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啟程
“你們還有什麽未達成的心願嗎?”
丁理明長歎一口氣,對著三人說道:“所有的,無論是怎樣的心願,你們都能跟我講,我會竭盡全力的去幫助你們達成。”
“心願?沒啥心願!”
此時,一個身材胖乎乎的人咬著牙,不斷地抽著冷氣地說道:“兄弟們活了這麽多年,殺了這麽多鬼物,早就夠本了。想想這輩子,也沒什麽可遺憾的了。”
“沒錯,指揮使還是不用費心了。把給我們達成心願的心思,用在提升除邪司戰力上麵,這樣,今後碰到了鬼物,同袍們也能少犧牲幾個。也算是我們哥幾個為同袍們做貢獻了。”
一道冰冷的聲音從胖子的身邊響起。
丁理明聽到了兩人的話之後,眼中的血絲變得多了起來。
而此時,另一個一直沒說話的人,卻開口說道:“指揮使,如果說心願的話,我倒是有一個。”
“你說。”
丁理明急忙問道。
“我平日間,跟穆澤穆百戶的關係不錯,我想在走之前,再跟他見上一麵,不知道指揮使能不能滿足我這個心願?”
此人的話一出口,丁理明便愣在了當場。
想要見穆澤?
可是穆澤已經死了啊!
就死在自己的麵前!
這該怎麽辦?
而那人也不是傻子,看到丁理明的反應之後,心中知道,或許是穆澤出了什麽事。
瞬間,他眼中的光芒便黯淡了下去。
“指揮使不用放在心上,就算見不到,也沒有什麽大礙。”
那人反而反過來開始勸說丁理明:“指揮使身居高位,做的都是一些能左右大玄境遇的大事,區區小事,卑職就不麻煩指揮使了。”
丁理明聽到了這話之後,隻感覺自己的嗓子當中堵了些什麽東西,眼中也似乎有液體流淌而出。
這幾位都是為大玄立下赫赫戰功的人啊!
都是在遇到鬼潮之後,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啊!
可現在,自己不光救不了他們,甚至連他們的心願都沒辦法滿足!
第一次,丁理明對所謂的道統之爭,以及參與道統之爭的上位者們,產生了厭惡情緒。
如果不是因為他們忙著鬥爭,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想著削弱對方的實力,如果不是因為一些上位者所牽扯的勢力,或許他們不會死,或許他們現在還會大笑著喝酒吃肉,或許他們現在能活的有尊嚴一些!
可是,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如果的。
“眾位,是我對不起你們,是除邪司對不起你們。你們本該享受英雄的待遇,可現在卻隻能在這裏等待生命的終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丁理明語氣誠摯地向眾人說道:“我現在唯一能做的承諾,便是可以告訴你們,你們若是身死,你們的葬禮,將會以千戶級別的葬禮進行,你們將得到厚葬。我會為你們選一處絕佳的風水寶地!”
“不用那麽麻煩了。”
胖子輕笑一聲,開口說道:“兄弟幾個,最短的也在酆門關除邪司當值十年了。早就對這裏的一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我想,如果真的是為我們兄弟挑選長生地的話,酆門關便是最佳選擇。”
“沒錯!就這裏吧!”
“是啊,去別的地方,還要跟別人搶位置,不如就留在這,自在一些!”
其餘兩人也附和道。
丁理明終於忍不住,眼淚磅礴而出。
這都是自己的同袍啊!這都是在戰場上可以為自己擋刀子的兄弟啊!
現在竟然要葬在這個一個“窮山惡水”的地方!
雖然這是他們自己提出的,可這樣的要求,總讓丁理明有說不清的負罪感。
自己連為他們做最後一點貢獻的機會,都沒有。
許久之後,丁理明終於平複的心情,他帶著鼻音對眾人說道:“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再勸你們了。我這就回城,讓那些除邪司當中的白袍們過來,務必保證你們的生活!”
三人本來還想推辭,可在看到丁理明態度堅決之後,便紛紛閉了嘴,不說話了。
隻不過,他們眼中透出的那種回憶和希冀的光芒,可以讓人感受到,他們應該是很留戀現如今還活著的日子的。
畢竟,儒家講,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人乎?
丁理明沉默著轉身出了醫館,玉虛子無奈地歎了口氣,留下了幾枚丹藥之後,便一同走出了房間。
“副指揮使,貧道有一事不明。”
玉虛子叫住了前麵的丁理明,等他回過頭後,玉虛子開口說道:“既然不忍看他們變作這般模樣,為何除邪司總衙,不曾派遣醫官前來為他們診治呢?難不成,真的隻是因為道統之爭這麽簡單嗎?”
“二國師慧眼如炬,什麽都瞞不住你。”
丁理明苦笑一聲說道:“其實,衙門當中,也曾派動過派遣醫官前來的念頭,隻不過你知道的,藥石一道非我玄真道所擅長,再加上他們幾個人中的乃是冥毒。所以.……”
“所以你們就放任他們死去,是嗎?”
玉虛子語氣有些嚴厲,他沒想到,玄真道竟然這麽冷血麻木。
“其實,我是反對這些的。我還曾向指揮使建議過,讓他無論如何也要嚐試著救治一下,可是……指揮使是這麽說的,天道無情,這一切乃是他們的劫數,無藥可醫。你說,指揮使都這麽說了,我還能怎麽樣呢?”
