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跟著那群人的後麵,幾轉幾轉,看著他們來到了一個院子的後門。這院子,邱實認得,正是蔡婆婆的柳園。


  不是說這院子鬧鬼,蔡婆婆從來不租出去嗎?邱實正在疑惑間,前麵的壯漢和賈半仙也發出同樣的疑問:“你怎麽能進這院子?”


  吃麵的男人推開木門,“我家主人把這裏租下來了。既然你們說我打了這位老兄,我就賠點錢給他。但我自己身上是分文沒有的,得去找我家主人拿。”


  “你家主人把這裏租下來了?”賈半仙和壯漢們半信半疑,伸著腦袋往門裏麵四處張望著,沒敢立馬抬腳進去。


  吃麵的男人臉上掛著明了的笑意,沒管他們,自顧自地走了門內。不一會兒就聽見有細微的說話聲傳來。


  “回來了?”


  “是。”


  “又捅婁子了?”


  “把人打了,人家讓賠錢。”


  接著一陣沉默,隻聞到院內有風“沙沙”吹過,從開著的門可見半青不枯的野草貼在地麵瑟瑟發抖,光禿禿的柳枝則是毫無生氣地晃了兩下就再無表示。


  “讓他們進來吧。”


  “唉。”


  吃麵的男人踏著通往門口的小徑,折了回來。“你們還想不想要錢啦?真不要,我可就真就不給了。”


  鑒於他在麵攤老板那裏的表現,賈半仙等人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稍稍給三分顏色,這人就會陽光燦爛,真的半文錢都不賠了。


  “那個,你先等等。”見吃麵的男人主動要賠錢,賈半仙心裏是樂嗬嗬的。果然還是怕了。“幾位,我要進去拿錢嗎?”錢自己當然要拿到手,但明麵上是不可以說出來的。“如果幾位有顧慮,咱們就回去。這錢我就當舍掉做功德了。”


  被別人請來幫忙,卻因為怕鬼而臨陣脫逃?壯漢們怎麽會讓自己這麽沒麵子。


  “當然要拿錢!”


  “大白天的,怕個什麽!”


  幾個嚷嚷著,其中一人一推吃麵的男人,“走,帶我們見你主人去。”


  吃麵的男人紋絲未動,向著邱實藏身的方向喊道:“這位朋友別躲了。請一起進來做個見證。我一外地人也得有個保障不是?”


  邱實左看看右看看,確定了叫的是自己。思想掙紮了幾秒,從藏著地方走了出來,“我不過一個過路的,哪裏有能力幫得了老兄?”


  “你們秦家雖然不是常來這借水鎮住,到底也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由你來做證人最合適不過了。”吃麵的男人對邱實比了個“請進”的手勢。


  也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了。但主要是有那封信的事要問,邱實就算心中有猶豫著會不會真給少爺們找點麻煩?還是沒有轉頭就離開,反而來到的眾人身邊。


  賈半仙等人對邱實的出現一開始非常驚訝,但很快就接受吃麵男人的提議。在他們看,有秦家的這位大哥做證,對方如果不給錢,也可以找秦家幫忙了。


  “請。”


  一行人各懷著自己的心思跟著吃麵男人踏進了柳園。


  園內的一切看得出來是有人整理過,先前那齊人高的亂草已看不到,都修剪到平貼地麵的位置。房屋不見積年的灰塵,變得幹幹淨淨,還重新粉刷了一番,窗戶上也都糊上了窗紗。那棵大柳樹到還是原樣,但也少了以前那種陰陰的感覺,雖然有點蔫蔫的沒什麽精神。


  走過喬春雪原來住的屋子,門上落了一個大大的銅鎖。吃麵男人繼續向前,到了隔壁的房間,推開門。


  一位眉含遠山,目似點漆的英俊青年正襟危坐,用嚴肅的神情看著魚貫而入的眾人。


  “這就是我家主人,羅公子。”吃麵男人畢恭畢敬地介紹。


  “在下羅平。”青年的聲音流轉在每個人的耳朵裏,就像是月夜下山間的泉水,清澈而冷冽,十分悅耳,但帶著一股深深的涼氣。


  “羅公子。”賈半仙那放下的左手立刻又抬上了麵頰捂著,尖聲尖氣地叫嚷道:“你看看,你看看,你看看你的下人把我打成什麽樣了?”


