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 小奴兒
自從李秀慘叫一事後,一大批人馬都不敢再出聲了。
祁城衙門的縣官出來迎接,臉上掛著狗腿的笑:“王爺駕到,下官有失遠迎。”
“她人呢?”西門築馬也未曾下,無視縣官的客套,單刀直入地問。
“那女子真是王妃了……”縣官嘀咕了一下,麵對西門築又一句不耐煩的“她人呢”,縣官趕緊賠笑道:“王妃尚在大牢,這邊請這邊請。”
到了牢門口,西門築才下馬來,縣官吩咐獄卒打開門,一邊領著西門築進去。
“她是怎麽被關起來的?”一邊往前走,西門築皺著眉頭問道。
“因為被懷疑殺了人——”
“嗯?”西門築淡淡一瞥,“那你覺得是不是她?”
“這個……下官也……”
“也說不清楚?”西門築把玩著手上的扳指,翡翠在光下折射出通透的碧綠,“本王本來早就想走的,是你們梁國的皇帝非要留本王不可,這種事情真是令人困擾又榮幸,你說是不是呢?”
雲淡風輕的幾句話令縣官反而汗如雨下,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王,王爺,死的那個人不是普通人啊,他,他可與皇室權貴頗有淵源,所以這種事情,下官,下官非要查清楚不可,而,而王妃的嫌疑最,最大。”縣官話都有點說不清楚了。
“哦,”西門築點了點頭,笑了,“與皇室有淵源的人死了,就要明鏡高懸徹查不可,小老百姓被殺了,就可以找個替死鬼,搪塞過去是嗎?這就是你們梁國的律法?”
“……”縣官被堵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本王時間有限,就問一句,你這縣官還要不要當?”
“王,王爺……”縣官拉著西門築的袖子,讓他借一步說話,“王爺,既然下官將王爺您連夜叫來,又怎麽可能對王妃不敬?王妃怎麽會殺人,怎麽可能髒了她高貴的手。”
西門築忍住胃裏的翻騰,嘴角含笑,淡淡地聽著意料之中的話。
“隻要王爺在聖上麵前替下官美言幾句,讓下官做回京兆尹,下官一定會為王爺效犬馬之勞。”
西門築淡淡地笑了:“本王考慮一下。”
“當真?”縣官滿含期待。
“本王從來不騙人。”
“多謝王爺多謝王爺。”縣官一副明天就能做回京兆尹的興奮樣。
這麽高興幹什麽?本王隻說考慮下,誰說一定會幫你忙了?
祁城的牢房特別大,西門築一邊走進去,想到了什麽似的,問:“為什麽懷疑是她殺的人?”
“因為當時在青樓,隻有……”
“你說什麽?青樓?!”
“當時王妃被當成風塵女子接,接-客……”
哢嚓一聲,西門築手上的玉扳指碎裂。
“下,下官馬上叫人封了那個青樓。”縣官不敢對望西門築寒氣森森的眸。
西門築寒氣未散,臉色陰沉地說道:“怎麽還沒走完?”
“因為王妃是,是嫌疑重犯,所以關在頂裏麵的房間,王爺別急,很快就到了……”
縣官話還沒有說完,就登時說不下去了。
因為……關押蔚南風的牢房間,房外的護衛全都倒地了。
著急地打開門,房內竟然空無一人。
西門築眸子微眯,臉色陰晴不定。
“應該沒人追來了,放我下來吧。”郊外的小道上,蔚南風出聲說道。
蔚南風被放下來,她緩慢地挪動著腳步。
“作甚?”雪衣霜華的男子沒有表情地攔住她。
蔚南風指著溪水:“我想喝水啊,口渴了。”
淡淡的槐花香在空氣中飄散,男子身形一閃,消失視野,很快,就捧著溪水到了蔚南風麵前。
蔚南風還剛湊過頭去,水就漏幹了。
雪白的身形又一閃,這次時間稍微用得長了一點,但是再次出現在蔚南風麵前的時候,男子的手上多了一個器皿,裏麵盛著水。
“謝謝啊。”蔚南風斷過器皿就要喝水的時候,突然間臉色一變,強作自然地一笑道,“啊,這個,我突然不渴了。”
男子微微皺了皺眉:“我已經將這個撿來的器皿洗幹淨了。”
赫赫赫赫,撿幹淨了我還是不想喝啊,裏麵有蝌蚪和小魚在遊好不好……
“那算了。”他也沒有多堅持。
他又彎下腰,打算背起蔚南風。
蔚南風退後一步,婉拒道:“我自己能走。”
他淡淡地說道:“你不要將我當成一個男子。”
“……”這,這是什麽話?
