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周貴看著放玄影的盒子,又想起一件事,問道:“主人,二少奶奶那件事,倘若有人問起,我又該如何應對?就說不知道嗎?”


  赤夕鬧出那麽大的動靜,差點就讓二少奶奶和小少爺消失人間了,這個仇,大少爺必定是記在心裏的。自己這一個叛逃過去的,不吐點真正有用的東西,隻怕會被扔在邊邊角角,後麵的事能不能插上手就難說了。


  “這個問題,我也考慮過。”秦少原道:“但赤夕我暫時還用得上。沒有赤夕很難引導大少爺懷疑二太太。所以,你要說的話,隻能說是秦少權找的不知哪裏的女鬼出來做的。”


  其實,這一招周貴當初就不太能理解。主人讓赤夕去辦這事,並沒有說一定要二少奶奶和小少爺死。好像是說,能殺掉最好,不能殺掉也沒什麽。這真正的用意到底是落在哪一處了?猜了好久也沒個結果,今天趁著這機會,周貴便想把這個疑惑給解了。“主人,您為什麽要派赤夕去嚇二少奶奶啊?二少奶奶擋不了我們的路。”


  秦少原瞟了眼周貴的滿臉不解,勾了勾嘴角,笑道:“看來,你到現在也沒明白,這件事的重點不在二少奶奶而赤夕啊。”


  嗯?周貴拿手搔搔頭,“赤夕?”


  “周貴,你對赤夕的身份怎麽看?”秦少原不繼續解謎,反問了一個問題。


  “還能怎麽看,不就是個女鬼嗎?”難道還翻出朵花來?

  “那你對女鬼這兩個字又怎麽看了?”秦少原又問。


  “女鬼?女鬼不就是那個…………”周貴想了半天,也沒個好的形容詞。不過,這要怎麽形容啊?還不就是整天飄飄蕩蕩,走路不用腳的那一種,“就是女鬼嘛。”


  秦少原微微搖頭,“你會這麽說,是因為你知道赤夕是古先生身邊的女鬼,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所以,你才想不出別的。”


  通過赤夕想出別的?周貴沒懂。


  “鬼這個東西了,存在的具體形象其實是要因人而異的。因為在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個‘鬼’。”


  “不會呀,我心裏就沒鬼。”


  “嗬嗬,”秦少原笑出了聲,“此鬼非彼鬼。”


  “那是什麽?”


  “是很多。但可以歸總為一條,就是不能讓人知道的秘密。這秘密有輕有重,有好有壞,有甜蜜有凶惡。當重到變成無形的壓力時,就會轉化成為‘鬼’,這個‘鬼’沒有固定的表達,因人而異,因事而異。一般來說它藏在人心的最深處,幽魅而陰暗。但當它被外界的某個誘因給勾了出來,就會變成一頭巨大而恐怖的怪獸,逐漸吞噬掉人的精神和理智。”


  周貴聽得似懂非懂,“可與赤夕嚇二少奶奶有何關係?”


  “不是赤夕嚇二少奶奶,是女鬼嚇二少奶奶。”


  “這有什麽不同嗎?”


  “這女鬼,在你眼裏是赤夕,在別人眼裏可就不一定了。”


  “不是赤夕還會是誰?”


  “各懷心事,所見的鬼魅自然各不相同。”秦少原嘴角依然含著笑,但這笑意卻散發著一股危險的味道,“大少爺想到的會是段小夫人,而二太太嘛,因為那多了的一層隱私,再加上韻蘭小姐的死,在她的心中那鬼的模樣就會在段小夫人和前大少奶奶的身上跳來跳去,吃不準是哪一個。”


  “主人,妙啊。”周貴不由讚道:“原來真正的用意在這裏,把二太太心中的怪獸放出來。”


  “你別高興太早,目前看,二太太相信的是段小夫人。計劃沒有完全成功。”


  “真可惜。”周貴深感遺憾。“多好的一步棋。”


  “不用可惜,隻要有赤夕在,我們還是有機會把二太太心中那個前大少奶奶的鬼魂給引出來,活生生地飄在二太太麵前的。”秦少原是個很有耐心的人。


  兩人的對話到此便結束了,一起出來。


  機關再次啟動,一切恢複了原樣。


  暗藍色的夜幕下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次日,秦少原早早起了床,梳洗畢,去見了陶蓁蓁,主動把昨夜去拜祭秦昂的事說了一遍。