  “阿野,這是怎麽回事?”羅平用那雙漂亮的眼睛對賈半仙掃了一遍,隨即垂下眼瞼,放緩了臉色,嚴肅已消失,換上了一派輕鬆。


  “我就是看他擺的是算命攤,一時感覺有趣,拿了個八字讓他批。”被喚作阿野的吃麵男人摸著後腦勺,笑得有點調皮。


  “結果了?”


  “你這下人不地道,”賈半仙拿空著的右手指著阿野,“這大節將來的時候,一大清早拿個死人的八字讓我批!這不是存心來找我穢氣嘛!”


  羅平瞟了一眼阿野,“你報了誰的八字?”


  “我自己的。”阿野的笑容又變得憨憨的,“就想知道俺還能不能發大財,娶媳婦兒。”


  羅平的眼神變得很無奈,但也沒有什麽責怪的言語。他對賈半仙道:“你要多少錢?”


  賈半仙沒有立馬回話,隻是半張著嘴愣愣地看著阿野,失去了一直以來的賊精賊精的模樣,變成一個木樁。連壯漢推他都沒反應。


  “這賈半仙怎麽了?”其中一個壯漢對同伴小聲嘀咕。


  “這家夥一定是手藝太差,把人家一活生生的活人愣是給看成了死人的八字。這是誰尋誰的穢氣?這會子沒話說了吧。”


  邱實在心中默默讚同這壯漢的話。還好自己沒找賈半仙測字,要不還不知道被他支去什麽鬼地方找人了?

  “你要多少錢?”羅平又開口問賈半仙。


  “喂,人家公子問你了?你到是回個話啊。”有壯漢又推了賈半仙幾下,用的力氣比較大,把賈半仙弄了一個趔趄。


  這次賈半仙回了魂,“公子問什麽?”


  “你要多少錢?”


  “這個嘛。”賈半仙用手搓起嘴上的老鼠須,小眼睛轉了幾轉。對著那幾位壯漢拱了拱手,“麻煩幾位去外麵等上一等,我想私下和羅公子說說話。晚上在聚仙樓給大夥擺上一桌,以表謝意。”


  幾位壯漢頗為奇怪,不明白為什麽?不過賈半仙都開口這麽說了,隻得應允。一起走出門,去院子看風景了。


  邱實也想跟著一起出去。卻被羅平給叫住了。“這位兄台,請你留下。”


  賈半仙看看邱實,問羅平道:“公子為何要留人?不怕嗎?”看得出,他並不希望邱實在這裏聽到他的羅平下麵的對話。


  “這外麵陽光明媚一片,我怕什麽?”


  賈半仙歪著嘴幹笑了兩聲,“既然公子自認坦蕩,非要留下個證人。我也就不客氣了。”


  “你說。”羅平滿不在乎地說。


  賈半仙還是帶了幾分顧慮地撇了一眼邱實,“羅公子真想讓別人知道你的真麵目?”


  羅平沒開口,調整了一下坐姿,以一副愜意地樣子斜靠在太師椅上。眼目含笑,靜候賈半仙的下文。


  “好吧。”賈半仙被羅平這模樣給刺激了,他伸手指著阿野。“我一片好心為你們著想。你們居然這樣,那我就直說了。這個下人,他就是個死人。他現在能跟個活人一樣的站在這裏,多半是你給他施了術。你是一個操控死人的控屍術士。要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你們主仆的真實身份,五百兩,一分都不能少!”


  “你確實有幾分本事,但你不覺得要得太多點了?”羅平並沒反駁賈半仙的話。


  “你帶著一個死人跑到我們鎮上來一定是有目的。如果你還想在這裏平平靜靜地呆著,而不是被人趕出去的話,就老老實實的付錢。五百兩,保住你們的身份,很劃算了。”賈半仙的眼裏閃著光芒,一邊是陰狠,一邊是貪婪。


  “你都說了我是個控屍術士,跑江湖賺點辛苦錢,還人人都嫌棄。一時那裏能拿出這麽多銀子來了?不如,我先給你點利息如何?”羅平的笑容懶洋洋的,如春風吹拂麵頰,即舒服又讓人有點失神。


  “咳咳。”賈半仙拉回神誌,心中默念著那一堆白花花的銀子,頓時覺得這畫麵比羅平的臉好看多了。“也行啊。大家都是混江湖旁門的,隻要你有誠意,我就給你這個麵子。”


  羅平便問阿野道:“阿野,我買你用了多少錢?”


