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 心碎
西門築若無其事地聳了聳肩膀,一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模樣:“有什麽關係,讓他們去說吧,在軍營裏也無聊,他們不找點東西扯下皮說下八卦,日子會很難捱的,他們又不像我一樣有俊秀的小親兵不離左右……”
“你!”這人是怎麽的,她為他不爽,他倒還拿自己取樂,這種感覺,跟大冬天的時候她怕他冷給他辛苦縫製了衣服,可他卻很賤很賤地非要裸著上身躺在雪地裏說被這樣凍好舒服好舒服的感覺一模一樣!
“本來就沒什麽關係不是嗎?”西門築臉上殘存著淡淡的笑意,他眼睛好似深夜的星星,閃爍著令人迷離的光澤,定定地看著顏溪,一眨不眨地很專注,“你又沒有不相信我,我為什麽要在乎一些不相幹的人看法,為什麽要為這些人置氣呢?隨它去豈不很好?”
原本還咋咋呼呼有如小麻雀的女孩子聽到這句話立馬偃旗息鼓了,在西門築星輝斑斕一樣眩人眼目的眼神裏,顏溪紅著臉低下頭,輕輕地說了句:“說得也是。”
一星如豆的光芒在黑夜中劃過細碎的光芒,室內中有什麽東西被淺淺地照亮,烘得人心裏也暖暖的。
西門築看著傻笑的女孩子一個勁地連連搖頭,真是的,好像小孩子一樣,說兩句話就高興成那樣,這丫頭。
不知道為什麽,最近這幾天,顏溪一直有不好的預感,而隨著號角的吹響,戰事的拉開,這種危險的感覺越來越明顯了,總感覺有什麽特別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心裏很難得到平靜。
這場戰鬥發生在聚陸原,可以說這是煌國與期國這次戰役的最後的一場戰爭,因為在煌國打壓下勢力漸漸傾頹單薄的期國將傾入駐紮在煌國邊境的所有士兵,在聚陸平原上與煌國一決勝負,這是煌國軍事家們根據情況測定的結果,而且根據西門築自己的推測,也覺得期國會采取如是的攻擊,因為根據西門築的私人斥候從期國軍營中得到的期國軍隊的糧草日漸衰竭,已經供不起大部隊的消息來看,期國很有可能會采取如是速戰速決的攻占方式。
兵敗如山倒,期國在煌國一次次猛烈進攻中已經顯示疲態,疲態之下的人很難保持一種穩定的情緒,再加上內外部的因素,期國很可能就如軍事家們所說的,會決一死戰地發動一次最後的攻擊,而煌國,也必須好好應戰。
事實上煌國的軍隊也存在一些問題,因為與後邊郡縣銜接不當的原因,所以造成兵器運輸的延遲,這就造成了一些士兵難以得到新式的武器,有的甚至隻能得到一把生鏽的刀。
綜合多種因素來看,這並不是一場很好打的仗,末路狂徒的期國軍隊如果攻占了聚陸原,就有可能勢如破竹一氣而下直搗院門關的黃龍。
天色陰沉,狂風呼嘯,旗幟宛如撕裂的錦緞一般在空中飛舞,寫滿了肅殺的悲涼,鼓聲擂擂,一種緊張的氣氛在天地間蔓延開來,牽動著百萬雄師的心!
開戰!
