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按照廣大網友們的說法,千春小姐應該是下海拍片去了。
這是在某一個寂寞的夜裏,同宿舍的一位舍友拿著學校命令禁止的手機偷偷躲進洗手間觀看視頻的時候卻忘記關聲音,叫王有劍知道的。
王有劍聽聞這位女演員的聲音以後,沉默了很久,最後決定爬下床,去洗手間敲敲門,問蹲在裏麵的那位同學,究竟是在看哪位女演員的作品。
同學愣了一下,支支吾吾了好久才告訴他,這是最近很火的一名新星,名叫千春星奈,外貌青春,可作品主打的題材卻是重口味和多人運動,也就小鬼子拍得出這種……完全顛覆正常人倫理的影片。
“那你還看?”王有劍不解地看著他的這位偷偷摸摸的舍友。
舍友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思索有什麽名人名言可以引用,以此來反駁王有劍這個居心叵測的問題,這大概就是他常年寫議論文養成的壞毛病。
我們的社會確實也有不少人如這位同學一樣,在與人交流的時候,喜歡把自己背好的名人名言當成是鬥地主的手牌一樣藏好,當對方拋出一個問題的時候,他就隨手打出一個名人名言,並且用語音標注好這句話是誰誰誰說的,好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而出牌的級別則是按照說出那句話的那個人的知名程度而定的,譬如,迅哥兒的語錄可以壓住島國作家大崽種的語錄,而馬克思的語錄則可以壓下迅哥兒的語錄等等。
以此類推。
就好比,當其他的同學們正在探討科學的時候,他冷不丁地拋出一句,“科學的盡頭就是神學,這句話可是愛因斯坦說的。”
愛因斯坦四個大字一說出口,那就相當於一齊打出了大小兩個王,屬於封頂級別的王炸,近乎無牌可擋,也似乎隻有這樣才能使得他自己顯得見多識廣,與眾不同,直接把科學的階段給大跨步地跳過去了,先人一步地開始研究所謂的神學去了。
但其實,愛因斯坦壓根兒也沒說過這句話,事實上,這個老家夥作為一名超前的科學家,終其一生似乎也沒有信奉過任何的宗教,也不認為世上存在一個人格化的神。
但有一些人卻總是能夠大而無畏地把這句話脫口說出來,大概還是因為覺得自己平平無奇的身上罕見地居然出現有一點的特征是與傳世的巨人所吻合,於是就恨不能拿起個大喇叭,大聲告知世人,他可算是領會了這位先驅的意識,他可是高人一等,他可懂了。
“這叫格物致知,越是盯著汙穢的東西看,就能愈發清楚自個兒內心的邪念,”舍友一本正經地說,“存天理而滅人欲,這可是聖人的境界啊。”
“你想當聖人麽?”
王有劍有些許詫異地直視他的這位舍友,沒想到這麽小小的一所學校裏,居然還會有夢想與古代聖賢並肩的男人。
尤其是在如今這個越發焦慮,越發的勢利的年代,這可是相當罕見的夢想啊。
畢竟,在越發多元化的時代麵前,成為一名日理萬雞的網紅和娛樂明星,當然是比選擇當一位埋頭苦讀的窮學究要強上許多倍,再者就是,大部分的科學仍處在理論階段,在短時間之內,或者有生之年,也不見得能夠成功轉化為生產力。
但網紅和明星卻不同,他們可是實實在在地擁有著超強的兌現能力,完全可以在極短時間之內,合法地騙走老鐵們一大筆的錢。
“能當怎麽不當,”舍友疑惑地看著他,“聖人應該也能算是加分項吧?你沒看過新聞麽,之前不是有個啥也不會的家夥,就是憑借懂點兒甲骨文就被破格收入重點大學裏了咧,雖然後來混成了一個自作聰明的白癡,但好歹也能拿著重點大學的文憑畢業哩。”
“我們現在那麽辛苦圖啥,不就是為了以後出了社會,能找到好的工作,好的單位,好的條件和好的機會,爭取賺更多的錢,好讓自己高人一等不是麽?”
“可我們學習的初衷,不是為了知道得更多麽?”王有劍問他。
“知道得再多又有什麽用,最後換不到錢,一樣是白扯,”舍友告訴他,“我的父母好不容易把我送進來這裏,本來就是奔著讓我離開農村,好在大城市裏立足……”
“事業單位也好,大企業也好,總之,沒一個像樣的文憑,可就沒辦法混得一個好的出路.……”
……
星月照耀下的宿舍,大部分的學生早已沉湎在疲勞的夢裏,寫在黑板上的倒計時,已經逐漸從兩位數縮減到個位數。
在這樣步步緊逼的高壓下,大家都很忙,忙得好像連相遇的時間都沒有了。
而為了給高三的學生們營造一個安靜的氛圍,早在高考前的一個星期,高一高二的學弟學妹們都已經被學校特意安排回家自學,直到高考結束以後才能回來繼續原本的學習。
原本吵吵鬧鬧的學校確實一下空寂了不少,當王有劍站在陽台上,錯開舍友的目光,把視線從舍友的手機屏幕移向矗立在遠處的黑魆魆的教學樓,教學樓再往外是平坦開闊的操場,一顆顆如高大影子一樣的樹木被安排在操場過後的圍牆附近,擋閉了正在校外馬路上飛馳而過的車燈。
從洗手間裏走出來的舍友還在喋喋不休地講話,但王有劍已經沒有在聽他說什麽了。
雲層下的夜空徐徐而來,枝葉搖晃,他在用餘光定定地看著屏幕裏的那個遭人欺淩的女人,心裏卻油然生出一股不知名的滋味,於是,教堂的鍾聲又一次響起了,他拍了拍舍友肩膀,爬上了陽台的圍牆,就這樣徒手從六樓的高空翻了下去。
舍友把腦袋探出陽台的圍牆,很是吃驚地看著他的這位素來沉默的同學竟然有著電影武打明星那般的身手,三下兩下就安全地著陸到僵硬的水泥地上,但他沒有大聲喊出來,他隻是定定地看著他的同學在空蕩無人的校園裏快步奔跑,消失在他所不知道的自由與黑暗裏。
他就此沉默了許久,然後便關掉手機屏幕,回宿舍睡覺去了,他不是不想跟著王有劍一起去,隻是他自問自己沒有那樣的勇氣,可以拋開一切拘束,隻為自我而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