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夜深籬落一燈明(1)
屋外有瑩白的雪,映著朗朗的明月,顯得十分透亮。
李瑤一路走來,推開門,隻見秦昪坐在一片暗沉中,撐著額頭,不知在想什麽。
“怎麽不點燈?”李瑤問著,走到了燈台前。
“不要。”秦昪悶悶地說。
李瑤沒有聽,接連點了好幾盞,房間一下明亮了起來。
李瑤滅了手裏的火折子,把燭火送到秦昪身邊,“公子不必為那些見風使舵的人心情不好。”
“你不懂,”秦昪甩開了李瑤,走到窗邊,窗外的冷氣稍微能讓他冷靜一點,“父王為何突然這樣不信任我,軟禁了我一個月。”
李瑤跟上前去,安慰道:“王上本就多疑。”
“不,他就是害怕、不想放權。以前處處受製於華霆,好不容易華氏沒落了,他拿回了秦王的一切尊嚴與權力,他不會容忍出現第二個威脅他的存在。他表麵看重我,隻是想讓我和王凘抗衡,所以一直不立我為太子。現在他要死了,卻越來越瘋狂,越來越看不慣別人擁立我。”這幾天的禁錮,才讓秦昪想明白這麽多年的疑惑:儲君之位,不到秦王死,不會定,和他做得好不好沒有關係。
他首先是秦國的王,其次才是一個父親。
想到此處,秦昪隻覺得心寒。
“公子,”李瑤握住秦昪有些冰冷的手,“爹爹和哥哥,會一直支持公子的。”
李家,是他最堅實的後盾,華氏不過一個空殼,掀不起什麽風浪。
秦昪摟住了李瑤,默默念了一句:“是呀。”
正在此時,有人突然闖了進來。
秦昪正要發火,一看是高英,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高英是他安排在父王身邊的親信,怎麽會大晚上毫不忌諱地跑到他這裏。
果然,高英扯著尖細地嗓子說道:“大公子,王上已崩!”
“什麽!可我並沒有聽到任何消息。”秦昪心裏咯噔了一下,心中更多的是不信。這樣天大的事,宗正第一時間就要昭告天下。
“七公子在宮中侍疾,秘不發喪,華氏就等著明日靈前冊立公子異,殺一個措手不及。”高英急得火燒眉毛。
秦昪冷笑了一聲,“笑話,華氏一句話就想靈前冊立,問過滿朝的大臣沒有?”
“奴還聽說,有丞相參與其中。”
“王凘?”有王凘擬旨,加蓋玉璽,就是不容爭辯的事實,“果真?”
高英點點頭,附到秦昪耳邊,補充道:“太醫給王上看病,據說王上乃是中的……百日蠱。”
“什麽!”秦昪一時之間有些體虛,幸好有李瑤扶著他,“怎麽可能……”
“公子,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高英也上前扶住秦昪,“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啊,屆時他們一旦將百日蠱的事公之於眾,公子落得一個不賢不肖的名聲,一切就都遲了。華王後與公子異在宮中,還沒有防備,公子不如現在動手。”
“現在?”
“現在!”
秦昪推開了他們二人,在屋中來回踱步。
是他小瞧秦異了,以為把秦異放在眼皮子底下就無事了,沒想到反而因此丟了廷尉左監,被他們逼到這個程度。
史書會記下他逼宮的這一幕,然而大丈夫行事,不拘小節。楚穆王弑父,也不妨礙他成為一代明主。
“來人,整頓兵馬!”秦昪此時異常地有底氣,有條不紊地發號施令,“再派一路人馬,包圍秦異的府邸,女眷親信一個不許放過。”
來人回稟道:“大公子,公子異府上已經人去樓空,有人看到前幾天有一輛馬車去了城西。”
“那就去城西。”如果不重要的人,秦異為什麽轉移,人在他手裏,就多一份籌碼。
“公子不可,那裏民眾眾多,而且多是異國人,隻怕軍隊還沒到,人已經跑了。屬下以為派刺客去比較妥當。”
“就依你所言,”秦昪摸了摸很久沒穿的甲胄,舉起了劍,“傳我命令,清君側!”
李家統帥的南軍,主鹹城巡防,每一座城門都是親信,所以他們能夠悄無聲息地出城。等到他們領軍入城,兵臨宮門,華氏已經沒有時間調兵防禦,宮城的幾千守衛,根本不足以抵擋兩萬精兵,識相的話,就應該直接打開宮門。
畢竟,他也不想死傷太嚴重。
太陰門外,先禮後兵,李紀喊給門衛的話還沒完,城牆上閃出一個影子,唾口大罵回來:“放肆!君王無故,你們著白衣闖宮是何意?是要造反嗎,不怕夷三族嗎?”
秦昪眯了眯眼睛,始終看不清人臉,聽聲音才分辨出來是穿著戰甲的華終。
垂死掙紮,意圖恐嚇的華終。
秦昪一臉暴怒的樣子,“父王已崩,華氏卻秘不發喪,才是居心叵測,意圖謀反!”
“詛咒王上,誣陷王後,罪加一等!長公子,你現在悔過,還來得及。”
“清君側,還秦國一個太平,我何罪之有!倒是永泉君不要執迷不悟,螳臂當車。”
“看來公子是無論如何也不聽勸了。”華終擺了擺手,隨即有人帶著一排人到城牆上,“各位將|軍可不要因為受叛逆蠱惑,妻離子散。王上說了,隻拿首罪,從者不問。各位想清楚。”
說著,華終取下了一個男孩口中的布條,男孩當即哭喊了起來:“爹救我!”
那一排被綁著的,正是底下一些小將的家人。
軍心一下有些慌亂。
“華終!你竟然用這樣卑劣的手段!王上已經不在了,一切不過是你假傳旨意,動搖我軍。你五千守衛對兩萬精兵,不過強弩之末。你若趕傷他們一分一毫,我定將你整個華氏挫骨揚灰。”秦昪說罷,軍心稍定,一箭就向華終射去。
霎時間,城門上不知哪裏冒出來許多弓箭手,拉弓輪番上陣。
是南軍的支援,怎麽可能!
華終笑得猖狂,發泄出了長久以來被壓迫的恨意,“秦昪意圖謀反,就地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