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接下來的三天,平平靜靜,沈夫人似乎忘了有兒子被綁這件事,隻是吩咐周嬤嬤出了好幾次府,但也沒有言明要去幹什麽。


  秦少均既然前麵答應了沈夫人給她三天的時間,也就不便過問什麽。對於下人來報周嬤嬤這麽頻繁的出門隻是淡淡說了一聲“知道了。”,便過了。


  三人中隻有秦少原滿心懷著期待,等著沈夫人現出“真麵目”後秦少均對家人大失所望、心痛難當,於是反骨由此而生。大老爺的偉業從此便後繼有人了!美夢如此之近,近得秦少原都能從熟睡中笑醒。不過,想想為了這一天,自己辛苦布局、受苦受累那麽久,心滿意足之中不乏泛著一絲酸楚。


  然而,以秦少原的性格,很快就消滅了那絲酸楚,頭靠軟枕,整個人輕鬆又愜意。心底暗自盤算:這事也沒什麽可變化的了,就且坐壁上觀,看戲好了。


  三日一過,到了這第四天,不但昨日出門的周嬤嬤沒有回來,一大早的,連沈夫人也讓人備了軟轎,派人給秦少均送一個口信,請他陪同自己一起出外賞景遊玩。


  這個時候,嬸嬸居然還有心遊山玩水?秦少均十分迷惑,猜不透沈夫人究竟是什麽意思?但看得出來,沈夫人並沒有想要瞞著自己,於是就欣然答應了。


  沈夫人隻帶了兩個帖身小丫鬟,秦少均也隻叫了兩個常用的小廝,加上轎夫,隻有六人隨行。二人這般輕裝簡從,一路上說說笑笑,看上去就是一派的悠閑。


  “嬸嬸這是打算上哪裏啊?”秦少均騎在馬上,微微躬身,把頭傾向沈夫人的轎子問道。


  “也沒什麽特別的。前些日子,聽得周嬤嬤說過路時看見一處宅子甚好,四周風光宜人,且遠離喧囂,清靜雅致。一時沒忍住就出錢買了下來,想來做頤養天年之用。後來想想,這看房子的問題上有許多的講究,可我終究是個外行,圖得隻是個腦子發熱,也不知道這房子到底好還是不好?所以叫了你來幫我把把關。你若是不行,就隻能讓古先生辛苦走上一遭了。”


  轎中傳來的沈夫人的聲音,平平淡淡,與平常無異。


  話雖是尋常得不能再尋常了,但秦少均明白,這些可能隻是說給身邊的這幾隻耳朵聽的。沈夫人沒準是在防著些什麽人或者什麽事。


  “我當是什麽大事,原來就這個呀。依我看,也不是什麽房子好不好的事,多半是嬸嬸嫌買得太貴了,想讓我變個方的幫你把錢從賣家手裏撈回來一些吧。”即是演戲就那怎麽樣都行了,秦少均便開起了玩笑。


  “你這孩子,我是那樣小氣缺錢的人麽?”沈夫人的嗔怪也不知是真是假。


  “是是是,嬸嬸有的是錢,才不會在乎這三瓜兩棗的了。不過,隻是我若能幫嬸嬸把錢撈回來的越多嬸嬸便越開心罷了。”


  “哼!”沈夫人這聲輕哼聽上去明明就是秦少均說對了的意思。


  “嗬嗬。”周圍跟隨的丫鬟、小廝,甚至轎夫都不免輕輕笑出了聲。


  “走快點!”沈夫人沒好氣地叫了一聲,好像有點“惱羞成怒”的味道。


  仆人們隻得掩嘴,忍住笑意,加快了步子,朝前走去。


  不多時,沈夫人讓在一處隱在林間頗為清悠的小青瓦房子組成的院落前停下,吩咐轎夫落了轎。


  小丫鬟立刻上前打起轎簾,沈夫人信步而出。


  “怎麽樣?大侄子,我的眼光不差吧?”沈夫人一臉微笑,得意地說道:“雖是一派農舍模樣,但住起來和那些雕欄玉砌的豪屋一樣的舒服,且還添了出世離塵的味道,少了三分的俗氣。估摸著,再多添幾卷書,我也可以自封個什麽什麽居士了。若真有那一日,你可得給我題個匾。”


  “是。”秦少均不能推卻,隻能應下。


  不待小廝上前扣門,那樸實的木門便自動轉向了兩邊,周嬤嬤從裏麵走了出來,給兩人躬身請安:“我打量這時候也差不多了。太太和大少爺也該來了。”


  “大侄子進去吧。”


  沈夫人微提裙擺和秦少均一前一後跨過了門檻,把其他人都扔給了周嬤嬤處理。


  沈夫人熟門熟路地帶著秦少均穿庭過屋,來到了中堂。


  “隨便坐吧。”


  沈夫人自己沒上主位,隻是隨便挑了個位子坐了。


  見沈夫人這樣,秦少均哪敢越過禮數,就揀了個沈夫人下手的位子坐了。


  “這是還有貴客來嗎?”秦少均猜主位是留給別人坐的,隻是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客人可以坐得。


  “也不是外人,那位子是你二叔的。”沈夫人淡淡道。


  “二叔不是在休養嗎?”


