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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 花海

  就在這個時候,護衛七挪八挪,小心翼翼地把沉睡的西門築背在肩上,然後,輕輕地從馬車上躍下來。


  許是因為失重,睡夢中的西門築心猛的往下一沉,護衛落定之後,發現王爺此刻正狠狠揪住他肩膀上的衣服,聲音還是睡夢中的慵懶,卻很緊張地喚了句:“顏溪。”


  小琳兒笑道:“叔叔果然是隻有五歲的小孩子!跟丘丘一樣大,要娘!”


  顏溪:“……”


  這一陣子,西門築帶著顏溪四處遊山玩水,顏溪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妥,他卻隻是笑嘻嘻地牽著她,帶著她去看最雲穀爛漫的朝霞,帶著她去看精美的塔樓,有時候會用他淵博的學識,給她解釋塔樓的曆史,跟她說一些覺得有意思的曆史故事,他總是那樣告訴她,讓她什麽也不用去想,先享受當下的清風美景。


  顏溪便隨著他的話語也思緒飄遠了,很多事情雖然沒有淡忘,可是也漸漸地在腦海中走遠了,有時候她有點記不清為什麽要來東棠,是想來放鬆心情,看異地風景的麽?

  “哇,這裏好漂亮啊。”天空是純淨的藍,而低下頭,也是一片似乎閃爍著奇異光彩的藍色花海,一眼望不到盡頭,沒有霧,沒有雨,是淡淡晴朗的天氣,像是置身於夢境一般的絢麗美好。


  發出感歎的是丘丘,除去西門築和西門澤,而其他人都是一副受驚不小的表情,小琳兒有很多動物好朋友,但今天出行她隻帶了那隻有點縮起來有點像小鴨子的可愛小兔子,小兔子趴在小琳兒的肩膀上,睜著紅寶石一般圓潤的兔眼睛,如果它能說話的話,估計也會發出驚奇的讚歎聲。


  東棠的這片純藍色花海,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人工製造。


  在天然泉溫池邊找一馬平原之地,不遠千裏采托羅穀之花,鑿通一百裏琛川地道引茂父山之水,那個傳說中的男子用盡了一生,才將這片純藍色的美好,展現在世人的眼前。


  很多人對那個男子的用意猜測紛紛,有人說他是為了最愛的女人,有人說他是為了曾經開滿這種花後來卻在戰火中消失殆盡的家鄉,有人幹脆說他是一個藝術者,一個瘋子。


  對這個男子的身份很多人也猜測紛紛,有人說他是一個俠客,有人說他是一個弱質書生,有人說,他是一個報國無路的將軍,也有人說,他隻是一個農人。


  因為撲朔迷離的種種思索與猜測,所以這片花海,越發的具有某種神秘的人文美。


  走出了壯觀的花海,顏溪坐在馬車上,看著窗外飛逝而過的如以往並無不同的尋常景色,樹木,樓台,好像剛從夢境中醒過來一樣,迷迷糊糊的,以為身邊有個肩膀可以靠一下,卻不想落了空,砰的一聲,身體結結實實地倒在了坐榻上。


  顏溪揉了揉有點發疼的額頭,心想,真是丟臉,她好好的一個現代人呢,應該比這些古人視野開闊不少呢,現在這些古人沒事人般坐在那裏,她卻鄉巴佬似的驚訝到,任何一個現代的同胞看到此情此景,估計都會汗顏到不想理她。


  顏溪訕訕地幹笑了兩聲,正在和對麵和孩子們說些什麽的西門築無奈地搖了搖頭,起了身子,坐到了顏溪的旁邊。


  “我忽然想,一個人的執念究竟可以大到什麽地步呢?”安靜了片刻,顏溪若有所思地這麽說道。


  “那種地方,本來並不適合種花,沒有肥料,土壤貧瘠,那種稀有的花本來也不適合種在這裏,可是就是這樣,一大片根本不可能有的花就那麽生長在了那裏,還開得那麽美,在天然泉溫池邊找一馬平原之地,不遠千裏采托羅穀之花,鑿通百裏琛川地道引茂父山之水,記得那個當地人是這麽說的吧,話語簡簡單單,寥寥幾句話,其實真正做起來,該有多難,尤其是鑿通一百裏的地道,一百裏可是五十公裏,五萬米啊,為自己喜歡的女人也好,為自己的家鄉也好,這種信念,都強大到讓人難以理解。”


