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 花樹之下
已經不知道昏睡多久了,他感覺自己做了很長很長的夢,可是醒來的時候,卻隻記得一棵好看的花樹,在夕陽下飄飄灑灑,他第一次看到如此美好的畫卷,似真似幻。
醒來的時候,房裏的一切好像都那樣陌生,電視機,電腦,手機,冰箱,一切的一切,都給他一種隔膜感,好像他是第一次見到這些東西,好像,一切都充滿了新鮮感。
腦袋一片空白,他伸出手去,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長長地做了幾個深呼吸,頭腦才清醒過來。
就在這個時候,枕頭邊的手機響了,上麵顯示的是阿諾的名字。
“喂。”
“齊越大畫家,你總算接電話了。”裏麵傳來如釋重負的聲音。
“怎麽了嗎?”說實話,剛開始接觸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齊越是有一瞬間的怔忪的,這人是誰,那一瞬間,他對自己的名字也充滿了陌生感,齊越又是誰?後來,才回想起來,阿諾是他的助手,而他自己,則是一個頗有名氣的畫家。
不過看到那一地的啤酒瓶,齊越搜索枯腸,也實在是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麽要喝這麽多酒。
“沒怎麽,我看你幾天不露麵,還以為你出什麽事了,特意打個電話來問問。”
“怎麽,你怕我死了啊?”
“是啊,大畫家你死了,我這個小跟班就沒飯吃了。”那頭傳來阿諾輕笑的聲音。
齊越是一個二十五歲左右的畫家,他的畫之所以著名,是因為始終帶有一種古典的東方美氣息,其實這樣堅持傳統文化的畫家很多,可是齊越的畫之所以能脫穎而出,是因為裏麵還藏著一些比人所沒有的東西,他筆下的畫,有點類似於寫實,怎麽說呢,有一個評論家就那樣評論過齊越的畫,說他的畫彌漫著一種親切的氣息,好像他就是從古代的詩意山水中走出來的,時實時虛的描述手法,古典雅致而又無拘無束,寫意無窮,這不僅僅是天賦和內心的澄淨就能做到的,他天生就同古代的山水明月飛甍樓台有一種通感。
關於齊越本人,其實他看起來不大像個畫家,他沒有畫家落拓的常態,他非常愛幹淨,房間一塵不染,衣服也頗有講究,不浮華,簡單大方,他很高很瘦,很多人會因為他無懈可擊的完美身材而猜他是一個模特,但是也有一些人猜他是唱歌或者演戲的明星,因為他的臉也是十分出挑的,氣質也很好,總之,沒有人會猜他是一個畫家,更不會猜到他還是畫古典山水的。
“大畫家你都二十五了,不說結婚吧,怎麽還不去找個女朋友?”他也不像很多畫家那樣孤僻,他談吐風趣,性格大方,有很多好朋友,有時候朋友會問齊越這樣的問題,不止一個人了,幾個人很好奇一般翻來覆去地問,有一次齊越被問得煩了,嘴角微微抬起了一笑,一隻眼睛魅惑地眨了眨:“我啊,想找男朋友。”有一段時間,這些好友避齊越如避洪水猛獸,齊越倒也落得清靜。
其實為什麽不去找女朋友呢?認真來說,齊越也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對女人就是不來電,無論是清純可愛,還是風情萬種,在他眼裏好像也就那樣,難道真的喜歡男人?好像對男人也就那個感覺吧……
阿諾除了是他的助手之外,還是一家酒吧的老板,倒不是齊越給他開的工資養不起他,而是他說開一家酒吧一直以來就是他的夢想,阿諾開的不是那種燈光繚亂的酒吧,而是清吧,裏麵沒有熱舞女郎,沒有disco,經常響起如高水流水一般的中國的古典樂,一些琵琶曲,或者日本的輕音樂,阿諾不大喜歡歐美的音樂,但有客人要求的話也會讓人彈鋼琴曲,通常也都是比較柔和的,比如少女的祈禱那樣輕柔如夢囈的音樂。
阿諾自己還是個調酒師,有的時候,齊越也會去幫忙調一下酒,他調酒的時候,總會有一幫女人圍在一旁,爭著要他的電話號碼,久而久之,齊越就不去調酒了,倒不是因為受不了那些女子,事實上齊越還蠻喜歡跟人交流的,而是阿諾不讓他去了,因為他說齊越一去,他這個正牌調酒師就淪為陪襯品了。
阿諾的清吧生意很好,很多時候,酒吧裏很熱鬧,有時候一些寂寞的人圍在一桌在那裏談天說地,彼此誰都不認識誰,但是說得很開心的樣子,有些時候,也會聽到生意人在那裏高談闊論,不經意間,又結交了一個新的生意夥伴。
阿諾認識一些道上的朋友,酒吧很少出過大的騷動,不過也總會出一些小插曲,比如說今天就出現了。
那個時候,齊越才剛打開洗手間的門,突然間,一個身影就鑽了進來,然後死死地摁住門把,不讓齊越出去,那人求救般的眼神看著齊越。
有點像女孩子,不過那渾身髒兮兮的樣子,野馬一樣,好像不大像,可若是男孩子,好像眉眼還是秀氣了一點,一頂鴨舌帽帶著,好像是個板寸頭,那就姑且認為是個男孩子吧。
“到處去找找,一定要把那小子找到!那小子打傷了我們這麽多兄弟,一定不能放過他!”
“我應該跑女廁的……”那人懊惱地嘀咕了一聲,可是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那人眼裏綻放出一抹果斷的光彩。
“兄弟啊,江湖告急,見諒啦。”
說完,不客氣地拉下齊越的脖子,讓他們的唇碰在了一起。
什、什麽?