  自從瑞泠死了,秦冒就幾乎不出他自己的院子門了。整日裏嚷著這裏痛、那裏痛的,動不動就請大夫來開一堆藥喝著,恨不能把形銷骨立四個字演得人人皆知。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那身體根本就是健康的。


  “兒子也有他的份啊。如今這少城的命就快沒了,他這當爹的也應當來商量商量吧。”


  “嗯。”沈夫人決定告訴秦冒,秦少均到沒覺得有什麽不對。隻是,“二叔恐怕拿不出來什麽好主意吧?”


  “哼!”這一聲冷哼,沈夫人確實是真心實意的。


  周嬤嬤安排好了沈夫人和秦少均帶來的仆人們,端著托盤走進來,把兩盞茶分別放在了二人前麵。


  “太太想清靜,這裏除開我外就沒幾個伺候的人,如有吩咐,我老婆子隻怕沒那幫丫頭、小子們動作麻利,還請大少爺將就一些。”


  “媽媽哪裏話。勞動媽媽親自上茶,我已是罪過了。”周嬤嬤既是沈夫人的陪嫁又在秦家多年,秦少均自然得客氣一些。


  “你先下去,我有話跟大侄子說。晚些時候,你再把那兩個人帶過來。”沈夫人對周嬤嬤說。


  周嬤嬤就不再言語,行了禮,自行退了下去。


  “兩個人?嬸嬸那兩個人是誰啊?”秦少均不懂:少城的事還關係到哪兩個人?


  沈夫人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氣後,說道:“大侄子,以前的我很招你們討厭吧?”


  這是什麽問題?就算是事實,秦少均也不好把那個“是”字說出來吧。


  “我知道,我在很長的時間裏對韻蘭都不好。一開始對待林丫頭也過於苛刻。弄得人人都認為我不講理,人人都嫌我、厭我。”


  “無論如何嬸嬸都是長輩,無須自責些什麽。”秦少均仔細想想,沈夫人除了態度著實讓人惱火、不滿之外,也沒做什麽實際上對人不利的事情。


  “其實,我之所會那樣,是有原因的。”


  “嗯,想來嬸嬸自有苦衷。”


  沈夫人神情浮上一層深深的疲憊,“我怕呀!大侄子,我真的是怕呀!”


  “嬸嬸?”秦少均聽得一愣,嬸嬸居然還有害怕的東西?怎麽一直都沒看出來呀?“嬸嬸怕什麽?”


  “想當初,我剛嫁入秦家,有一日與你母親被婆婆叫到了跟前,說是有事要交待給我們。”


  “祖母?祖母說了些什麽能讓嬸嬸這麽害怕?”


  “其實婆婆所講得也不是什麽新鮮事,還是與那個傳說有關的事情。隻不過,我那是頭一次聽親身經過的人講那些事情……”


  沈夫人的眼神逐漸迷蒙,意識穿過悠長的歲月,回到了那一晚的場景…………


  昏黃的蠟燭光苦兮兮地搖搖擺擺著,仿佛隨時都會一閃而滅從此夭折於世。而地麵上從模糊的光中拉出來的影子隻有三個,別無其他,顯得很是冷清。


  秦家老太太的精神也如這蠟燭光一般恍恍惚惚,極度不穩定。她看向二位兒媳婦的眼神,時而清醒,時而迷糊…………


  “你們都來了啦?”


  “遵娘的意思,我與弟妹都來了。”秦少均的母親話語溫溫柔柔,謙和有禮,看得出來是個脾氣頂好的人。


  “娘,要不我們先給您叫位大夫來瞧瞧?”還是新婦的沈夫人看老太太這樣有點害怕。


  “不用了,是老毛病了,一時半會兒去不了的。吃藥也不過就那樣罷了,何必白費那些銀子。”老太太是苦過的,自是養成了能省一分是一分的節儉性格。


  “話不是這麽說,這小毛病拖久了也能成大病的……”沈夫人還想勸勸。


  “娘真的沒事,弟妹不用害怕。”秦少均的母親給沈夫人擺擺手,示意她別扯遠了,“娘這次單獨叫我們兩人來,想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還是先等娘說完了,再做別的打算吧。”


  “還是大媳婦了解我的性子。”老太太無力地笑笑,“我是特意等著二媳婦進了門才要跟你們說這件事的。趁著我心裏還明白,必須得跟你們交待清楚。你們答應我,無論如何都要答應我。”


  “娘有事隻管吩咐便是,我絕不敢違背娘的意思。”秦少均的母親立刻就做了承諾。


  老太太把目光轉向了沈夫人,那意思就是:你怎麽說?

