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地鐵居然沒有停止運營,站在月台上排隊等車的人,多如牛毛。


  人們呐喊、爭吵的聲音層出不窮,不少急於逃生的人甚至把旁人擠了自己一下的這麽一個動作,視為對方試圖搶占他位置的挑釁,進而大打出手。


  混亂的局麵難以控製。


  可那一輛本該馳騁在鐵軌上的列車,卻遲遲未來,而且數量有限。


  人群密集的程度堪比一線城市上下班的高峰期,誰要能先上車,誰就能先一步離場,誰就能把顧慮拋給那些沒能第一時間擠上車的人。


  然後,隨著鐵龍自在逍遙地遠走高飛。


  因此,人們不得不在心中摸索一個適宜的理由,好讓自己的良心平定,不至於等會兒擠上車以後,望著玻璃窗外的那些沒能擠上車的人,會感到不安與忐忑。


  而有的人就覺悟很高,還沒等到車來,就開始撕破臉皮叫囂。


  一個油頭粉麵的男人就像是暴病發作一樣,癲狂地大叫,一邊對著擠在他前麵的人呼喊著說,他是高質量的人類,你們這群劣質的貨色趕緊讓開,讓他先走、讓他先走,一邊又用力推搡,唐突地把憤怒的矛頭指向一個體格比他小,力氣比他衰弱的老人。


  他瞪圓了眼睛,聲嘶力竭地質問那個老人,說,老不死的玩意兒,我說的就是你,你就是這群劣質品的代表……你們都在這兒擠什麽擠啊,垃圾!你們都是垃圾!尤其是你,這個又老又不中用的過期產品!快去死!快去死!快給我去死!


  麵對這個陌生男人呲牙咧嘴的咆哮,老人一時氣急。


  她趕緊把自己的孫子護在身後,努力地不讓這個年幼男孩過早看到社會的陰暗一麵,而她的眼睛同樣也瞪得大大的,爬滿皺紋的臉龐漲得通紅,可就是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兒。


  藏在她胸前內的那顆衰老的心髒正在急促地狂跳,數次瀕臨失控的邊緣,似乎是被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給氣得連呼吸都要喘不上來了。


  而被她用手護著的那個小孩則哭著鼻子,指著跟那個男人,放聲大喊,壞人!不許欺負我奶奶,不許欺負我奶奶!

  男人瞪著眼睛,憤怒地注視著那個小孩。


  他額頭上的血管狂烈地跳動著,那裏麵仿佛燃著一團自私自妄的火焰,那火焰在他與男孩的注視中,越燒越旺,越少越旺,把男人所有的理智和同情都給吞沒了。


  下一刻,男人揚起青筋暴露的拳頭,用帶著威脅的聲音,又說,我沒欺負你奶奶,我這是在跟她講道理,沒用的人就麻煩自覺點,把機會讓給有用的人。


  這是道理,邦邦兩拳,這就是道理!知道不?!
……

  麵對男人的咆哮,四下無人敢吭聲。


  悶熱的空氣窒息了言語。


  昏暗燈光下,沉默籠罩人們的頭頂,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等待著別人的發聲,等待著別人伸張的正義,等待著別人一聲令下,他們再一擁而上。


  可就是一直沒有人願意第一個站出來發聲。


  所以,大家也就都沒有發聲。


  與網絡上常常易燃易爆炸的輿論氛圍比起來,顯得大相徑庭、格格不入,就好像大家都不上網,大家都不習慣在網絡的論壇上大放厥詞,高呼正義那樣。


  一個個丟失了鍵盤的鍵盤俠,等同於丟盔棄甲……

  也就連‘俠’這個稱號都算不上了。


  可到了最後,還是有人在男人作勢要攻擊那個小孩和老人的時候,憤怒地說出了自己的聲音。


  隔著一段不遠的距離,那個人到底還是出言反駁,說,這個男人講的都是些什麽狗屁歪理,這是人話麽,簡直就連畜生都不如!


