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李勇的一夜未歸,秦家本來也不怎麽在意,頂多不是個下人想多偷幾日懶罷了,等回來了教訓一頓也就是了。可是誰也沒想到,找上門來的人竟然是衙門的捕快。
老金一頭霧水地跟著出了門,來到案發現場的那間屋子。才踏入去一隻腳,迎麵而來的濃濃的血腥之氣差點把他給熏倒在地。胃立刻被重重一擊,開始翻江倒海,還好早上沒吃多少東西,但也是踉蹌著退回到院子裏吐出了一小灘模糊難辯的東西,外加好幾口酸水。
“真是難為你了。老金,你這是第一次來凶案現場吧?”王捕頭替老金拍拍背,“你們秦管家怎麽沒來?”
“我是想著隻是一個下人,自己來認認就行。秦管家事情多著了。”老金拿白布帕子擦擦嘴角。“王捕頭,這這這,這到底出什麽事了?”
“我手下沒說明白嗎?”
“說了,說是李勇死了。可,可我沒想會…………”老金也不知道形容自己的感受。
“沒想到死得這麽新鮮?”王捕頭難得的開了個玩笑。
“捕頭。”老金臉色一片蒼白,可真沒覺得這事有什麽好玩的。
“好吧。”王捕頭恢複一本正經,“你家那個李勇死得挺慘的,被人捅了十、七、八刀,鮮血濺得到處都,床都快被血浸透了。”
天啊!老金生平第一次感覺自己需要佛菩薩加持勇氣,“那、那,我不進去看行嗎?”
“好吧。但是,屍體你還是得去看看的。另外,我還需要你幫忙認一個人。”那遍地的鮮血自己這個公門捕頭看著都有點滲得慌,老金一個四平八穩了半輩子的人沒準得暈在裏麵。王捕頭一直都是個心腸不錯的人。
“好好。”隻要不去剛才那個能熏死自己的屋子就行,老金感謝地說。
屍體已被搬到宅子的另一間房子裏,這裏也臨時充作了仵作驗屍的地方。
王捕頭帶著老金徑直走了進去。
“怎麽樣?有什麽發現?”王捕頭問仵作。
“回捕頭,沒什麽特別的發現。死因簡單,就是被匕首一類的短刃刀具捅死的。”仵作道。“隻不過,每一刀的力道都很強,有恨不能把死者紮個穿心透的架式。我懷疑,凶手要麽與死者有深仇大恨,要麽是個瘋子。要不然,尋常仇怨斷不會這樣。”
王捕頭沉默了幾秒,對老金道:“你先看看,這死人是不是你家的那個李勇?”
老金捏著鼻子,走上前,很仔細地看了一遍屍體的臉,“沒錯,是李勇。”然後,甕聲甕氣地回答。
“他有什麽仇人?”
“仇人?沒聽說過。他這人幹活還過得去,府裏的人處得算還行,不是特別好,但也沒和誰紅過臉,吵過架。就很平常的一個人。父母早就死了,也沒娶媳婦,一輩子都在別院這裏呆著,青峪本府都沒去過幾次,哪裏來的深仇大恨的仇家。”老金把自己知道的有關李勇的事,挖地三尺地在腦中翻了一遍,這為何會被人殺死也沒個結果。
“他昨夜來這裏做什麽?”王捕頭又問。
“他沒說來這裏啊?”老金把了解到的事情說了出來,“他昨天請了另一個下人去一個小店喝酒,結果沒帶夠錢。把人送回府裏後,就說出來給店家補錢去。還說一會兒就回府了。”
“可是他一夜未歸,你們也不著急嗎?”
老金笑了,“捕頭,你也知道現在是節前,家裏大少爺有交待,下人們隻要不過分,願意出門多玩玩的,就隨他去。李勇多大個人了,我也不能事事跟著他吧?再說,他一個大男人又是在鎮子上,我們還怕他丟了不成?不過一個晚上,天明一準就回來了。”
“可這天明了也沒回啊,人沒丟,命丟了。”王捕頭看老金,看得很認真。
“是啊,是啊。”老金不由尷尬,“可這事,誰又能想到了?”
“你們沒想到,但有人就做出來了。”王捕頭腦中又閃過一個問題,“你們秦家有仇人嗎?”
“啊?”老金被問得一愣,繼而隻得道:“捕頭,我們秦家有沒有仇人您還不清楚嗎?”
