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本來在這寒意深深的天氣裏,那棵梅樹一直平平靜靜沒有半點動作。可沒承想一聽到林玉竹要離開,就像受到了什麽刺激一般,全身抖動起來,弄得那些漂亮的花朵兒紛紛給震離了枝頭,無依無靠、可憐兮兮地四處飄落,散在了泥土裏,等待著腐爛和枯老之後重歸大地。
林玉竹驚奇地睜大眼睛,看著梅樹,嘴唇半張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羅平則是擰緊了眉頭,向前移動了幾步,不著痕跡地把林玉竹擋在了自己身後。
梅樹或許是覺得抖動還不夠,緊接就是朝著左右前後瘋狂地搖擺,樹幹被硬生生拉成了一張弓形…………
“這、這、這……”小香小趣一句囫圇話也說不出來了,一溜煙躲在林玉竹的後麵。她們可看得真真的,姑娘前麵有那個羅公子擋著了。
“你們!”阿野不敢置信地瞪了大眼睛,看著和剛才還和自己鬥嘴的兩小丫頭的行為。這都什麽人啊?“哼!”二話不說,自己當然是要站到公子前麵去。
“嗬嗬嗬…………”梅樹發笑了……
“別……”梅樹說話了……
梅樹的枝條扭曲變形,化作了一條條狂舞的毒蛇,吐著“血紅的信子”,直奔著林玉竹而來……
“小心!”羅平變動手勢正要發功對抗,突然感覺身邊數道紫光閃了過去,與梅樹枝條碰在一起…………
那些原本氣勢囂張的枝條顯然不是紫色光芒的對手,隻是一個眨眼間,所有的枝條就被燒成了黑炭,掉在地麵……,而紫光的回擊並沒有停止,分散的光芒又聚在一起,畫出一道閃電直接劈在了梅樹上…………
梅樹從中間一分為二,一半樹幹斜倒在地,另一半則火光騰起,燒了個紅紅火火…………
羅平眨眨眼睛,又揉揉眼睛,機械地轉過頭,一臉震驚地看著林玉竹,“這,這是怎麽回事?”
林玉竹輕輕呼出一口氣,從緊張的不行的情緒中緩解出來,舉起手腕,把那隻光芒流動的紫晶手鐲給羅平晃了一下,馬上又放下用衣袖蓋住。
“喔。”楊心兒早產那晚雷擊女鬼的故事羅平也是聽過的,“在下今天真是漲見識了。”可真沒想到居然如此厲害!
林玉竹探頭過羅平的身體,看著那棵梅樹,“羅公子,現在怎麽辦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那天和心兒姐姐來的時候怎麽沒有發生這樣的事?
羅平也看了看那棵燒掉一半的梅樹,“林姑娘先回去陪二太太吧,這裏有我。”
“那,”想想自己也確實做不了更多的事情,萬一幫了倒忙就不好了,“我就先去陪太太了,這裏有勞羅公子了,如果有了結果,還望公子一定要告知。”
“林姑娘放心。”羅平承諾。
林玉竹又看了梅樹幾眼才滿腹疑惑地帶著小香和小趣回轉攢香閣。梅林中的火光雖不太大,但也引來了屋子裏的人探頭探腦,得快點回去找個借口解釋一下才行。
目送著林玉竹到了屋子那邊,羅平才把眼光調回到梅樹身上。
“公子。”一直大張著嘴的阿野總算從震驚中回過了神,“公子,林姑娘那鐲子好像,好像比你厲害多了。”繼而眼神中還有了幾分羨慕。
“閉嘴!”羅平瞪了阿野一眼。那手鐲的存在讓自己在林玉竹麵前有一種無用的感覺,這感覺真是太糟糕了。
說來也奇怪,那被燒著的一半梅樹在一道風從樹幹中衝體而出後,竟然瞬間熄滅,隻留下一段焦枯幹黑的殘斷枝幹橫臥在地麵。
羅平見此情景也沒多驚訝,向前幾步,走到了梅樹跟前檢查。
阿野不敢怠慢,緊隨其後。
右手懸在焦黑的樹幹上方輕輕劃動一遍,手掌心裏一絲絲的小氣團如細細的針尖不斷地刺過,“哼,跑得到挺快,但還是留下了痕跡。”
“是什麽東西?”阿野伸長脖子張望了幾下,沒看出什麽不對,幹脆直接發問。
“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東西,兩個鬼而已。”羅平不以為然地說。
“兩個鬼?”阿野聽著羅平的話,把目光調向了另一半沒有被燒的梅樹,“兩個?”