  男人聽聞以後,轉過身,憤怒地擠著眉頭,憤怒地擠開那些站在他旁邊始終保持沉默的人,來到反駁那人的麵前,那是一個戴著眼鏡、穿著像是教師的中年男人。


  教師沒有害怕,當那個油頭粉臉的男人來到他麵前的時候,他的腰杆還是保持著如樺樹那樣的挺拔,以至於,當那個油頭粉臉的拳頭憤怒地砸在他的臉上的時候,他的麵部所受到的衝擊力就更加全麵,更加直接,如一條條看不見的流線般在他口腔內宣泄、泛濫,隨後轟地衝掉了他的幾顆牙齒。


  僅僅是一拳就把那位教師打到不省人事。


  教師摔倒在旁人的身上,他的大腦震蕩不已,臉上的眼鏡已經被打折了,意識虛浮,微張著嘴巴,口水和血水沿著他的嘴角不受控製地往外流淌。


  而站在周邊圍觀的男人們再也看不下去了,也懶得再跟那個施暴者講什麽道理,因為道理通常隻對人有用,對於那些有著人形外殼的畜生。


  道理往往起不到任何的用處。


  於是,他們紛紛怒吼著衝向那頭畜生,用胳膊和手肘壓製它,把它狠狠地按在地上,準備把它抬出去,要不就是交給警察,要麽就是送給那頭怪獸。


  可人們到底還是低估了這頭畜生的力量。


  當越來越多的人壓在它身上的時候,它就爆發了,刹那間,它的心跳和代謝明顯加快,體表仿佛結晶一般的僵硬,嘴巴則呼呼地發出空穴來風的吼聲。


  它蛻變成了一頭冰晶結構的怪物。


  跳躍了數個量級的膂力讓它輕而易舉地掙開了男人們的束縛,並且像是投擲垃圾一樣,把這些弱小的普通人丟到月台的牆上。


  為老人小孩,還有那位教師出頭的勇士們就這樣被這頭怪物給擊退了,身形狼狽地跌坐在地上,經這麽一摔,骨頭都不知道摔斷了幾根。


  一時間,人們紛紛後退,被動地遠離這頭畜生,不敢輕易靠近。


  列車到了,它迫不及待地敲碎玻璃,扳開車門,大吼著把裏麵的人都趕了出去,然後,它站在空無一人的車廂內,又是暴躁地狂跳,怒吼著讓車趕緊開啟。


  但列車無動於衷,並不理會它的憤怒和指令。


  與此同時,又有一個姍姍來遲的人緩緩地從人群裏走出來。


  他冷冷地看著站在車廂內的那頭不人不鬼的玩意兒,猛地拍出了一條裝有三塊五號電池的腰帶,係上,擺正姿態,旋即開始變身。


  炫目的閃光頃刻間充斥這個封閉的空間。


  “tank!”、“rabbit!”、“best……match!”、“假麵騎士,三條五。”


  他的腰帶竟然還會說話,而且發音還頗為的中二和標準。


  雖然光芒散去以後,展露在人們眼中的那位假麵騎士,跟人們平常印象中的假麵騎士三條五不太相像,但覆蓋他全身的那一件緊身皮衣、顏色鮮豔的裝甲和甲蟲頭盔。


  無不在無聲地告訴著四周的人們.……

  他很能打。
……

  一個白色的女孩在狂風驟雨中寂靜地行走。


  獵獵作響的風雨在她的身邊飛梭而過,如潑墨般淩亂,又如狂草般放縱。


  筆走龍蛇。


  越是接近恐懼的根源,人們越是驚恐地往後退走。


  凝滯的速度,就像追隨著歲月蹉跎的沙丘。


  碎片的光影隨處可見,彌留的記憶封存在其間,悲痛地咆哮。


  整個世界看上去仿佛搖搖欲墜。


  女孩赤著腳,踩過一層又一層的水浪,走過黑色的大地和白色的水花,逆著風雨與人流繼續往前,緩步來到死亡的深處.……

  就像一朵綻放在混沌之中的白色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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