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除夕
王仲鳴死在除夕的那天早上。
秦時月收到消息,趕到醫院的時候,隻剩下言深一個人垂著頭坐在醫院走廊裏。
秦時月:“你好好嗎?”
言深反應有些遲鈍,聽到她的聲音愣了兩秒才抬起頭:“還……還好吧。”
言深容顏憔悴,眼下一片青黑,好幾天沒有打理的胡子也亂糟糟的。
“節哀。”
秦時月一向不會安慰人,這時候任何安慰也都蒼白無力。
言深苦笑了一下:“節哀。我明明那麽恨他,以前卻從來沒想過他會死……最近,最近倒是想過,就是沒覺得我會有多傷心……”
可是現在真的發生了,巨大的悲傷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王仲鳴入院直到去世,一直是昏迷狀態,言深甚至連話都沒有和他說上一句。
“我一直覺得他會在那個別墅裏麵……我有空的時候去氣他……”
言深說不下去了,他的腦子很亂,他心裏始終不願意承認,王仲鳴住的那個別墅,在他心裏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樣。
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便再無歸途。
“走吧,我想回去了。”言深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引起一陣眩暈。
秦時月扶住他,觸摸到他滾燙的手,她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一隻手撫上他的額頭:“這麽燙?先別回去了,找個醫生給你看看。”
“我想回去。”言深語氣虛弱,卻倔強執拗。
秦時月帶他回了公司附近的那套公寓,請了私人醫生過來,給他打了退燒針。
言深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屋子裏很黑很安靜,和往日並沒有什麽不同,可是他心裏卻固執得覺得不一樣。言深下了床,打開臥室門走了出去。
那一瞬間,他回到了人間。
客廳廚房燈火通明,灶台上的湯鍋咕嘟嘟地冒著熱氣。秦時月穿著柔軟舒適的居家服,在廚房裏忙碌。
言深看著她纖細的背影,眼眶突然酸澀。
“時月,我們結婚吧。”
或許是剛退燒的大腦來不及思考,又或者是眼前的場景太美好,是他從前不敢奢望的。那句話脫口而出,但是言深並不後悔。
“嗯,我知道了,新年快樂!”秦時月取下藍牙耳機,回頭看他,“你剛剛說什麽?”
言深看著她,那句話梗在喉間,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言深沉默了五秒鍾,才緩緩開口:“我說,你做的東西能吃嗎?”
秦時月回過身,嚐了嚐燉好的排骨湯:“你愛吃不吃。”
兩人的年夜飯做得簡單,一個山藥排骨湯,一個炒青菜,秦時月又煮了點餃子。
排骨燉得又柴又老,湯也有些寡淡,青菜有些鹹了。
言深沒什麽胃口,卻不自覺吃了許多。
兩人都沒有說話。
吃過晚飯秦時月開始收拾,言深攔住她:“我來吧。”
秦時月看了他一眼:“坐著吧,看你可憐。”
言深笑了笑,起身去了客廳,打開了落灰許久的電視。這會兒大多都在轉播春晚,電視裏一派喜慶洋洋。
言深打開微信看了看,回了幾個春節祝福,夏慕然靜悄悄的沒人什麽動靜。
言深:“小沒良心的。”
時深的幾個工作群很熱鬧,大家都在互相拜年,討論兩個時深旗下要上春晚的藝人。
言深在各個群裏發了紅包,說了新年快樂。群裏的人紛紛響應,領完言深的又開始呼喚秦時月。
言深:“秦總,群裏叫你發紅包呢。”
秦時月從廚房出來,聞言掏出手機看了看群裏,隨手發了紅包出去,邊操作邊在言深身旁坐下。言深倒了一杯熱水給她,秦時月頭也沒抬就接了過去。
言深看她沒有回家的打算,問道:“你除夕不回家沒問題嗎?”
這邊的公寓是兩人常住的,離公司近,一梯兩戶,言深和秦時月買了同一層樓的兩套,兩人都有對方家門的密碼和指紋。
秦時月有些無奈:“我媽已經罵過我了。”
很少有人能讓秦時月吃癟,秦母是其中之一。
如果年夜飯隻是一家三口,那秦時月還心懷愧疚。可是秦家的年夜飯一向是一大家子人在飯店吃的,圍繞著秦時月的三大姑八大姨,除了對她催婚介紹對象,就是明裏暗裏讓她給家裏小輩安排工作。秦時月的年夜飯,往往都吃得食不知味。
言深笑出了聲:“那你怎麽說的?”
“還能說什麽,實話實話。好了,我回去了。”
言深拉住她:“看完春晚再走,咱們不是有兩個藝人還沒上嗎?”
“你回去也沒事做對不對?還不如和我看春晚呢!”言深補充到。
秦時月想想也是,於是重新坐下了。
兩人看著春晚,言深說著表演嘉賓的影視作品,談論著嘉賓的演技,秦時月說著嘉賓的商業價值和背後的資本、利益,兩人一個說藝術一個說商業,居然也出奇的和諧。
快零點的時候,主持人開始說著吉祥話,等著零點倒數。
“十、九、八、七……”
電視機裏開始熱火朝天的倒數,言深突然有些緊張,手掌心微微冒汗。
“四、三、二……”
“新年快樂。”言深很認真地對秦時月說道。
他掐著點,比電視裏的那句“新年快樂”還要早。
秦時月淺笑:“新年快樂。”
兩人一時間無話,還沒等沉寂的氛圍蔓延開,兩人的手機同時響了起來。
“生日快樂!呸,不是,新年快樂!”夏慕然在他們三人的微信群裏邀請了兩人語音通話,一接通她就歡快地說道,一出口還說成了新年快樂。
夏慕然吐了吐舌頭:“我是第一個和你們說新年快樂的人嗎?”
她可是掐著點的,如果不是向沂搗亂,她能更早一點的。
言深和秦時月相視一笑,都給了她肯定的回答。
夏慕然問:“你們在一起嗎?”
秦時月:“嗯。”
“好可惜哦,我不在。”夏慕然的語氣裏透著些沮喪,不過很快歡快起來,“上海下雪了嗎?”
夏慕然在上海過了一個春節,也是唯一一個。那時候上海下了大雪,秦時月和家人吃完年夜飯來找兩人,言深帶著夏慕然,在雪地裏打雪仗、堆雪人玩得不亦樂乎,秦時月拎了兩個全身是雪的人回家。
再然後,夏慕然順理成章地感冒發燒了。
秦時月:“沒有呢。”
“好吧。”
言深哄她:“你要是多鍛煉一下,健健身,抵抗力好了,我可以帶你去瑞士滑雪。”
“那還是算了吧,多冷啊!還是我大成都好,溫暖。”夏慕然飛快地說道。
鍛煉是不可能鍛煉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跑步跑不動,擼鐵舉不動,不了不了。
秦時月逗她:“那你這輩子都別想玩雪了!”
結束和夏慕然的通話,秦時月要回去,言深也沒有理由再留她,送她到門口。
秦時月:“對了,藥在你的床頭櫃上,睡前記得吃一次,溫水送服,別又喝涼水。”
“知道了,你把我當然然呢?”
“你還沒她省心呢。”秦時月揮了揮手,“晚安。”
“晚安。”
言深看著她打開隔壁的門,身影消失在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