“嗚嗚嗚…………”那一半裏果然有聲音發出,是一個女子低低的抽泣聲。
“你是誰?”羅平問。
“我是個可憐人。”女子悲悲切切,聲音卻軟軟的甚是好聽。
但羅平可沒什麽慈悲的心腸,“是個鬼都說自己可憐,別裝了,說實話。”
女子的哭聲更大了,“公子怎麽能這麽說,我是真的可憐。”
“你沒事跑到這裏嚇人,還找二少奶奶要血食,居然還說自己可憐?”阿野看起來比羅平還要氣憤,“你騙誰了。”
“我真沒有騙兩位,本來,我昏昏沉沉的並不知道自己死了,就是覺得胸口太疼。後來,我每到一個地方,發現那些人都看不到我,才明白自己已經不是活人。我一開始也是很想不通的,想著自己這一生也沒過什麽好日子,年紀也不大,就這麽死了,太不值得。可聽人勸了之後,又覺得他說的有理,既然這一生本就不如意,不如一碗孟婆湯忘掉一切,重新投胎,重新好好生活。”女子話語中已收起悲切,透著的基本隻有平和,看來就算是鬼,這鬼的性格也還不錯。
“那你怎麽會跑到這梅樹裏來?”羅平也平和地問。
“我對這世間雖然沒有什麽過多的牽掛,但還有一個親人,想在臨走前去見他一麵,跟他說說話。這一別,隻怕是沒有再見麵的時候了。”
“親人?誰啊?”
“我哥哥瑞清。”
“你是瑞泠!”阿野嚇了一跳。
羅平也吃了一驚,“你真的是瑞泠?”瑞泠是橫死,按理說應該有很大的不甘心,戾氣很重,不成為厲鬼也變鬼煞才對,怎麽會如此平和?
“二位即在秦家,知道我也正常。我是瑞泠。”
“接著說吧。”反正她現在這麽平和也沒什麽可怕的。
“我沒找到哥哥。隻好在這別院裏到處遊走,看看哥哥在哪裏?結果卻碰上了她,她好凶,她說我不該這樣沒誌氣,應該找秦家的人算賬,她手底下還有好幾個厲害的小鬼,她讓小鬼抓住我,讓我跟著她。她說她幫我出氣。我就被她拉來了這梅花樹裏頭。”
“她是誰?”用猜的也明白,這個她就另一個鬼。
“赤夕。”曾經的赤夕讓瑞泠有種可以做朋友的感覺,可現在的赤夕似乎比自己還恨得深怨得深,也不知道分開的這段日子在赤夕身邊都發生過些什麽?
“赤夕!”羅平聲調不覺提高了幾分。
“是她。公子認識她?”
羅平心頭小小一歎,“這個你不用管。你現在有什麽打算?”