“那可不一定,”王捕頭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同尋常,“翠語峰上那四個人死人有三個和你家二太太有關係,現在這裏又死了你們府裏的人,你可別說都是瘋子幹的。就算是個瘋子,這瘋子隻找與秦家有關的人殺的話,背後也是不簡單的。”
這大冬天的,老金突然覺得無數的汗珠齊齊冒上了額頭,“捕頭,我是真不知道啊!”早知道,還是讓秦管家來吧,對付王捕頭,他可比自己有經驗多了。
“好吧。”看這樣子,過多逼問也是沒什麽結果,王捕頭大發善心地放了老金,“你跟我來。”
一聽不用把這問題討論下去,老金重重地鬆了一口氣,快步跟在王捕頭後麵,走出了放屍體的房門。
然而,已有人快了一步,把王捕頭準備讓老金做的事給做了。
另一間廂房門口,一個小沙彌正在被捕快們盤問。
“怎麽回事?”王捕頭問。
“回捕頭,這小沙彌說他認識裏麵那個人。”一個捕快回答道。
“喔?”王捕頭招手叫過那個小沙彌,“你真的認識裏麵躺著的那個昏迷的人?”
“是。”小沙彌雙手合什,一禮,“這位是在寺裏住了幾年的吳施主。”
“他住在淨意寺?”
“吳施主家中突遭變故,心灰意冷,來寺裏請主持收他為徒,想要剃度出家。”
“那他怎麽又跑到這凶殺現場來了?”難道出不了家,就想殺個人讓官府給他個痛快,死掉算了?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隻是前幾日,吳施主的表妹來了寺裏一趟,吳施主就離開了淨意寺,說是表妹有事相托,他得去鄰縣跑一趟。結果,今天我出來采買蔬菜,客棧的夥計拉著我說,吳施主昨天住他店裏了,但是半夜就不見了人。又說人在這裏,讓我來這裏來一趟。”小沙彌說話不緊不慢,條理清晰,可見師傅教的好。
“客棧的人怎麽知道人在這裏?”王捕頭挑了一下眉頭。
“這個就得小人來說了。”一個矮胖的男人從旁邊走了過來,給王捕頭一拱手,“小人正是客棧的老板。”
“你說。”
“小人常去寺裏燒香,因此見過吳公子幾麵,才認得他的。昨日,他是和秦家的下人邱實一起來小的店裏投宿的。隻是到了半夜,兩人一前一後都忽然要出去,夥計不敢攔就給開了門,可在這門口等到天亮就隻看邱實回來了,說是沒看到吳公子。小人早上一聽到這院子出事了,就想來看看,看看與吳公子有沒有關係?沒想到,還真是他本人躺這裏了。所以,給夥計說看到寺裏的人,就一定給他們個消息。”
“嗯。”事情算是有點眉目了。“邱實了?”
“他今早就結賬離開了。”
“回秦家了。”客棧老板和老金一起說道。
“一會兒,我跟你回秦家一趟。”王捕頭一麵對老金說,一麵接著問客棧老板:“你知道這吳公子為什麽來這宅子嗎?”
“小人不知。”
“你了?”王捕頭對小沙彌道:“吳公子認識死去的李勇嗎?”
“吳施主住在寺中以來除了他表妹定時給他送些衣物、食物和銀兩,沒見有其他訪客。”
“他表妹又是誰?”
小沙彌道:“這個吳施主到是提起過,是秦家二少奶奶身邊的丫鬟,好像叫阿圓。”
老金越聽頭越大,這、這,繞來繞去全都繞回到秦家了。這年可還能平平安安的過嗎?
“你們先回去,不要走遠,衙門的人隨時會找你們問話的。”王捕頭安排了客棧老板和小沙彌,轉頭有些同情地看著老金,“老金,我陪你回府上吧。”
“捕頭請。”老金很無奈地說。
王捕頭這一趟來秦家別院,要見的人可多了,基本把秦家在別院的主人全都點了名。
一時間,小花廳內滿滿當當的坐了一屋子的人。
“在下也是公事在身,多有叨擾,還望各位見諒。”王捕頭先有禮貌地給每個人抱了抱拳。
“捕頭言重了,此來到底所謂何事?”秦少均問道。不就是在外麵死了個下人而已嗎?怎麽連女眷也要叫出來問話?
“本來,我也是不敢請內宅諸位出來的,但是怎耐這案子裏牽扯到了一個人,這個人與二少奶奶有點關係。我就隻得鬥膽了。”王捕頭看出了秦少均的心思,就直接把話挑明了,反正早晚都是要說的。
“我?”楊心兒心中好一番莫明奇妙,“與我何幹?”
