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人類用以表達自己思念之情的方法有很多種，有的人喜歡吟詩，有的人喜歡作對，有的人喜歡高歌，有的人則喜歡寄情於酒精。
千春小姐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對酒精的依賴會嚴重到如此程度，好像那玩意兒比空氣還要來得重要，稍稍離開片刻，就禁不住會回想起過往的種種，不知不覺就會潸然淚下。
由於過量的酗酒，肚子裏的小孩到底沒能保住，之所以會放棄孩子，也許是覺得自己沒有成為一個人的母親的能力，也許是覺得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就是一個錯誤，也許隻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總之，在一間位於某棟公寓裏的私人診所裏完成了流產手術以後，她又重新回歸到孜然一身的狀態。
吉泉先生和他們的孩子，好像隻不過是一場她在腦海裏臆想出來的夢而已，如今夢醒了，她也就該重新回歸來一灘爛泥般的現實中去了。
在這個既繁華又肮髒，既光鮮又黑暗的城市裏，願意花錢買醉的人有很多。
有的是為了慶祝，有的則是為了消愁。
燈光明滅的縫隙裏，門戶啟合的瞬間，人們踩著離合悲歡，或進或出，將行之路，往往道長且阻，但無論怎麽跌宕起伏，似乎也總是離不開酒。
無論是處於人生的什麽階段，處於人生的什麽時刻，隻要心智脫離了天真，人們就自然而然地淡忘酒中特有的苦味，然後，酒似乎就順其自然地變成了某種可以清洗靈魂的洗滌劑了，隻管把那玩意兒悶著頭皮灌下去，就能洗去殘留在靈魂上的風塵，忘卻那一個個虛偽的、刻意的自我，徒留下兩份最為單純，最為純粹的大喜和大悲。
可大喜和大悲卻不見得是涇渭分明的東西，它們往往總是曖昧不明地混淆在一起，就像東方道家的太極，陰中有陽，陽中有陰，而這一點也能很好地體現在那些飲酒過量的家夥們身上，所以，我們能夠常常看到了一些喝了大酒的醉鬼們會哭著哭著忽然間卻又笑了起來，有些則是笑著笑著忽然間卻嚎啕大哭了起來，好像已經醉倒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表情，隻能放任它自由發展了。
但人們又往往痛恨那樣的自己，痛恨那樣的自由，因為在傳承多年的人類禮儀中，這種行為往往是被定義為失態的一種，會使得自己沒那麽高雅，也沒那麽短暫，心靈脆弱得就像一個心智還沒成熟的小孩似的，人們最忌諱的就是這個，因為這是無能的表現。
就好比一枚多愁善感的螺絲顯然是不會有一枚毫無感情的螺絲來得要實在而且高效。
體內的酒精濃度與日俱增，混混沌沌的腦子總是在不知不覺中，下意識地催眠自己，說什麽，隻要再喝多一點，用酒精把血管裏的血液都替換掉了，她就能忘掉那個晚上發生的一切，忘掉那一個個忽然間爆掉的人，忘記滿地的血水，忘記那一束束從地下，從人的體內噴湧出來的血色烈火，忘掉那個殺害她愛人的少年，還要忘掉那位被少年殺害的愛人。
但每當她從深夜的酒桌上離開，獨自一人走在這座城市的路道上，她似乎總是能看到那個少年，即便在每一次，那個少年都會把自己隱藏在最幽深，最陰暗的角落裏，手裏提著怪異的頭顱，或者滴血的殘骸，眼神迷茫地望著她，似乎有什麽問題想問她，有什麽話想對她說，可又不敢靠近，覺得難以啟齒，不好開口。
她不能理解他的目光之中究竟包含著什麽，是懺悔，是不解，還是某一些抑鬱難訴的東西，不過她欣慰於這家夥也有難過的時候，這恰好正中她的下懷，在她越發狹窄的人生路上，她甚至偏激地認為這世上唯一能夠令她感到開心的事情，就隻有，也隻剩下親眼見證這個家夥的難過。
不過，他的停留也隻是短暫的片刻，大概是意識到自己不可能走出陰影，光明正大地來到她麵前的時候，他就會毅然決然地離去，繼續轉身投入黑暗深處的混亂廝殺當中。
詭異的失蹤案仍在持續，可卻仍然沒有絲毫破案的線索，即便是在深夜時分，馬路上，到處都可以看到四處排查，加班加點的警察，他們拖著疲憊的步伐，打著手電筒，盲目地往黑暗的地方走去，要是遇到一兩個不識趣的混混，甚至還會大打出手，以此宣泄肚子裏的怨氣和憤恨。
這種動用大量公共資源而進行的大規模地毯式搜查，顯然不能一直持續下去，如果短期之內還得到進展，恐怕又會有不少的長官因為無能而被撤職了。
但是，即使是在情況如此緊急的當下，警視廳的人卻再也沒有來打擾過千春小姐，似乎在那人來人往、偌大的一個警視廳裏，竟然沒有人記得那位審問她的警員，還有那些在鬼神的呢喃中，如水球一樣爆掉的警員，沒有人在意他們的死活。
似乎自此以後，那一宗案子就這樣蓋棺定論了，電視新聞也沒有播放過相關的報道。
整座城市陰雲重重，鬼迷的氣息穿行在大街小巷，人心惶惶，而那個被人們所期待，捅破烏雲，引導陽光的人卻遲遲未能出現。
屏幕裏，穿著西裝的新聞主持人也隻是日複一日地提醒市民們出行注意安全，由於最近的失蹤案比較多，還是懇請各位盡可能減少一個人單獨在夜間外出的次數等等雲雲。
但我行我素的人還是很多，尤其是那些自幼觀看中二漫畫長大的孩子，甚至還通過學校社團的號召，組建探險小組，前往失蹤案件發生頻率過高的區域進行冒險。
這完全是給社會添堵的行為，要是放在王有劍的學校，更是會被嗬責為不務正業的行為，所以，這些躍躍欲試的學生們很大一部分也都有如人間蒸發一般失蹤了，學校則不可避免地麵臨著社會各界指責，相對於此，填鴨式的教育製度也因此略勝一籌。
但千春小姐不在意，對她來說，就算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上天交給她的人生使命，也就隻剩下唯一一項了，那就負責夜以繼日地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