  其間神情哀傷,對秦昂的死仍是一副不能釋懷的模樣。弄得陶蓁蓁的心情也低落了下去,匆匆安慰了幾句,也沒再多問別的什麽,隻是交待秦少原要保重身體之類的。


  事情已經安排下去,秦少原最近一段時間就不打算有新的動作。且先看看周貴那邊進行的怎麽樣再說。不過,他對周貴的能力還是放心的,最起碼走到大少爺身邊應該不是問題。


  早春的氣候乍暖還寒,還沒有到脫掉厚衣裳的時候,大多數人還是用冬衣把自己裹得緊緊的,否則寒氣侵體擾了五髒六腑可不是鬧著玩的。


  周貴雙眼緊閉,灘在地上神誌不清,一身薄衣,滿臉是已凝結成塊的血。右腹部一道長長的傷口,皮肉翻卷,鮮血浸透了長衫…………


  一個人踩著清晨冰冷冰冷的淺淺霧色,迅速地跑周貴身邊,拍了拍周貴已沒什麽顏色的臉頰,“兄弟醒醒,醒醒。”


  然而,傷勢嚴重的周貴怎麽能醒得過來,腦袋隻是無力地順著來人的手晃了幾下而已。


  “唉!”來人重重地歎了口氣,“兄弟忍著點啊。”


  說完,來人把周貴右腹部傷口處的衣服拔開,把打來的白酒輕輕地倒了上去…………


  周貴的身體瞬間抽搐了幾下,但眼睛還是沒有睜開。


  來人的眉頭皺起來了…………


  “咳咳咳,”薄霧中傳來了幾聲清晰的咳嗽,又一個人氣喘須須地來到兩人身邊,撫著自己的胸口,斷斷續續地說道:“這、這位客人,你跑、跑那麽快幹、幹什麽?小老兒也沒說不來呀。”


  後來者是一位背著藥箱的灰白須老者,見到躺在地上的周貴,竟一改模樣,伸手就把來人給推開了,“快快快,讓我看看病人。你擋著我幹嘛?”


  來人不言語,默默地移開了身體,把最好的位置讓給了老大夫。


  老大夫仔細檢查了周貴的傷口,舒了口氣,“還好,還好。傷口雖深但還要不了命,就是流血過多,有些危險。”


  接著打開藥箱,手腳麻利地替周貴包好傷口。對來人道:“你背著他跟我去藥鋪取藥。要好好休息,傷口沒收口之前不可亂動。”


  來人依言背起周貴跟在老大夫的身後,一路朝著借水鎮走去……


  待到周貴從昏迷中轉出來,睜開眼重新看這世界之時,已身在秦家別院內。


  一個衣著整潔的小廝正在屋外的廊簷下熬著藥,一股藥香穿過窗戶鑽到室內,四散開來,趨走了空氣中的不潔之氣。


  周貴順著藥香把臉轉向門口,果見小廝端著一個小托盤,走了進來,托盤內一碗藥正冒著微微熱氣。


  “這位小兄弟,”周貴開口說話,嗓音卻是嘶啞的,還伴著極不舒服的幹澀。


  “你醒啦。”小廝也沒多驚訝,極熟練地把藥碗遞到周貴的嘴邊,“醒了就自己喝吧。”


  周貴接過碗,幾口就喝完了,他有幾個問題心急著要問。


  “這是哪裏?”


  “借水鎮秦家別院。”小廝到也幹脆。


  心中一喜,計劃第一步成功。但周貴不敢表現在臉上,裝作動動身體扯痛了傷口,“哎呦!我怎麽會在這裏?”


  應該是知道周貴沒有性命危險,小廝對這一聲吃痛並沒有什麽反應,還是平平淡淡地說道,“你不記得啦?”


  周貴也是個會裝傻的,歪頭扯著眉毛,呲著牙道:“哎呀呀。我什麽都不記得了,就、就、就記得好像挨了一刀。”


  “不是好像,是真的挨了一刀。”小廝道:“你命挺大的,虧得左爺身手好,才能把你從那一堆歹徒中救出來。要不然,你就真沒命了。”


  “左、左大哥也在?”


  “左爺不在,你還能呆在這裏?”還能讓我伺候?小廝在心中翻了一個白眼,這人是不是腦子被砍傻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見左大哥。”周貴心裏也翻了一個白眼,我哪有那麽笨。你才是個話都聽不明白的小笨蛋。


  “左爺忙著了,去找王捕頭他們去了,說是要去抓那群歹徒。”


  哎呀!不愧是京城裏吃過公門飯的人,這行動力夠快的!周貴躺回到床上,“可抓到了?有沒有消息?”


  “沒有抓到。”小廝話語中有點氣餒,“你好好睡一覺吧,左爺說過幾天就回這裏了。”


  抓不到是當然的。你們厲害,主人也不是吃素的,這會子,自己那群手下早藏得無影無蹤了。


  “謝謝小兄弟,左大哥回來,麻煩請他來見見我。”舞台已搭好,自己該上場唱大戲了。


  “嗯。”小廝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


  左峰,就是沈夫人請來調查事件的人。也就是小廝口中的左爺,周貴尋思著想要見的左大哥。


  這會子,他已和王捕頭分了手,一個人悄悄回了別院來見沈夫人。


  “太太,我帶回的人醒了沒有?”左峰問。


  “醒了,說是想見你。”沈夫人剛想叫人帶左峰過去見周貴,卻被左峰給打斷了。


  “不急。這幾日且暫時不要告訴他我已回來,看看他的反應。”


  “左公子對這人還不放心?”沈夫人猜到左峰的想法。


  “他的身份有點特殊,我想再觀察觀察。”


  “他到底是什麽人?”