他,他竟然和一個男孩接吻!!簡直!!
就在這個時候,年輕男孩的手一伸,鴨舌帽就落了下來,長長的頭發披散了下來。
是女的也不行!!這衣服這麽髒!!
在齊越掙紮的時候,忽然,一把刀抵在了他的小腹上,女孩子的眼裏流露出一抹威脅的神色。
那些人打開門看到一男一女正在接吻,啪的一聲關上了門,找不到人的他們罵罵咧咧地跑出去了,他們壓根就不知道自己尋找的人真實身份不是男的,而是女的。
女孩子推開了齊越,長長地呼出了口氣,女孩走了出去,洗了個臉,髒兮兮的汙漬被洗去,清秀漂亮的臉蛋露了出來,一回頭,發現齊越眉目陰沉地出現在她身後。
“你嚇了我一跳。”女孩子驚魂甫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後來發現有什麽不對,撓了撓頭說道,“好吧,我向你道歉吧,我不是故意要威脅你的。”
“他們是黑社會,他們經常欺負我們學校的人,很混蛋的,我就喬裝成男孩子,給了他們一點教訓。”
“學校?高中生?”
“喂,我看起來這麽小嗎?”女孩子皺起眉頭說道,好像不大樂意他這麽說,因為她的好朋友說過如果一個男人覺得一個女人很小的話,不是在稱讚那個女人,而是說明這個女人非常沒有女人味。
齊越挑了挑眉頭,也不回答她的話:“你是哪一所學校的?”
說這話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已經出了洗手間,齊越點了兩杯酒,給了女孩子一杯,好像有跟她再做交談的想法,而女孩子也挺活潑,沒什麽心眼,所以接過酒,陪著這個陌生的男人聊一聊了。
“光雅大學。”
“什麽係的?”
“中文係。”
“大幾了?”
“大二。”
男人點了點頭,說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啊,我叫顏溪。”
男人聽到女孩子自報家門的時候,眉頭輕輕地皺了皺,好像曾經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不過有那樣的想法也隻是一閃而逝,很快他就沒有什麽想法了,他聽到女孩子問:
“那你叫什麽名字啊?”
男人沒有理她,隻是帶著溫柔的笑意問顏溪:“那些黑社會應該隸屬哪個幫派吧,他們是青龍幫的?”
“不,白虎幫。”
“你打傷了他們很多人?”
“當然,他們平時可混蛋了,就像古裝劇裏看到的那些地痞流氓,特別壞。”
顏溪想到了什麽問道:“你怎麽對我的事情這麽感興趣?”
因為你很有女人味,快點這樣說,快點!!如果被這麽一個長得還不賴的男人誇讚有女人味,那麽清塵那個損友就不會老說她凶巴巴的像男人婆了,想到這裏,顏溪輕輕地撥了撥頭發。
男人笑得很是溫柔,那種溫柔非常地顛倒眾生:
“光雅大學中文係大二的顏溪,在4月13號的晚上攻擊了白虎幫的人,並且將很多人打傷,如果我把這個消息透露給白虎幫,你說他們會給我多少酬勞?”
“喂——”女孩子瞪大了眼睛,“你,你未免也太卑鄙了吧!”
“這是你強吻我還拿刀威脅我的代價。”男人以手支著下頜,輕笑著說道。
顏溪自認倒黴,壯士斷腕般幹脆地說道:“要多少錢?開個價。”
“我不要錢。”
“那你要幹嘛?”顏溪皺著眉頭不悅地問道。
男人輕輕淡淡的目光在顏溪的臉上和身上流轉,雖然那種眼神沒什麽,但是因為是這個卑鄙狡詐的男人的,看得顏溪特別不自在:“你到底要什麽?”
男人之前都在思考,突然才靈機一動地想到:“你當我一天的模特吧。”
“你賣衣服的?淘寶模特?”
“我畫畫的。”男人輕笑著說道。
“裸模嗎?!!!”顏溪的大叫聲頓時讓全酒吧的人都聽到了,顏溪頓時囧得想找一個地洞鑽下去,她坐下來,低聲地說道,“裸模我可不幹。”
“得了吧就你那身材。”男人下意識就打擊道,看到女孩子龜縮著腦袋怨念的眼神,齊越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了一個輕淡的笑。
“我是畫古典畫的,突然想畫人物了,我給你找一套宋朝的服裝,你就給我當模特,最多一天就放你走。”
女孩子也不扭捏:“好吧,成交啦。”
顏溪一襲淺白色的衣衫,站在一棵櫻花樹下,紛紛揚揚的花瓣灑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臉上帶著清淺的笑意,男人的手,就在那裏不停地運轉著手上的筆。清清淡淡的陽光透過樹木灑在顏溪的身上,她眉目如畫,笑意溫柔,就像是從遠古的時空裏走過來的女子,那樣的時光,那樣的輕風,一切都美得剛剛好,好像在那樣的眼神裏,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也好像,可以重新聽到某一個表白,好像在那揚花簌簌的季節裏,可以重新聽到男子溫柔青澀的聲音,我喜歡顏溪。
花了一天的時間把畫完成,並不打算出售的一副畫,在最後,齊越寫下幾個字,西門築。
這是他的藝名,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取這樣一個名字。
齊越看著畫上的女子,笑了笑,這丫頭,古裝還穿得挺有味道的。
窗外的陽光透進來,夕陽將他的臉染成好看的色澤,有不為人知的情緒,隨著清風,無聲地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