咆哮般的馬蹄滾滾地踏過大地,揚起無數漫天的塵土,天地間充斥著馬嘶聲,人的慘叫聲,兵器碰撞的激烈聲響,金戈鐵馬,馬革裹屍,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的聲勢浩大,大批大批的人揚起刀,大批大批的人從馬上跌落下去,他們有些的頭顱和身體是分開的,頭顱飛了出去,血濺開很遠很遠,身體才像慢鏡頭放映一般,徐徐地掉落下去,似乎還強撐著一口氣,不忍不摯愛的國土分別,可他們忘了他們連頭都沒有了,怎麽還能撐上一口氣呢。
在戰場上,人的生命是最輕賤的,比禽獸更不如,跟草木沒有分別,他們的死甚至得不到特殊的憐憫,有時候完全充當了皇朝的奠基石,而他們的死去,卻隻能任無情的人說上一句曆史的必然。
“小心點!”一個士兵為顏溪砍掉了就要刺入顏溪體內的長矛,而就在他話剛說完的那一瞬間,咻的聲音突然響起,劃破大氣,顏溪聽聲辨位,腦袋一側,本來箭會從她身邊而過,然而就在箭快要刺來,離顏溪隻有一米之遠的時候,馬忽然亂跳起來,顏溪瞳孔頓縮,在0.01秒之內移動身形,瞬間脫離戰馬,顏溪毫不客氣地翻身而下,撲到了剛才那個士兵的身上。
在生死邊緣救起了那個剛剛保護他的士兵,顏溪再一次站起來的時候,已經不見西門築的人影了。
顏溪以後回憶起這場戰爭的時候,仍舊會有毛骨悚然的感覺傳來,這場戰爭打得太久了,當時的她,手臂快要無力揮動箭鏃了,當時的戰鬥是兩方集中兵力火拚的戰鬥,誰也不肯認輸,更主要的是,兩方的綜合軍事力量太不相上下了,沒有一方有明顯的傾頹之勢,也就沒有一方想要投降放棄,這對於士兵而言,當真是挑戰人體極限的一次戰鬥。
好像贏了吧,因為顏溪看到煌國軍隊的旗幟正往前衝去,估計是要乘勝追擊吧。而期國軍隊的後撤更加論證了顏溪的想法,顏溪當即跨上一匹馬,往西門築的方向追去。
顏溪胯下的馬一隻腳受傷了,跑起來特別慢,弄得顏溪心裏著急得很,但她心理素質畢竟還是很強的,控製住自己消極的情緒,正在這個時候,敵國的一個騎著馬的士兵躍入視野。
大好機會!
那人眼中寒芒一閃,隻見一襲黑衣的顏溪直接朝他撲來,毫不猶豫地抓住他的腿,試圖把他往下拉。那人長刀從腰間拔出,毫不客氣地朝顏溪而去,顏溪迅速一閃,如泥鰍般躲過了他的攻擊,她鬆開了拉他腳的手,身體從一匹馬上迅速到了另一匹馬,滑溜溜地貼上了馬背,迅速坐起。
她手中的刀刃不知道何時不見的,懊惱自己太急功近利,竟然沒有先撿一把刀再去與人搶馬,事到如今抱怨已無任何的用處,顏溪努力去搶那人手中的刀,但是因為用力過猛,那士兵的刀也飛了出去,事已至此顏溪隻能與這個武功不弱的敵國士兵進行貼身肉搏,五指成爪,手臂彎曲,直接朝敵國士兵的喉嚨口抓去。
過招下來,顏溪險勝,一拳毫不客氣地把這個難纏的士兵打倒,一邊駕著他的馬迅速地往前奔去,決定不能再犯之前的那種錯誤,顏溪看到敵國的士兵就飛身而去,全神貫注,屏氣凝神,集中注意力,在毫末之間趁那人不注意,哢嚓一聲折斷了人家的手臂,與此同時敵國士兵的刀就到了自己的手中,顏溪再不遲疑,拉住韁繩,縱馬狂奔了起來。
刷的一聲,一道血線衝天漫起,顏溪的刀上已經沾上了鮮 血,她砍倒了就近的一個士兵,她的馬也被人捅了一刀,顏溪如崩塌的山巒般從馬上嘩啦滾了下來,砰的一聲頭磕在地上,鮮 血順著她光潔的額頭掉落下來。
顏溪根本沒有擦去血跡的時間,在這樣緊急的情況下,隻能接踵地陷入另一場廝殺與戰鬥。
她看到西門築了。
西門築的情況並不好,他受了傷!