王捕頭笑笑,“說起來與二少奶奶關係不大,我原來也不打算請您的,但聽說阿圓姑娘是您的陪嫁加貼身丫鬟,就不得不麻煩您一次了。”
這話響在一旁的林玉竹耳朵裏,如炸了一個小小的雷,最近能和阿圓扯上關係的隻有那一個人,難道出什麽事了嗎?
被衙門捕頭提到名字,阿圓真的好慌,但還是勉強站定,等著王捕頭的下文。
“事情是這樣的。想來諸位都知道了今天早上,在鎮上的一座宅子裏發現了貴府下人李勇的屍體,據我們所查,乃是被人所殺。凶手逃走,還在追查。但是,”王捕頭故意停了一下,環顧四周觀察眾人的表情,沒發現有什麽異樣,才接著說道:“但是在凶案現場,我們還發現了一個人,這個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據客棧老板和淨意寺小沙彌辨認,此人姓吳,是阿圓姑娘的表兄。”說完把目光鎖在阿圓的身上,看她如何反應?
“表哥?!”阿圓心頭刹時亂成一團麻,好像有頭緒,卻又不知道如何說出來,“表哥他怎麽了?!”
“令表兄怎麽了?”王捕頭又笑笑,“這就要問阿圓姑娘了。聽說,前幾日,你上淨意寺去找了令表兄一趟,托他到鄰縣幫你跑個腿,不知,所托為何事?”
“是,”阿圓看看楊心兒,不知道怎麽回答。這要怎麽說?去查瑞清他們的事要是說了,王捕頭必定會追根究底的問下去的。這要找什麽借口才能搪塞得過去了?
“二少奶奶可知道?”王捕頭並不死盯阿圓,他猜測的範圍很廣。
“我?”楊心兒又是一臉“迷惑”。
“是我讓阿圓托吳先生去鄰縣的。”林玉竹心思已定,不慌不忙地接下了王捕頭的問題。
“林姑娘?”林玉竹的話不但出乎王捕頭意料之外,也讓其他人吃了一驚。
“好孩子,”沈夫人立即就開了口,“你有什麽事不能找我幫忙,非要找個外人了去辦了?”
“是啊,妹子有事隻管跟我說,這又是何必?”秦少均也稍有微詞。
林玉竹連忙起身對二人扶了扶,“多謝二太太和大哥哥關懷,這也是臨時起意,並非有意不言。那日,阿圓說她表哥吳先生在淨意寺一心想出家當和尚,但吳先生家中又隻有這一條血脈,萬萬是不能斷的,阿圓為這事苦惱的很,就請我給她想想辦法。我想這人之所以鑽牛角尖,就是因為天天眼裏看的,耳朵裏聽的事物都在自身周遭,心胸不能開闊所至,若能心寬意高,自然煩惱就解了。就給阿圓說讓吳先生多出去走走。可阿圓擔心,刺眉白眼的讓吳先生出去,吳先生是必定不肯的,須得找個由頭才行。我想來想去,就想起了顧小哥,他家就在鄰縣,他這一走許久,我也不知道他回去沒回去?就出了個主意,請吳先生替我去鄰縣跑一趟,打聽打聽顧小哥的下落。至於,吳先生去了鄰縣之後的事,我們就一概不知了。沒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到出了人命案來,看來都是我太莽撞了。”
鄰縣那裏發生過什麽,秦少均和沈夫人都是清楚的。雖然不知道吳安民為什麽會去鄰縣?但他和邱實去過瑞清兩兄妹所住宅子的事,心裏門清。如今,吳安民又昏迷在另一件命案的現場,這事情必不簡單。背後之事,哪些是能讓官府知道的,哪些是不能讓官府知道的還沒摸明白。林玉竹能先把吳安民去鄰縣的理由跟秦家撇開,是很好的。
“原來如此,”沈夫人配合著說道:“好孩子,這是好事,難得你有慈悲心腸,連下人的事也肯幫忙。”
這理由聽上去也確實沒什麽可疑的,王捕頭心頭思索著暫時可以相信,“謝謝林姑娘替我解開了疑惑。看來這事,與內宅諸位關係不大。”
“捕頭這話,是說這事與我們秦家還是扯不清楚嗎?李勇雖是我們秦家的人,但他可是受害人,我們秦家也算得上是苦主了吧?怎麽這凶手一方好像也與我們秦家有關似的?”秦少均聽出了王捕頭的話外之意。
“凶手是誰,我還沒查出來,不敢枉下斷言。但與案子有關的事是一定要問清楚的。”
“捕頭還要問誰?”
“他。”王捕頭指著邱實,“老板說他是和那位昏迷的吳公子一起投宿的客棧,半夜又一前一後出了店門,但是全身回去的,確隻有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