  沈夫人有點懵,但哪裏敢說不?便也回道:“娘要我怎麽做,我就怎麽做。”


  得了兩位兒媳婦的允諾,老太太心裏踏實了許多。繼而又有些感歎,言道:“難為你們兩個不計較那些傳言,肯嫁到我們秦家來。”


  “娘這是哪裏的話,相公待我很好。而且娘還不許相公納妾,這哪是別家可比的?”


  看來秦少均的母親很感謝老太太對兒子們的這個訓示。


  “嗯。”


  沈夫人隻是點頭表示同意大嫂的話,別的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唉!這條看似對你們好,也是有原因的。我是不得已而為之。否則…………,但你們要記住,這一條要成為秦家的祖訓,世世代代傳下去,凡秦家男兒,皆不可納妾!”老太太的聲音突然變得高亢起來。


  “是,娘。”


  “是,娘。”


  沈夫人和秦少均的母親皆應著。


  “我叫你們來就是要告訴你們,為什麽我會這樣做?以便天長日久的,若沒個警示,你們就放鬆了。覺得無所謂了,會一時心軟,寵著兒子,隨他們愛幾個便弄幾個進門了!”老太太的口氣嚴肅異常。


  沈夫人兩人都被嚇到了,連忙道:“我們絕不敢。”


  或許是因為有些過於激動了,老太太咳嗽了一陣子,才又能開口說話:“想來,你們也聽過了我們秦家的那個傳說了吧?”


  這叫身為媳婦的怎麽回答了?說秦家因為這個傳說在方圓幾十裏都大名鼎鼎?秦少均的母親和沈夫人隻得對視了一眼,皆不言語。


  “那你們也知道,昂兒和冒兒他們的父親曾經是有過兩個小妾的吧?”


  兩人還是不好說什麽,隻能用點頭回答。


  “那你們也知道她們是怎麽死的嗎?”


  沈夫人才進秦家門,到底好奇心要重一些,就小心翼翼地猜度著說道:“聽說,死得,死得挺慘的。”


  “不是挺慘,是非常之慘。”或許是想起了往事,老太太的眼神裏湧上了深深的恐懼。“真的是太慘了!太慘了!”


  “娘。”秦少均的母親怕老太太再次太過激動,安撫道:“都是以前的事了,您不必去想它。”


  “不,”老太太無比堅決地搖搖頭,“哪裏會是以前的事。它是一道詛咒,一道會永遠懸在秦家頭頂上的詛咒!一道避不開、躲不了的詛咒!”


  “娘。”秦少均的母親又寬慰道:“娘,有仙姑在,不用怕的。您看,這麽多年了,弟妹都進門了,不都是平平安安的麽?您老人家操勞了一輩子,到了現在,就該什麽也不用管,吃好喝好休息好就成了。”


  一邊說,秦少均的母親還一邊拉了拉沈夫人的衣袖,讓她也說幾句安慰老太太的話。


  “是啊,娘。有仙姑在,您不用怕。”沈夫人一心想聽老太太講故事,猛的被這麽一拉,還沒怎麽反應過來,話說得很敷衍。


  一聽提到林三姑,老太太神情舒緩了不少,麵上還有了些許的笑意:“仙姑是個好人。這些年,家裏真全幸虧有她和她相公的全力相助,方才能這樣平平安安的。”


  “可不是。”秦少均的母親見老太太麵色緩了過來,心下才放鬆了。


  “但是仙姑來秦家有點晚了,那個詛咒她是沒辦法解開的。她也沒經曆過那場變故。”


  “這麽多年了,也沒有見秦家遭什麽詛咒啊?”沈夫人不甚明白。倘若有一點苗頭,父親怎麽會答應了這門婚事,把自己嫁過來?

  “弟妹說得對。娘,那場變故讓您印象太深刻了。或許由此產生了陰影,影響了您?”秦少均的母親也是這麽認為的,沒有詛咒。


  “那是因為,我得了高人指點,一直讓這個詛咒在沉睡中。但它不能被喚醒,一旦被喚醒了就會給,會給秦家帶來滅頂之災!而不讓它醒過來的條件就是秦家不能納妾。”


  “娘,您是不是被人給騙了啊?哪有這麽輕鬆的條件?”雖然不喜歡自家相公納妾,沈夫人還是覺得對於詛咒來說這個條件聽來有點幼稚。


  秦少均的母親看了沈夫人一眼,沒有說話。但從眼神中看得出來,心情有些複雜。


  老太太平和地笑笑,沒有反駁沈夫人的話,隻是說道:“我給你們講講,那個傳說裏麵我自己親身經曆過的那一段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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