丁理明苦笑著對玉虛子說道。
玉虛子聽了這話之後,許久不語。
過了一會,他抬腳便朝著酆門關當中走去。
而此時,丁理明卻聽到了風中夾裹著的,一絲玉虛子的悲歎:“天道無情不假,可他卻將自己當成了天道嗎?還不如一個轉修鬼修的奸徒!奸徒尚且竭力護住醫館,一宗道首,竟放任門人去死?這修的究竟是什麽道?”
聽到了這些話的丁理明,嘴角泛苦,愣在原地,久久未動。
而此時的陳團,已經邁步走出了除邪司衙門。
他將傀儡和《五行隨心兵》都收入了儲物袋當中,又去了一趟便宜老爹的值房,將裏麵那些有價值的東西都搜刮了一下,一股腦的帶走。
腰中別著春鳴,陳團回頭看了一眼。
這酆門關,以後可能沒機會再來了!
輕輕拍了拍儲物袋,感覺到腰間沉甸甸的分量之後,陳團邁步朝著總兵府的方向走去。
現如今的他,已經不再是守備軍士卒了。
在玉虛子將他帶回酆門關的時候,便已經通知了軍中的書簿員,將他的名字從花名冊中勾掉。
現在的他,沒地方可去。
於是隻好想著,回到總兵府,看看李陵安的親兵們,以及晏清河在不在。
好歹讓他們給自己弄一套衣服來穿。
守備軍的盔甲,已經破敗不堪,無法再穿了。
若是以這個麵貌前往京城,恐怕會引人發笑。
不多時,陳團便來到了總兵府。
看著破敗不堪的大門,已經門口碎成了石塊的石獅子,陳團輕輕歎了口氣,許是在為那一對獅子默哀。
抬腳走上台階,陳團走入了總兵府的大門。
等到進了總兵府之後,陳團才發現,李陵安的親兵已經折損了七八成,隻留下幾個受了傷的親兵,在竭力地打掃著府中的衛生。
而晏清河,此時正呆坐在大堂當中,雙眼無神地看著門口,不知在想些什麽。
“晏先生,醒醒!”
陳團走到了晏清河的麵前,輕輕晃了晃自己的手,口中喊道:“醒醒,晏先生。回神了!”
晏清河似是感到有人在麵前叫自己,終於雙眼恢複了焦距,慢慢抬頭打量著陳團。
“哦,是衡圓啊!”
許久之後,晏清河像是反應了過來,才開口說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陳團指了指自己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對著晏清河說道:“特來討一件袍服穿穿!”
晏清河點了點頭,起身走到後堂。
不多時,他便拿出一套玄青色的衣衫,走到陳團麵前遞給了他,說道:“這是我最新的一件衣服了。這還是一年前,拙荊替我做的。誰知鬼潮來襲,拙荊死在了鬼潮當中,再之後,我便再也沒穿過這件衣服了。”
“晏先生,這有些貴重了吧?我不能要!”
陳團一聽這衣服是晏清河亡妻留下了,當即搖頭表示拒絕。
“拿著吧,此物留在我這,也沒什麽用處,看到之後徒增傷悲罷了。還不如送與你,也算物盡其用了。”
晏清河搖了搖頭,對陳團說道。
陳團見推辭不過,隻好收下。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抬頭問道:“晏先生今後有何打算?”
“打算?沒想好,李將軍丹田破碎,要回京修養,等傷勢好了之後,或許就不再是酆門關總兵了。那我這個幕僚,自然也就沒了用處。或許,我會去府學,教授學生吧!”
看著晏清河宛如失去了鬥誌一般的模樣,陳團心有不忍。
突然,他想到了一個人,急忙對著晏清河說道:“晏先生,不如,你同我們一起回京,我去找我二叔,舉薦你入國子監,如何?”
“此言當真?”
晏清河在聽到了陳團的話之後,雙眼之中猛地迸發出一陣希望的光芒,臉色漲紅地看著陳團。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自然是當真!”
陳團微笑著對晏清河說道。
晏清河聽了陳團的話之後,興奮地跳了起來,然後說道:“多謝衡圓了!國子監,可是天下學子夢寐以求的地方!能進到國子監修學,那實在是太好了!”
陳團笑了笑,並未說話。
三天的時間,飄然而過。
這天一大早,陳團眾人便來到了酆門關府衙的門前。
李陵安的氣色依舊沒有多少好轉,麵若金紙地躺在一副擔架之上。
其餘眾人,臉上也皆有疲憊之色。
畢竟,酆門關在經曆了此次鬼潮之後,毀滅殆盡,三天的時間重建酆門關是一個不小的工作量。
此時,丁理明排眾而出,對著眾人說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還是盡早回去,免得耽擱了正事。”
眾人自然沒有異議。
反而是陳團,從儲物袋中掏出了一套香燭蠟扡,擺放在地上。
燃起了蠟燭,在香爐中上了幾炷香之後,陳團麵向府衙的方向,鄭重得磕了幾個頭。
這幾個頭,是磕給王虎、磕給張尺、磕給眾多他連名字都叫不上,但卻拚了命保他周全的衛道者們的。
“王叔,張百戶,還有眾位,衡圓馬上就要去京城了。不能時常來看你們,不過你們放心,到了京城之後,我定會日夜為你們焚香禱告的。”
說完之後,陳團轉身,麵無表情地站立在原地。
眾人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評價陳團的行為,隻好由著他去了。
見陳團已經上香完畢,眾人紛紛祭起飛劍,準備離開這座城池。
“眾位,走吧!”
丁理明一聲令下之後,陳團眾人站在飛劍之上,扶搖而上。
他們,終於啟程,踏上了回京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