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小強
有權有勢有能力的人都搬到天上的城市去了，被遺棄在大地上的，都是經過篩選，最後遭受淘汰的殘次品，在野草叢生的大地上，堆積成山。
被稱為垃圾的，不隻是一些廢棄的物品，還有的，就是一些毫無長處的人。
或許，每個人的一生都有不少可以改變命運的機會。
但能夠真正抓住那個機會的人，卻寥寥無幾。
畢竟，俗語有說，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可是，部落裏的大人們又說，小孩子不能看《金麟豈是池中物》，那東西影響不好，兒童不宜，要等十四歲以後才能觀閱。
….
陽光普照，藍天白雲。
狸花紋路的貓咪懶散地蹲在牆上，吸吸潮濕的小鼻子，慢慢悠悠地打了一個雲朵形狀的哈欠，而在距離它哈欠落下沒多遠的地方，一個抱著盆栽，握著劍的小孩正呆呆地站在細碎的樹蔭底下，定定地望著不遠處狂奔而來的一頭嗷嗷大吼的野豬。
野豬的目光很是凶煞，而跑在野豬前頭的則是一個有著黑色短發的姑娘。
姑娘兩條腿邁開，動作看上去，既是大大咧咧，又是沒心沒肺，囿於野豬的長相不盡如人意，她被嚇得哇哇大哭，似乎是惹毛了野豬以後，故意跑過來尋求小孩的幫助。
小孩聽到了她的幫助，隨後拔出了他的劍。
在這個豔陽高照，天高雲闊的世界，他仿佛頭頂著一朵蓬鬆的白雲，踩著細碎的影子向前，在微風拂過草坪的一瞬間揮出了他握在手裏的那一把戴著麵具的劍。
雷光迸閃，熾白色的電蛇沿著劍身，蜿蜒曲折，沉著冷靜地擊入受害者的胸膛，漂浮在氣海裏的草葉旋即被淩厲地切碎，那頭憤怒的野豬錯愕地望著忽然間閃現到自己眼前的一抹雲淡風輕的劍影。
然後，它的奔跑結束了。
它的下巴著地，就像一座即將沉落的島嶼一般，緩慢且寂靜地擱淺在這一片碧波如洗的草野裏，死亡的液體在陽光的照耀下，逐漸灌滿它的軀體。
直到又一陣裹挾草色，遙遙吹來的微風過後，它發出了生命中最後的嗚咽，從此訣別了這一座因太陽而存在的世界。
…
“烏拉！”
姑娘脫離危險以後，不但沒有感到心有餘悸，反而興奮地跑過去，一把抱著那個木訥的小孩，她的胸懷也確實有容，擠得這個一劍封喉的小孩一時間甚至還有點兒喘不過氣來。
“這不是姐姐的好弟弟，小強麽？”她眉飛色舞地自問自答，“我們果然心有靈犀，姐姐需要小強的時候，小強就會出現在姐姐這裏！”
“應該是姐姐知道我在哪裏，故意往我這邊來的，”給她抱在懷裏的小強說，“我沒什麽感應，我一直在這裏看忍者想當村長的漫畫。”
“跟你說了多少次，那不叫村長，那叫火影！”大胸懷的姐姐不耐其煩地糾正他，“火影跟村長可不一樣，火影是火影，村長是村長，總之…”
說著說著，她發現自己好像是說錯了，火腿和村長沒有什麽可以說得出口的區別，就跟香腸和海賊船船長沒什麽共同之處那樣。
於是，她就念念有詞地又想了想，發現自己錯得確實沒辦法解釋以後，她索性就不想了。
旋即，她蹦起小臉，就像是托付什麽重任地跟小孩說，“火影不能算是村長啦！”
“就像小強不能算是一個人一樣，你可是我們部落的劍啊！”
“我是…”小孩依舊被他的姐姐擁抱在懷裏，忽然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部落的劍麽？”
….
不久之前，隔壁部落的那幫野猴子們又跑來惹事了。
號稱‘部落之盾’的族長當即率領族裏的男兒們出麵迎戰。
爾後，在族長身先士卒的衝鋒下，渾身沐血的男人們同仇敵愾地重挫對方的士氣，利用鋒利的長矛和短刀，無情地掠走敵人的生命。
那一具具失去了溫度的屍體被利器戳穿以後，便無力地倒塌在地上，無聲無息地開始腐爛和降解，既緩又慢地把他們體內的養分歸還於深沉的大地。
而在他們死去的時間裏，那些殺死他們的男人們便燃起勝利的篝火，哼唱著響亮、高亢的戰歌，踏過他們的血液和屍體，一鼓作氣地朝著他們來時的地方走去了。
戰爭比起長矛和短刀，有著更為直接，更為殘酷的一麵…
戰敗的一方不僅是要麵對死亡，而他們曾經所要保護的人和事物都會被仇人們一哄而上地搶走，然後再被打上低等的標誌，以供勝利者們差遣和奴役。
為了避免在男人們外出掠奪戰敗者老巢的時候，部落會因此遭受某些躲藏在暗處的敵人趁虛而入，小強被族長命令留守在部落裏，獨自一人承擔守護整個部落的職責。
“這是部落給予你的一次考驗，”臨行之前，族長曾這樣對他的繼承人說，“可否答應我，你是我們部落的劍，在我們出征的時間裏，你會替代我們，行使守護我們家人與故土的職責。”
“這個世界滿是混亂，務必要…時刻保持鋒利。”
….
距離族長率領部落內的男兒們出征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按照很久以前流傳下來的算法，大概是有兩個月的時間吧。
按照族中長老們的規定，如果族長在長達半年的時間內未能歸來，就會認定為殞命的狀態，為了維持部落內部的穩定，以及往後的可持續發展，部落的元老會必須要在為期七天之內，通過選舉，推出新的一任部落領導者。
而馬上就要年滿十四周歲，並且身為部落之劍的小強續任部落主人的位置，可以說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因為部落內沒有任何一個年輕的男孩兒敢說自己比得上他的優秀。
可小強其實不怎麽願意擔任族長這個位置，年僅十三歲的他就已經覺得權力這種東西，除了能夠給予一點便利以外，實際上，它更像是一把枷鎖。
一旦拷上這具枷鎖，它便會死死地鉗製他的劍，讓他的劍變得越發平穩和有力，貪婪且可惡，不能再像現在這樣，輕盈而飛快，不計後果。
而且，部落裏還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倘若上一任族長有女兒的話，新一任族長就必須迎娶上一任族長所有的女兒為妻。
這就意味著，小強必須要娶他的姐姐還有妹妹為妻，還不能以倫理為由而進行任何的反駁。
因為他不是族長的親生兒子。
他是族長從野外撿回來的棄嬰，他跟他的姐姐和妹妹們沒有一星半點的血緣關係。
而當他第一次向世人展示出自己的才能之時，他的養父便認定了…這個其貌不揚的孩子將會是他的女兒們最好的守護者。
盾與劍相結合，他們的後代將會戰無不勝，所向披靡。
小強說不清為什麽，總覺得族長對他所講過的每一句話都帶著額外的重量，他理不清因何原由，總是有意識地試圖反抗這些為旁人所向往的重量。
這個世界之所以顯得混亂，似乎就是因為有很多事總是難以表白。
又好比，很久很久以後，古代再古代的人們為了跟他的伴侶表示愛慕之情，不得不把簡單的‘我愛你’三個字拆開拆開再拆開，從而描述成一篇講述孔雀東南飛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