“你可以將我當成一隻狗或者一匹馬。”
“……我有點跟不上你的思維。”
“你不必跟上我的思維,因為以你的智力無法跟上,”對蔚南風的斜視無動於衷,虛長淨仍舊淡淡說道,“你隻要知道,我是你的人就好了。”
“……”蔚南風頗為擔憂地說道,“是不是武癡這裏都會有點……”她指著自己腦袋。
“我不是武癡。”他機器人一樣地說道。
蔚南風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語言可以匱乏到這種地步。
“因為你救了我的命。”
“什麽?”
“你知道我藏在床頂上,可是你沒有說,我不能和朝廷的人交手,所以如果我被抓了,我就隻有伏法的份。”
“因為你在幫我啊,要不是你我就被那個人害慘了,我怎麽會供出你來。”
虛長淨波瀾不興的清冷眼眸微微閃了閃,轉瞬掩飾過去,又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模樣:“必須跟你說實話,我是奉命殺那個人的,而不是因為你。”
“……”你不這麽直白會死啊?都不給人台階下……
“當然,如果知道是你的話,就算沒有出任務,我也會救你的。”
這段話對蔚南風來說相當受用,她清了清喉嚨,撥了撥頭發。
“總而言之,是你救了我。”
“所以?”她輕挑美眸。
嘭通一聲,虛長淨跪在地上:“所以以後你就是我的主人,我的智力,我的身手,甚至我的命,都可以為你所用。”
蔚南風愣了一下,轉瞬低下頭。
“小奴兒?”她玩味一笑,對上他有些錯愕的眸,“我有什麽理由認定你是真心,而不是別有所圖,想利用或者傷害我?”
“我虛長淨對天發誓,如果我對主人有半點不軌之心,不唯主人是從,那就讓我武功費盡,手腳盡殘,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屍骨無存,來生做牛做馬,永世為畜,不得翻身,子子孫孫亦皆不得善終……”
“停!”蔚南風看著虛長淨認真的神色,繳械投降道,“我知道你的忠心了……但是,我並不需要一個奴隸,也不需要有人為我這麽付出。”
之前讓她還崇拜不已的劍客高手突然這麽跪下,還說要做她的奴隸,這實在太顛覆了……
“我知道了,既然主人不需要我的話,那我也就可以……”刷的一聲,亮閃閃的劍自他腰間掏出,“安心了。”
說完,就要往脖子上抹去。
“喂,你住手!”
“我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你停手!”
虛長淨露出一絲微微的笑意:“遵命,主人。”
“……”她怎麽有種被人陰了的感覺?
必須離開虛長淨,這是蔚南風大腦中回旋的信息。
這樣武功高強的劍客,會心甘情願被人奴役嗎?而且,就因為她沒有將他供出來,所以這一生都托付給她,這樣的戲碼發生在別人身上或許她會有一兩成的相信,可是對這種完全可以睥睨一方為所欲為的劍客……原諒她已經不是十幾歲的,愛看傳奇小說愛幻想的小女孩。
“主人……”
“別叫我主人啦,好別扭,你就跟大家一樣,叫我南風吧。”
“是,南……南風。”
“那個,長淨啊,我腳好累,想騎馬呢。”
“這荒山野嶺的……”
“所以長淨是想違抗主人的意思嗎?”
“……”他麵無表情,“我這就去找。”
蔚南風對著男子的背影無聲地說了句再見,轉瞬就往另一個方向走去了。
虛長淨不僅身手嚇人,連醫術也嚇人,在蔚南風和他待的這幾天,他都會弄來奇奇怪怪的草藥讓蔚南風敷上,漸漸的,腳就沒那麽痛了,雖然沒有逆天到短短幾日就好完全,但是至少能自如走動了。
虛長淨到底是個什麽人?
早晨的時候離開虛長淨,在山間的小路上跋涉了許久,不知道方向僅憑直覺在那裏走動,晚上在洞穴裏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大一早又往前走著,不一會兒幸運地看到人煙了。
蔚南風卻止步不前了——因為她看見了虛長淨。
男子一身雪白的衣已經破破爛爛了,火光照亮他依舊沒有表情的臉,是的,此時此刻,他正在一家房舍外頭燒著柴火,聞著氣味該是豬食,他似乎很不會燒火,頭發散亂了,臉髒了,容顏也很憔悴,沒有一點氣度可言。
濃煙嗆得他咳嗽不止,一張臉漲得通紅。
“搬磚,劈柴,洗衣,喂豬,燒火,一天一夜了,也沒休息下,著實辛苦了……呐,這匹馬給你。”
虛長淨牽過馬,難得地微微揚了揚唇。
陽光下,男子豆大的汗珠往下掉,髒汙破爛的衣袍隨風獵獵作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