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範大人
穆澤自然是不知道白無常對其的“安排”。
他走到義莊的前廳,看到珍娘與孩子依偎在一起,二人說著悄悄話,眼中流露出一絲溫柔的神情。
隻不過,這份溫柔來得快,去的也快。
隻片刻時間,穆澤便恢複了原先冷漠的神色,從一口棺材上方取過了鬥笠,罩在了自己的頭上,轉身走出了義莊。
義莊再往北走,便是酆門關的北門了。
酆門關與大玄其他的城池不同。
大玄的其他城池,幾乎都有東南西北四座城門。
而酆門關,卻隻有正北和正南兩座城門。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為,一開始的酆門關,並非是按照城池的布局來設計的。
它的前身,其實隻是大玄北境的一處軍鎮。
後來因為鬼潮洶湧,所以才不得不修建這處關隘。
它位於大玄的最北部,東邊和西邊,並無其他城池,所以當時修建的時候,也就沒有考慮將酆門關的東門和西門一起修建,隻是單單的修建了北門和南門而已。
穆澤帶著鬥笠,身著一件玄黑色棉布大氅,朝著北門的方向急速走去。
在看到了城門口的守備軍卒後,穆澤的臉色微微一變。
按平日裏的情況來看,北門雖戰略地位重要,但是守備軍最多也就隻派遣一個百人營來進行看守。
可是,今天不知怎的,這看守的軍卒數量竟然超過了一倍不止!
無數的軍卒湧在北門的門洞之下,一部分軍卒在盤查那些進出城的百姓。
而另一部分的軍卒,則用冷漠機警的眼神,不停地掃視著周圍,右手還緊緊地握在佩刀的刀柄之上。
看樣子,如果出現了意外,這些人一定會在第一時間衝上去,將意外消弭在萌芽階段。
穆澤思索了片刻之後,緊了緊自己身上的大氅,從懷中取出一塊腰牌掛在腰間,然後朝著門洞走去。
“站住,什麽人?”
此時,一位守備軍發現了混在人群中穆澤的身影,開口喝道。
穆澤也不慌,慢慢停住了腳步,然後眼光瞥向剛剛叫停自己的那位軍卒。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出城?”
軍卒扶著刀柄,走到穆澤身邊,語氣生硬地問道。
穆澤對此早就打算,從腰中取下腰牌,扔到了那位軍卒的懷裏。
軍卒急忙接過腰牌,左看右看,似是想看出花來。
穆澤心生不耐,開口說道:“一個腰牌而已,有必要看那麽仔細嗎?”
那軍卒被穆澤話說的臉色微紅,低聲說了句:“那個,不好意思,我不認識字!”
穆澤聽了這話後,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合著,你不認識字?
那你翻來覆去地看是想幹什麽?
“你稍等,我去叫我們百戶來!”
說完之後,守卒急忙轉身跑向城門洞旁邊的值房。
不多久,一位身著戎裝的青年出現在了穆澤的麵前。
“原來是除邪司的穆百戶。”
青年看到穆澤後急忙行了個禮問道:“不知穆百戶此次出城所為何事?”
“奉楊千戶之命,按例巡查。”穆澤不急不忙地說道。
楊千戶,自然就是酆門關中除邪司的最高領導,楊炎。
“哦,原來如此?可有楊千戶手令?”
那青年將腰牌抵還給了穆澤,客氣地問道。
手令?
穆澤聽到這個詞之後愣了一下。
自己這幾天並沒有到除邪司當值,哪裏會有什麽手令?
想到這,穆澤故意做出一副不高興的模樣,語氣也開始變得生硬起來:“怎的?莫非你懷疑本官?”
那青年急忙擺手,語氣略微惶恐地說道:“小人怎敢懷疑大人?不過,總兵府近日有命令,因為城中人口失蹤案件頻發,故而每日進出城人員,必須攜帶府衙或總兵府開局的路引,方可出城。小人也隻是奉命行事,大人切莫讓小人難做。”
一聽這話,穆澤語氣越發的生硬:“除邪司做事,輪得著府衙和總兵府鉗製?”
“小人不是那個意思.……指責所係.……”青年臉上的表情非常的糾結,語氣也稍微軟了一些。
“哼,本官沒有手令。你若不信本官,自然可以去除邪司衙門求證!”穆澤非常不高興地說道:“隻是,若是耽誤了楊千戶交辦的任務,不知此事,爾等可能承擔?”
青年聽到後急忙搖頭。
他隻是守備軍當中一個普通的百戶。
雖說,穆澤也是百戶,但人家是除邪司的百戶。
要知道,穆澤可是有官職在身的,放在朝堂之中,起碼也是個從六品。
哪是自己這種小人物所能得罪的?
眼看穆澤的神情愈發不喜,青年急忙說道:“不敢不敢,穆大人說笑了。我這就放行,這就放行!”
說完之後,青年擺了擺手,圍在穆澤身邊的守卒便一一散開,給穆澤讓出了一條道路。
穆澤看到此情此景之後,冷哼了一聲,一揮身上大氅,邁步便朝著城門外走去。
青年看穆澤走遠,一口濃痰便被他啐在了地上,口中憤憤不平地說道:“呸,不就是穿著一身黑狗皮嗎?等哪天老子發達了,非扒了你的黑皮不可!”
穆澤自然是不知道這個小插曲,他快步走出酆門關,沿著官道走了大概五六裏之後,轉身進了城外的一處農田當中。
涼州此地,乃是大玄土地最為豐饒富裕的地方,這裏的土,乃是別處所沒有黑土。
莊稼被栽種在這種土地當中,長勢極為的喜人。
現在這個季節,正是高粱瘋長的季節。
一人多高的墨綠色高粱地中,穆澤亦步亦趨地朝著自己上次與白無常接頭的地方走去。
大概一盞茶的時間過後,穆澤來到了一顆已經死去的歪脖子樹下。
他左右看了看,在確定了並未有人跟蹤自己後,伸手朝著歪脖子樹的樹洞當中掏去。
不多時,一個小巧而精致的青銅鈴鐺被他拿在手裏。
他輕輕晃了晃鈴鐺,鈴舌觸碰鈴壁後,發出陣陣清脆的鳴叫。
霎時間,高粱地中狂風四起。
不多時,穆澤麵前便出現了一個身影。
隻見這身影高愈一丈,穿著一件黑色的長袍,臉色漆黑無比,單單嘴唇卻是豔紅的宛如鮮血一般,一雙好似炬火一般的眼睛,冷冷地看著穆澤。
穆澤此時也在打量著這道身影,隻不過,每當他想要看清楚麵前身影的樣貌的時候,眼睛總會不自覺的刺痛,進而流出兩行清淚。
於是,他隻好放棄了這一目的,轉而開始打量此人的穿著。
隻見那人頭上戴著一頂高帽,上書“天下太平”四個字,左手握著一根漆黑如墨的鐵鏈,右手擎著一根黑色的哭喪棒,僅僅是站在那裏,就給穆澤造成了一種威壓。
穆澤沒來由的生出一種錯覺,仿佛一言不合,自己就會被此人殺死一樣。
“見過範大人!”
穆澤急忙行禮說道。
那人點了點頭,開口問道:“是老謝讓你來的?”
穆澤感覺此人的聲音十分的刺耳,就像是碎石劃過青石板所發出的噪音一般。
不過,他沒有膽量說出此話。
在聽到了範大人的話之後,穆澤原本弓著的腰,越發變得彎曲,開口說道:“沒錯,是謝大人讓小人過來的。”
範大人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便走吧,我們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