“當然是去重新投胎。不過,我還是想再見哥哥一麵。”
“你既然沒有害人之心,我也不會為難你。你想見你哥哥,我會幫你見到他的。但我有一個條件。”羅平心裏撥著算盤,覺得把瑞泠揣在自己手裏最好,說不定哪天為了林玉竹就能用得上。
瑞泠沉默了一小會兒,才開口,“公子請說。”
“你暫時不要走,我會幫你找個棲身之所。後麵我可能會需要你幫忙。”
瑞泠又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地說,“好。”這位公子既不害怕自己也沒有對自己喊打喊殺,想來是有真本事的。如果幫了他的忙,將來投胎之時,也可請他幫忙投個好人家,下一輩子能過得順心些。“不過,我若幫了公子的忙,也請公子在我投胎的時候能幫我一幫。”話還是一早講清楚好些。
“行。”看來這瑞泠確實看開了,就是不知道當初勸她那個人是怎麽勸的?羅平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小的青玉瓶,把瓶口放在倒在另一邊沒有被燒的那半樹幹上,“你先呆在這裏麵。”還有些問題要問,但現在不是時候,先把瑞泠收起來不讓人發現要緊。
一道細細的白煙從樹幹上升起,準確地找到瓶口,進入到青玉瓶子裏。“謝謝公子。”還有一個同樣細細的聲音。
“走吧。”塞住瓶口重新放進衣袖,羅平對阿野說道:“這裏沒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了。”
攢香閣內,林玉竹陪著沈夫人說著話。
那棵梅樹起火的事,被小香小趣以羅公子的仆人阿野嫌冷想升個火結果一不小心把整個樹給點著了為由搪塞過去了。雖然,沈夫人看上去並不怎麽相信,但兩人還是裝模作樣地替阿野求了個情。
“太太,阿野哥哥長年陪著羅公在江湖上行走,他自己也說了,對大戶人愛的規矩什麽的很難適應。不過,羅公子人好,就看在他的麵子上,原諒阿野哥哥吧。”
雖然知道阿野委屈,這兩丫頭的借口也不靠譜,但事關秦韻蘭,林玉竹還是閉了口,沒有多說一句話。
“原來,跟羅公子的下人叫阿野啊,這名字到有趣。”沈夫人笑眯眯地說。
“是啊,名字叫阿野,人做事也跟野人一樣嘛。太太,您看,羅公子多會取名字。”小香小趣還嫌不夠似的說著。
“咳咳。”林玉竹示意兩人不要說過頭,反而露了馬腳難以自圓其說了。
一棵梅樹,沈夫人怎麽會放在心上,“好啦,樹燒了就燒了,讓花匠去料理就成了。大家以後都不許再提了。羅公子是客,斷沒有為了一棵樹讓客人賠銀子的道理。”
“沒有賠銀子的道理,但也不能就此什麽也不做。”羅平走了進來,對沈夫人道:“下人魯莽,擾了大家的興致,別的也沒什麽可以描補,就讓他種上一棵新的以示懲罰。二太太您看可好?”
“這罰的妙。”沈夫人聽了挺高興,輕拍了一下大腿,道:“既然是羅公子的提議,我可就卻之不恭了。”
“應該的。”羅平回頭看著阿野,“阿野,你可聽見了。”
“是,公子。”阿野沒好氣地回答。自己要來這園子種紅梅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進來後院,又不是一天就種完了,就能多出入許多天,公子當然就能跟著進來見人了。嗬嗬,跟了公子這麽久,公子想什麽自己還是知道一點的。
林玉竹更想知道羅平在梅樹那裏找到了什麽線索。“羅公子,那樹…………”
剛想問一問,就被沈夫人打斷了,“丫頭,都說不在提了。反正有棵新的,你等種好了再看嘛。”
林玉竹隻得把問題咽了回去。
“來來來,你們倆個在外麵呆了這麽久,快喝兩杯暖和暖和身子,別著了涼,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沈夫人開始對兩人勸酒。
待宴席畢,三人各自起身,林玉竹想要扶著沈夫人回去,卻被輕輕推開,“好孩子,我年紀大了懶得動,吃了酒現在有些犯困,要在這裏小憩片刻。你自己先回去吧。羅公子,這雪天路滑,麻煩你送丫頭一程。”
兩人各有心事,有問題要問,就不再多言,帶著自己的下人前後腳離開了屋子。
外麵又稀稀落落地下起了雪,銀白又一次將要覆蓋大地,點在各色梅花上的冰點更加承托出了它們的冷傲。
“羅公子,那樹究竟是怎麽回事?”走得離屋子遠了一些,林玉竹就開口了。
“也沒什麽,被兩個女鬼給汙染而已。”
“女鬼?”
“對,是兩個姑娘不認識的。可能是這要過年了,看著秦家富貴,就想打著三小姐的名義來討些彩頭,二少奶奶才誕下小少爺,身子弱,最容易下手,就被盯上了。也是看二少奶奶身子弱好擺布,就下手有些狠了。”
“原來是這樣。那現在了?她們還在嗎?”
“處理兩個路過的我還是有些辦法的。你回去告訴二少奶奶不用擔心了,我保證以後夜夜安眠。”
“那真是太好了,我替心兒姐姐謝過羅公子。”
“不必客氣。那兩枝白梅我既然收下,當然得盡心辦事。”
“羅公說笑了。”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陌生人三個字已被掃開,距離似乎也拉近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