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消費
就像特攝劇一樣，地底下忽然鑽出了一頭巨大的怪獸，整個城市的交通頓時因為人們的恐懼和焦慮陷入了癱瘓。
於是乎，不管是一腳油門下去就得好幾塊錢的豪華轎車，還是一腳油門下去隻需要幾毛錢的本田飛度，他們無一都被堵在路上，進退不得。
再於是，這座城市迎來了短暫的公平。
然而，更富有的人已經坐上了私人的直升飛機，默默地望著地麵上的人來人往，默默地指揮著麾下的公關部門，開始籌備捐款和宣傳等相關事宜。
而且，這個額度一定不能夠太小，不然的話，一大堆一毛錢不捐的人就會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指責他們企業的無良。
既然這樣，還是捐多一點好。
如此一來，不僅滿足了‘社會責任’這個硬性要求，關鍵還能夠抵稅。
即便現場的情況混亂，商業街大樓的顯示屏仍然在不知疲倦地放映著不知名的商業廣告，音樂動次打次，律動十足，渙散著電子冷光的LED屏幕內，塞滿如蒼蠅瞳孔般排列著的像素格子。
頻頻變動的電流掠過電路板，隨著模塊信號的指示，操控著屏幕流露出豔麗的動人的色彩，躲藏在其中的俊男美女們用夢一般的的台詞，催促著深陷在現實泥沼中的人們…
適度地、過量地、放肆地、病態地、妖魔地、不停地…消費。
催促著他們沉淪在別人給他們編織好的假想裏。
消費，消費，消費。
譬如什麽樣的收入應該配什麽樣的車，什麽樣的地位應該戴什麽樣的手表，什麽樣的家庭住什麽樣的房產，什麽樣的小孩就讀什麽樣的學校.……
這些那些都是大有說道的，並且等級分明，如果能力不允許，就別總想著僭越。
……
連綿不絕的刺耳喇叭聲此起彼伏，現世翻騰如一片苦澀的大海。
不消費哪來的稅收？
沒有稅收，哪來的秩序，你該不會真以為有人願意不收錢就給你辦事吧？
你爸媽養活你，他們的初衷不也是為了以後老了的時候有人養他們麽？
交易促進投資，投資促進交易…
所謂的感情，不過是交易的過程中，無可避免地衍生出來的產品。
說到底，還是產品，隻要是產品，那就一定會有它的明確的價格和保質的期限。
隻是人們不願意承認，也不願意相信。
……
一輛銀色的大眾捷達車撞到了一個人，車的前輪軋到了那個倒黴蛋的腿，那個倒黴的家夥躺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捷達車的主人是一位年輕的女司機，她顯然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一時之間，不知道此時此刻應該采取什麽樣的行動。
她已經被這一幕幕突如其來的荒誕鬧劇，嚇得六神無主，魂飛魄散。
自我的意識退後，退後，再退後，她尖叫著用雙手狂按喇叭，嗓門不知所措地追隨著頻頻響起的喇叭聲，越拉越長，越響越高。
就在這個人們最是心煩意亂的時候，有人從茫茫人海裏走了出來，挺身而出。
一如漫畫和電影的那位酷愛把紅色三角內褲穿在外麵的聯邦記者一般，他似乎也是感受到了正義的號召，壯碩的身體旋即冒出熊熊烈焰，如太陽一般閃耀無窮盡的光明。
下一刻，他隆起光潔的肌肉，即便他的衣衫早已盡數燒毀，充滿力度的肌理，在眾目睽睽之下，表露無遺。
風吹過他的雙腳之間，他一點也不害羞。
又因為他身上發射的光芒實在太過濃烈，以至於掩蓋住那本應該打上馬賽克的部位，所以，也就沒有姑娘捂著眼睛大喊他是流氓或者色狼。
當然，也有一層關係就是因為這個家夥本來長得就確實好看，不僅五官端正，而且還氣宇軒昂，即使沒有刻意地微笑，但也能讓人們從他的眉眼裏找到那種心懷大愛，宛若蓋世英雄一樣的感覺。
這個世界對長相好看的人來說，素來都是寬容的。
如這家夥一般的美男子，哪怕他說的話再怎麽猥瑣，再怎麽出格的話，也會被認為是在搭訕，是在開開玩笑，而對於另一些長相稍微有些差強人意的個別人等來說，但凡跟一些性格敏感的女性談及脖子以下的部位，都有可能被認為這是在圖謀不軌。
在人們既是恐懼，又是好奇的注視下，男人露出明朗的笑容，他的牙齒就像西人牙膏的圖標一樣的潔白，當他用力地抬起了捷達汽車的車頭，把它的輪子從那個倒黴鬼的腿上挪開，人們無不對他投以敬佩的目光，他們就像是看到了救世主那樣。
漫漫無邊的恐懼，忽然間平定了下來，回過神來的人們一邊趕過來搭救那位傷者，一邊用殷切的目光懇請這位渾身沐火的英雄出手，打敗那頭畸形的巨大怪獸。
男人似乎看到了，也聽到了人們流淌在眼底深處的呼喊，然後，他輕輕地放下抬起的笨重車頭，往前方人們特意為他空出的地方，猛地踏出了一步。
下一刻，地麵震顫了一下。
灰塵激起，男人倏地跳了起來，在鋪有瀝青的水泥路上，留下一雙深刻的腳印。
接下來就是肉眼難以看清的對戰了，處於震驚和期盼之中的人們昂起腦袋，眼巴巴地想要見證他們的這位國產英雄究竟是如何對抗怪物的。
可奈何，英雄的動作和攻擊速度實在太快，當他們還在思考著英雄到底跳了有多高的時候，怪獸的腦殼和不能稱之為表情的表情，陡然間便愣了一下，像是被什麽看不見的巨力擊中了一般，隨後便在停頓了半秒不到的時間以後，恍若後知後覺似地往後倒飛出去。
從這一街重重地摔到了那一條街，其間，仿佛是為了完成任務一般，撞塌了幾棟價值好幾千萬甚至還有可能是要上億的商業大樓。
但被這麽一招所驚豔的人們當然是沒有閑心去為那幾棟高價值的建築物傷心，畢竟，到時候要怎麽理賠也是保險公司方麵的事兒，跟他們沒多大關係。
所以，他們又開始尖叫了，不再是恐懼的尖叫，而是充滿著希望和喜悅的尖叫，好像他們支持了他們的英雄，就等於他們貫徹了心中的正義一樣。
沸騰的喧囂咕嚕咕嚕地冒出了很多個滾燙的氣泡，陳喜背對著那些氣泡，隔著一麵玻璃，與好幾隻被關在人去樓空的寵物店裏的貓咪，怔怔地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