  “他?”左峰警惕地抬起頭把四周望了一眼,見隻有周嬤嬤一人在近身伺候,才接著說:“他叫周貴,以前也是那群歹徒裏的一員。”


  沈夫人的眉毛挑了兩挑,眼睛稍稍睜大了一下,但也沒有高聲說話,依舊保持著平常的聲調,“以前?”


  “他身上的傷就是被那群歹徒給捅的。”左峰說。


  “那傷可不輕啊,稍微拖兩天不醫治,是真能死人的。”沈夫人道。


  “嗯,他誠意我是知道的。但為了謹慎起見,還是多觀察幾天為好。”


  “既然得空閑,公子不妨給老婆子我講講這個人。”


  “周貴此人原本也算不得什麽大好人,因為與人爭執手裏也是有過人命的。這一點,我托關係查過,他的案子確有其事,不過命不錯,遇到好心人上下打點,把他的命保住了不說還弄了個輕判。他出來後一心想要找到恩人報答救命之恩,可不承想恩人沒有找到卻被人騙進了那群人裏。據他說,剛開始他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大家都犯過事的,在一起也不會被人瞧不起,還呆得挺自在的。可慢慢地就發覺有些不對勁了。他們的主人拿錢養著他們,也不讓他們幹活,隻說到時候他們會派上大用處。他對這大用處很好奇,就悄悄找人打聽,結果發現,他所在的那群人中竟然有好幾個被官府通緝的背負數條人命的江洋大盜,他心裏就開始有點不淡定了。後來參加了幾次行動後,更感到事情不是自己想的,拿錢幹別人不願意幹的粗活那樣簡單。”


  “參加過哪幾次行動啊?”一大番話,沈夫人隻想知道這一個重點。


  “他在裏麵還有點用處,該參與的都參與過。”左峰知道沈夫人想問的是什麽,“劫走瑞泠和翠語峰上的四條人命。”


  沈夫人心中一動,“具體講講。”


  “劫走瑞泠沒什麽好說的,瑞泠本就是他們主人安排進府裏來的,必得一直呆在秦家方可有用。所以,不能讓她離開秦家,離開太太您身邊。”


  “可二老爺要帶瑞泠走是臨時起意,他們怎麽知道的?”周嬤嬤好生奇怪。


  “這個他也不清楚。不過我猜測這家裏頭還潛的有其他人。”


  “這個蓁蓁和我也猜到了,因此我們行事很小心,計劃應該不會被人知道。”沈夫人想不出自己和陶蓁蓁這邊到底哪裏出了差錯?


  “這事太太不必費神,周貴說那次劫走瑞泠的事他們原本也是沒有計劃的,是他的主人急匆匆地臨時招集了一些人幹的,他們還有許多的人都沒來得及通知了。想來,這事是二老爺嚷著要帶人走的時候才被他們的人知道通知了他主人。他們應該趁著收拾東西的空檔組織的人手。”


  “這麽說,他們的眼線還是隻在秦家的邊緣打轉了?”


  “大抵應該是這樣子。不過,我們還是要小心。瑞泠和瑞清就是他們打入的最深的眼線,所以必須得送回來。”


  “瑞泠的瘋病是裝的?”沈夫人淡淡地問,人都不在了,也不想在一個逝者身上多做計較。


  “這個周貴隻是聽說,好像是真的。孩子出了意外沒了,瑞泠的精神就時好時壞,反正腦子是不怎麽清醒了。”


  “瑞泠腦子都給不清楚了,瑞清還舍得妹妹回秦家來做探子。這做哥哥到底是怎麽想的?”沈夫人突然覺得瑞泠真的很可憐。


  “瑞清兩兄妹和周貴沒什麽交情,人家具體的想法,他也不得而知。”


  “翠語峰上的人都是受我連累的?”


  “對,確實是衝著太太來的。但周貴隻負責搬屍體,至於他那個主人後麵打的什麽算盤,他不知道也不敢問。”


  “事都參與完了,為什麽又肯背叛主人了?這個周貴不知道,縱然他都說出來了,我們也未必肯收留他嗎?若送他去了官府,他這命可就不好說了。”沈夫人還是不放心。


  這個問題讓左峰沉默了一小會兒,接著從懷中拿出了一樣東西遞到沈夫人眼前,“太太哥認得這個?”


  是一塊刻有秦字的環形玉佩。


  沈夫人仔細看了看,問道:“這是那個周貴的?”


  “是他的恩人留給他的,他會被他那個主人騙也是因為他這主人和他的恩人同姓,並且是打著他恩人的幌子把他收作了手下。”


  “我懂了。”沈夫人語氣變了冷了許多,“他主人叫什麽名字?”


  “秦少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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