  “可能每個人都有必須要守護的事物吧,”西門築這樣回答,“每個人都有會崩潰的時候,哪怕再強大的人,打個比方,你對一個孜孜不倦投身在文學中的堅持了幾乎一輩子的人說,你長得真難看,並說出他是怎樣的難看,他的難看會給他造成多惡劣的影響,他最多隻是鬱悶到想揍人罷了,但是如果你說他的文章一文不值,並說出他這輩子奮鬥的都是些毫無意義的東西,並且指出他是怎樣的毫無意義,這問題,估計就很大了吧。”


  “讓一個強大的人崩潰的觸碰點,就是最重要的信念被損壞掉了,人生在世,總需要某種寄托,而這種最依賴的寄托,就是自己最致命的軟肋,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明白自己的弱點在哪裏,但是別人一旦碰觸,那種信念一旦被破壞,人興許會變成連自己都無法掌控的怪物。既然信念的負麵影響這麽大,那其正麵作用,存在時對人的激勵讓人做出某些震撼的舉動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這種,也隻有少數人吧。”顏溪不太認同地說,“難道每個人受了很大的挫折,都會像個瘋子一樣?”


  “當然不是,有些人扛不住了不會對別人表達出來,而是選擇自盡。”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西門築的意思就是,信念是一種很強大的東西,人的一生,都是在為信念而活,所以那個能種出那麽一大片花海的人並不奇怪。


  而這世間,也沒有所謂忠不忠於自己的信念,因為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明確地說出自己的信念在哪裏,但是都會有充滿最大幸福感的時候,也都會有隻想去死的時候。信念有時是無法捕捉的東西,都無法捕捉了,還怎麽穩固地忠於呢?


  “呀,跟上饒山的和尚聊了幾天之後,你整個人都變得有點不同了。”顏溪笑著說道。


  “本來就這麽睿智。”一如既往的西門築式臭屁回答,這點倒是半分沒變。


  “那麽睿智的王爺,小女子再請教你一個問題。”顏溪環著胸道,“我們來東棠國,就是來看看山看看水看看花,講講故事,或者談談一些歪不著調的人生理論的嗎?”


  “或者,你還想去人多的地方看一看?這可不行,護衛不便於保護我們……”


  “呀,西門築。”顏溪打斷了他,懶得跟他拐彎抹角,一副很嚴肅的樣子逼近他,“我之前要你派人去花譽樓查探小舞的消息,你查得怎麽樣了?”


  “嗯,事情大概是這樣的,她懷了某個恩客的孩子,她堅持地不肯打掉,你應該知道吧,在青樓的女子是不允許有孩子的,尤其是她這種吃香的花魁,小舞也知道這一點,千辛萬苦地逃了出來,她在花譽樓身為花魁,本來就是一件招人妒忌的事情,所以跟人結仇也是正常,

  就有人四處尋找她的下落,估計尋找她下落的人,就是之前對她懷恨在心的姐妹們了,當然,也有可能是對她渴慕已久的男人。”


  “懷恨在心的姐妹?”顏溪所有所思地道,“據朝盛所說,當時西子大嬸在逼問之下可是被人打得奄奄一息了,究竟是怎樣的恨意,能讓人不惜跋山涉水甚至越過國家來追尋一個已經沒有任何依傍的弱女子?”


  “小舞姐姐不會幹壞事的,”朝盛說道,“小舞姐姐雖然有時候不理人,可她從來沒有傷害過別人。”


  顏溪摸摸下巴:“我也覺得不大可能。”


  許朝盛說的話其實完全沒有任何的說服力,而顏溪也並非無法認同女人的仇恨能有這麽大,顏溪隻是覺得,種種事情聯係下來,這樣的解釋未免太牽強了一點,難道小舞被安排在西門築身邊這一係列的事情,就是純粹為了折騰小舞?


  西門築之所以能這麽慢悠悠地說出不合理的緣由,原因大概在於——


  “你沒有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對吧!”


  西門築不勝其擾地撓了撓耳朵:“我已經很重視了啊——”


  顏溪忍住往西門築腦袋上敲上一記的衝動,咬著牙道:“我自己去查。”


  西門築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隻是忽然平靜地,淡淡地說道:“這麽多天來,我都在派人手查探,潛伏,喬裝,用盡各種手段,根本一無所獲,若是那個幕後者有心利用小舞,這般精心策劃,一定會抹去在花譽樓的行跡的,你認為我們還能在這個地方查到多少?”


  顏溪愣了愣,才皺起眉頭:“所以我們就不去查了嗎?”


  “因為查不到,因為覺得沒有可能,所以我們就此放棄嗎?在花譽樓查不出,我們可以去別的地方,在這裏隻有一點點蛛絲馬跡,一點點有關於小舞的行蹤,我都可以為之奔波,總之,我非要查出來不可,而且,我不相信我什麽也追查不到,就算再厲害的人,也都會有疏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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