西門築蒼白的臉色映入顏溪眼簾的時候,顏溪的眉頭蹙得很緊很緊,顏溪眼眸一眯,身如豹動,一個側翻躲過凶猛的大刀,幾個翻滾遠離前來襲擊的人,也來到了西門築的身邊,半蹲在地上,迅速彈地而起,暴起傷人自衛。
“西門築!”顏溪緊張地看著身上大片染血的男子。
和西門築一瞬間的眼神交匯讓顏溪心裏生出一絲古怪的感覺,剛想開口,顏溪突然間眸子一沉,警覺之心大起,多年在生死邊緣打滾的經曆讓顏溪在即將而來的災難麵前產生一種近乎奇跡般的直覺,細微不可察覺的光芒在她眼中一閃而過,她陡然舉起劍,朝著飛速而來的箭鏃狠狠地砍下去。
而西門築卻是跟顏溪有默契般,抓住顏溪的胳膊,完全不顧身上的傷口,帶著她就開始突出包圍圈,狂奔起來。
大風襲來,吹起西門築和顏溪如瀑的長發,分分合合糾纏到一起,大口大口喘氣的他們看著深不見底的懸崖,一股冷氣從他們身後突然地泛起。
一支長箭呼嘯而來,帶動空氣裏的寒風,發出嗖嗖的聲響,黃昏的餘光照耀著大地,將一切的一切映得分外明亮,暈黃的天地像是染血了一般,死寂地照著地上殘亂的情況,冷風呼啦啦地吹著,吹起顏溪單薄的衣衫。
噠噠的馬蹄聲像是催命符一樣在耳邊響起,顏溪一聽就知道,來人不在少數。
果然,來了很多很多的人,其中有一些人是顏溪認識的,他們本該是西門築麾下的將軍,如今卻坦然地加入到了期國的隊伍之中。
那麽多的人,此時此刻就包圍著顏溪和西門築,退路隻有一條,就是萬丈懸崖。
人群暴動起來,顏溪從地上撿起那隻曾經射來的箭鏃,就在顏溪避開一個敵軍的時候,一隻長箭帶著雷霆之勢,從顏溪的手上射出,流星般閃動著懾人的光芒,直朝坐在馬上的叛徒將軍而去!
正中眉心!分毫不差!
這又是一場鏖戰,顏溪千萬次告訴自己要堅持住,要堅持到援軍的到來,她的手臂的力量早已經透支,可是為了保護身邊重傷的男人,顏溪無法不繼續揮動著刀劍,去殺掉那一個個要將他們推入地獄的可惡敵軍們!
突然之間,一匹烈馬竟然直直地朝著顏溪和西門築奔來,就在這個時候,眸中閃過一道鋒利光芒的顏溪舉起手中的刀,飛也似地將刀插進馬匹的喉嚨,噗的一聲,慘烈的鮮 血頓時噴濺,顏溪森寒的匕首方向向右,沿著馬匹頸部大動脈繼續劃下,旋轉,拉扯,哀嚎聲起!
可與此同時,一把長刀朝顏溪攻擊了過來,顏溪一時間無法閃避,眼看就要被狠狠擊中腹部的時候,一個身影陡然覆在了顏溪的身上,並將顏溪往安全的地方狠狠一推,西門築這一推很好地讓顏溪避過了風險,自己也巧妙地躲過了刀劍的攻擊,可是這樣的完美很脆弱,也就是此時此刻的西門築下盤非常不穩……
而此時,一個彪形大漢正趁顏溪不注意,一個拳頭朝顏溪的頭部擊下去……
不行,顏溪的頭部不能被擊打,她頭部原來就受過傷,是她最最脆弱的部位,哪怕是輕傷後果都難以設想,更何況是這樣堪比刀劍一般的大拳頭,像是要將顏溪的腦門擊碎……
幾乎是沒有經過考慮,下意識的,條件反射的,西門築猛的朝那個彪形大漢一推,將他狠狠推開,而他本來就下盤不穩,這一瞬之間,身體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推力,西門築的身體頓時朝後退去,而在他的身後,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
西門築沒有發出叫喊聲,他的身體騰空在那裏,衣袂翻飛間,就那樣地掉了下去。
那一瞬間,顏溪感覺世界靜止了,靜得連風吹過耳畔的聲音都那麽清晰,靜得心跳的聲音都那麽的容易聽到,一下一下,像瘋了一樣,亂得毫無節奏。
“西門築!”
顏溪的聲音幾乎是從胸腔裏爆發出來的,她的眼前,還一直浮現著西門築摔下山崖的那一幕,明明前一刻還在眼前,保護著自己的人,下一刻,就那樣,那樣地不見了。
顏溪手中的刀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像再沒有了支撐般,她的身體一軟,砰通一聲,屈膝跪在地上,她已經無力殺掉這些攔路的人跳下懸崖去找西門築了,她好累啊,她今天已經打了一天仗了,從清晨到日落,那麽久了,她一點也不想再奮戰下去了,就那樣吧,就那樣吧。
眼淚,像是無情的雨點一樣,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打在她的手上,那隻殘存著西門築體溫,西門築之前還握過的手上。
不知道是有人襲擊了她,還是她自己身體已經到了疲憊的穀底,一陣黑暗席卷了她,砰通一聲,她的身體僵硬地栽倒在地上,像是死屍一樣,沒有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