段路很長,他們交握著雙手始終沒有放開,這一段路也很短,終有回到車裏的一刻。
離開的時候,她又望了一眼整塊整塊的墓地,他的大哥大嫂,已經看不到了。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沒有交談。
簡俏明白他內心的沉重,好幾次想開口,但是又覺得說什麽都不合適。
車子離開杳無人煙的陵園區,路上的車子多起來了,簡俏的內心才注入一絲絲溫暖,原本冰冷的臉才慢慢有了溫度。
“餓了吧,想吃什麽。”程子恩突然像個沒事人一樣的問她。
簡俏驚詫的抬起頭,發現他還在笑。
“你……”
“我?”程子恩的確是在笑,“我肚子餓了。”
簡俏不知道程子恩到底在想什麽,也吃不準他到底什麽意思。
紅燈的時候,程子恩揉了揉她的頭發:“說吧,想吃什麽,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為什麽?”這是她所有問題的終結。為什麽要對她笑,為什麽還要帶她吃飯,為什麽不罵她,為什麽不讓她狠狠的懺悔,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我以為你應該詛咒我們才對。”原諒她會這麽想吧,畢竟,換了任何人都做不到這樣的泰然自若。
“為什麽要詛咒你。”
“因為他是殺人凶手。”
“你也說了,他是凶手。”
“可我是他的女兒。”簡俏的聲音一下子就低了下去,她的難過不是沒道理的。
程子恩突然靠邊停車,旁邊是參天的大樹,頭頂的路燈根本照不進來,而且這個路上的車子也不多,他們停在一邊,沒有多少人會注意車內坐著人。
他的手撐在一旁的箱子上,轉過頭來,簡俏的心有些慌亂:“幹嘛突然停車?”
他伸出手,摸上簡俏的臉龐:“簡俏,雖然我做不到毫無芥蒂,可是我真的努力了,你知道嗎?”他溫和的神色在周圍的路燈中隱隱綽綽,看的不是很真切。
她知道,他已經很努力了,不然今天也不會帶她過去。她的眼角有些濕潤,他捧著她的臉,幾多歎息,看到了她眼中的淚光,慢慢的低下頭,吻著她的眼角。
那一刻,仿佛世界都安靜了,她的心裏隻容得下他輕微的呼吸,以及他落在她眼角的那一片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