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從她出生那天開始,我就一直在考慮她究竟適合什麽樣的尺寸。”
“為此,我還特意在網上開了直播,找來了幾頭歪瓜裂棗的畜生作搭檔,我們一起合夥解說某個網絡遊戲的線下比賽。”
“解說這種東西其實也不用太懂,隻要抓住場上的一個不太有名氣的選手,隻管一個勁地明嘲暗諷,把角度放得一再片麵,大家就很喜歡看我們的解說。”
“它們…就是喜歡看我罵人,可能現實中整天挨別人欺負吧,不然,我也不能理解它們為什麽在網上這個拳頭打不著的地方,竟然會那麽的好鬥。”
“然後,我就問支持我們的它們,跟它們說,有沒有想搞我女兒的?”
“這是有違人倫的事情,我當時以為大家都會拒絕…”
“但不是,大家似乎都對我說的這件事很感興趣,那幫畜生啊,一個兩個的,老是說什麽自己是我的粉絲,說是我的什麽什麽色友,是我的什麽什麽家人。”
“什麽家人嘛,它們家是沒人了麽,要來我這裏找家人?”
“還有更加惡劣的,還慫恿我,辦個‘N號房’專欄,把我女兒和各種各樣的女人關起來,折磨她們,再直播給它們看。”
“挺他媽好笑的,那可真就是一群沒什麽腦子的畜生啊。”
“還有,那些成天喜歡在論壇上大呼小叫的畜生,它們也是沒什麽腦子的垃圾。”
“它們.……就是妒忌。”
“妒忌我賺到的錢比它們容易,也比它們要多,所以,它們就妒忌我,就攻擊我,嘴裏就是.……無論怎樣都蹦出一句好話。”
“我本來……是沒想過做這些事的。”
“可能是我拒絕了它們的建議,然後它們就搖身一變,換了個id,換了個頭像,再用各種各樣自稱正義的口號來汙蔑我,詆毀我,要砸爛我的飯碗。”
“都是.……都是那幫總是假裝聖人的畜生在逼我!逼得我走投無路!”
“它們沒完沒了地罵我,指責我,妒忌我,怨恨我!”
“我,和我的女兒,在它們的吼叫聲之前,毫無還手的餘地,也沒有改正的機會,因為它們就是…”
“就是妒忌我!”
“所以,它們是不會希望我改正的,它們隻希望我死。”
“隻有我死了。”
“它們的內心就會得到平衡,因為在它們狹窄的眼睛裏,世界是傾倒的,隻有站在比它們要高一點位置的那些人死了,它們的地位才有可能會因此得到些微的上升。”
“我……我承認我是個很爛很爛的人,但是,再怎麽爛的人,麵對這些躲在屏幕後麵的畜生,都隻能自慚形穢。”
“那種腐爛的程度,恬不知恥的程度,根本沒辦法跟那些畜生相比。”
“輸給它們的我.……就隻能按照它們的想法去做,扮演它們口口聲聲中的那個我,那個.……變態、瘋癲、沒有人倫、沒有道德的我,也就隻有這樣,它們才會放過我。”
“因為我成全了它們,它們也就能在我這裏,找到了它們在現實中一向失卻的存在感,找到那種東西以後,它們才肯放過我,有模有樣地繼續高呼著正義的口號,揚長而去。”
“所以.……我能怎麽辦,我不能怎麽辦。”
“我隻能順從它們的意思,變成它們希望我變成的那種人。”
……
警察局錄下的口供不知為何,竟然無緣無故地泄露了出來。
沒多久,這一段長長的自述,就在這座偏遠的鎮子裏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於是,一大幫本就避忌網絡的家長就變得更加的保守了,根本不許自己家的孩子接觸網絡和電腦,也不許他們接觸那位十惡不赦的父親所遺留下的孩子。
因為孩子的生母早已不知所蹤,所以,當他的父親被身穿藍色製服的警察收進看守所的時候,他就被村裏的長輩們妥善地安排到他叔叔家裏寄居。
寄人籬下的日子當然不好過,他叔叔的老婆,也就是他的嬸嬸,是一個村子裏最典型的那種尖酸刻薄的女人。
她生性就喜歡計較,不論是多麽雞皮蒜毛的小事兒都要跟別人爭執,甚至不惜大打出手,惹起一地的雞毛。
他的嬸嬸很不待見他,說他是**犯的兒子,說不定骨子裏的秉性也是隨他父親的,天生自帶犯罪的基因,長大以後也很有可能會變成一個跟他父親一樣吃大碗牢飯的罪人。
幾乎每到了吃飯的時候,他的嬸嬸就會有意無意地提起她的這個未卜先知的猜測,而上到了初中,學過生物學的他嚐試過鼓起勇氣,用書本上學來的知識跟他的嬸嬸說,他父親的基因和他叔叔的基因是很相似的,如果他的父親身上確實有**犯的基因,那他的叔叔估計十有八九也會攜帶這樣的基因。
他的嬸嬸聽完以後,當場把碗和筷子拍在那張髒兮兮的桌子上。
她怒發衝冠,大吼著說自己辛辛苦苦養了這麽白眼狼,什麽也不學好,就學會頂嘴,果然跟你爹一個德性,早晚也得犯法,給警察關進去,等著在裏頭跟你爹團聚去!
他愣愣地看著那個發飆的中年婦女,手裏拿著筷子和飯碗,沒有說法,隻是偷偷地低下頭,默默地扒拉碗裏的白色米飯。
無邊無際的沉默再一次攫住了他,就像是那個夏天的夜晚。
他站在學校的天台,怔怔地看著那個站在風吹邊緣的姐姐,他的姐姐問他,為什麽他們會是家人?
他的喉嚨還是嘶啞得說不出話,嘴巴就像是被神話中蛇妖的長發給捂住了,黑色的條條框框,粗魯地把他拉入昏暗無光的水底,拉入無可挽回的深淵。
就像某本名叫《被塗汙的鳥》的書中所寫.……
我感覺自己像一棵被種在地上的植物,竭盡全力要投奔太陽,卻受到土地的束縛,無法舒展自己的枝條。
….
飯吃完了。
他繼續保持沉默,放下碗筷,起身離開飯廳,回到自己的房間,把自己的衣物統統裝進書包裏。
然後,再把那個笨重的書包背上,繼續沉默地路過他嬸嬸的客廳。
坐在飯桌旁邊還是有三個人,分別是,嬸嬸,叔叔,還有他們那不到五歲的兒子,他們都知道這個負氣的孩子準備做什麽,但直到他準備踏出家門的時候,他的叔叔還在喝著易拉罐裏的啤酒,他的嬸嬸還在幹瞪著眼睛,嘴裏喋喋不休地說著一大堆碎碎念。
他們兩個,似乎誰都不在意,也不在乎他的離開。
隻有他的堂弟,那個天生患有自閉症的小孩忽然從凳子上跳下來,跑過去,伸出小手,拉住堂哥的背包,眼睛迷惘地望著自己的哥哥。
“哥哥,不要走,”孩子用春芽般牙牙學語的聲音說,“哥哥,陪我玩。”
他愣了一下,身子不受控製地蹲下來。
他不擅長地展露笑容,摸摸這個出生以來就不怎麽說話的小孩的頭發。
心裏蠢蠢欲動,明明是在躊躇著想跟這個小孩說些什麽,但在經過漫長沉默的過濾之後,他到底還是什麽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