  “公子花了五十兩把我買下的。”


  “那你就把這五十兩作為利息給這位仁兄吧。”羅平對阿野點了一下頭。


  “是。”阿野一步跨到屋中央,對賈半仙拱手抱拳,“實在不好意思,驚擾了足下,這就賠給足下。”說著一伸手,扯下了右胳膊,扔到賈半仙腳邊,“是這隻手打了足下,就賤賣給足下,算個二兩銀子就好。”接著又扯下右腿,“這個算貴點,五兩好了。”


  “你你你…………”賈半仙驚駭不已,又阻止不了,臉色漸漸轉為了白色。


  “這個五兩。”阿野扯下了左腿,整個身軀“啪”地摔在了地上。


  “這個五兩。”阿野又是一抖,左胳膊從身體上脫落。


  “這個十三兩。”阿野眼光下斜,用下巴對軀幹點了兩下。


  “這腦袋嘛,人之首樞。自然得貴點,二十兩吧?”阿野左右搖晃了兩下,頭顱離開脖頸,像個圓球掉在地麵,還滾了一滾,準確地來到賈半仙的腳下。


  “足下,利息全部付清,請點收。”嘴巴一張一合說著話。


  “啊啊啊…………!”賈半仙發了瘋般地跑到門邊,但任他怎麽用力,那關著門就是拉不開,“救命啊…………!”拚命拿手拍著門,“救命啊…………!”


  可他不知道,外麵的人一點聲響也沒聽到。


  “請點收。”阿野的頭顱堅持不懈地滾到賈半仙腳邊,說著,“足下,請點收。”


  “別過來!別過來!”賈半仙雙手抱著腦袋,身體蜷縮在門邊,全身顫抖如篩糠,“我不、不要錢了!不要錢了!”抖著抖著,突然兩眼一翻,倒在地上,口中吐出一堆白沫…………


  “公子?”把自己大卸八塊的阿野轉過地上的頭顱,帶著委屈的腔調對羅平說:“這人暈過去了。我不是故意的。”


  羅平眼神中沒有對賈半仙半分的同情,隻有三分不屑,“這膽子可真小。就這樣還學人勒索?”


  “公子?現在怎麽處理他們?”阿野看著暈過去的賈半仙,也分了一半眼神給同樣嚇得不行,但還能勉強靠著牆站住,麵色慘白如石灰的邱實說。


  羅平站起身走到賈半仙身邊,用力踢了兩腳,“哼!”從袖中掏出一張五百兩的銀票扔了下去,“就叫他暈吧。你先幫我把那一個送到‘離室’去。回頭讓外麵的那些人把他接走就行了。”


  “是,公子。”阿野那四分五裂的各個部件迅速地集結在一起,組合成了原來的模樣,一個完整的人再次站了起來,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


  “你,你們?”邱實沒有像賈半仙那樣暈過去,但一樣嚇得魂飛魄散。他後悔沒聽二少爺的話,不去查什麽送信的人就沒事嘛。自己怎麽就這麽笨,沒想過以那樣方式送信給木頭道長的就一定不是什麽普通人了?現在好了,別說木頭道長已離開秦家,就算他在別院,這情況隻怕也救不了自己,“你們想怎麽樣?”


  “公子說了,把你送到‘離室’去。”阿野扛起邱實就走。


  邱實用力掙紮著,先是用拳頭捶著阿野的後背,接著屈起膝蓋去頂阿野的肚子。可阿野的身體跟鋼鐵一般,肌肉結實的讓邱實咂舌,手和膝蓋都破皮流血了。


  “嗬嗬。”阿野的手臂緊緊地把邱實壓在肩膀之上,任他如何動作,也沒鬆開半分,牢固得就像鉗子。不過,可能也是沒什麽耐心的人,嫌煩。一巴掌拍在了邱實的腦袋上,阻止了他的動來動去。


  失去了意識的邱實被阿野帶到了掛著“離室”匾額的另一間房間,整間屋子空空蕩蕩,隻是在正中央有一張大大的長桌子。


  阿野把邱實重重扔在大長桌子,轉身就去處理賈半仙。


  據說,賈半仙後麵醒了過來,但對發生過的事情沒什麽印象,隻是發現身上多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就開開心心拿著銀票跟著壯漢回了家,也兌現承諾在醉仙樓擺了一桌酒席。不過,過年後沒多久就原因不明突然暴斃。但這是題外話,不必累贅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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