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秦少均和秦少原還有王捕頭一回到借水鎮別院,秦少原就把木頭道士離開的事告訴了他們。


  秦少均聽著心中像是被籠罩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感覺不是很舒服,“你為何不派幾個人跟著去幫幫忙了?”


  “兄長,”秦少原有點委屈,“我何嚐不想派人跟著去?可道長說不用。再說了,這是顧小哥家的私事,他們堅持不要,我也不好多插手。”


  “也是。”就算自己在,木頭道士若堅持不讓人幫忙,也不好多插手的。秦少均隻得輕歎,“隻是不知道長這一去,還能再回來嗎?”家裏這亂糟糕糟又變化莫測還時不時陰雲密布的情況,有個像木頭道士這樣正直的真人異士,能讓人放心不少。


  “林家妹妹還在,想來他們還是要回來的。聽丫頭們說,顧小哥對仙姑是有承諾的,他們不會放著林家妹妹不管。”


  “道長沒說他們去哪裏了嗎?”


  “沒有。兄長你也能看出來,顧家小哥是有個有個性的人。他很不情願讓我們知道他家的事。口可緊了。”


  “也罷。”秦少均看看麵色隱隱透著焦急的王捕頭,“少原,去請嬸嬸出來一趟。”


  “娘?”秦少城不明就理,“為何事?”


  “也不是什麽大事,隻是有位故人需得向二太太打聽打聽。”王捕頭接過了話,“還勞二少爺通稟一聲。我這也是公務所在,叨擾了。”


  “哪裏,哪裏。既是公務,自當配合。”揣著滿肚子的疑惑,秦少城應了一聲便轉身而去。


  應該是心裏真的不甚煩躁,王捕頭隨便找了個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大少爺,你可要有心理準備啊。咱們雖責任有別,也是一起經曆過那‘地獄變相圖’的,算是同生共死的交情,與別的旁人自然是不一般。倘若這案子真與二太太有關,你可,你可別怪我。”


  心情本來也不太好的秦少均到沒有想到王捕頭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怔了一下,笑道:“捕頭哪裏話。這本就是你的職責所在。再說,嬸嬸在秦家多年,她是什麽樣的人我還是清楚的,斷不會與這案子有多大牽扯的。”


  “可這世事難料,”王捕頭才想說下去,就見秦少城扶著沈夫人朝廳裏走了過來,立刻收了下麵的話,起身相迎。


  沈夫人由兒子攙著,走得不急不慢,心中確實非常迷惑,不知道王捕頭一定要見自己是為了什麽事?王捕頭雖是與秦家相交甚久,但婦道人家終日守在內緯,還真沒有打過什麽交道。


  進了廳內,環視一周,那個陌生麵孔想來就是王捕頭了。“這位可是王捕頭?方才聽小兒言道捕頭有要緊的事情一定要問我?”


  “有勞二太太了,在下也是職責在肩,迫不得已,還望夫人見諒。”王捕頭恭恭敬敬地施著禮。


  周嬤嬤扶著沈夫人坐下,對秦少均道:“其實有什麽事知會老婆子我一聲就行了,何必要勞動太太了?”


  秦少均對周嬤嬤還是挺尊重的,“媽媽,這是官家的責任。捕頭是位好人,不過是遇到點疑點找嬸嬸了解一下,沒什麽大事。你不用擔心。”


  沈夫人輕輕拍了拍周嬤嬤的手背,示意她不用著急,“捕頭有話盡管問。”


  “是這樣的。想必青峪那邊翠語峰上的血案,二太太一定有所耳聞吧?”王捕頭也不繞圈圈,直接開門見山。


  “是。”這麽凶殘的案子又發生在秦府後麵的山上,秦少均早就寫信過來說過了。


  “這案子裏有四個死者。其中一人,具我查來的消息與二太太關係非淺。所以今日特來太太這裏問一下。”


  “誰?”沈夫人臉上一片茫然,看著似乎真不知情。


  “其中有一何姓婦人,住在縣城轄下另一小鎮,據說是二太太出嫁前的丫鬟。”


  “什麽?”沈夫人麵色一變,“你說?”


  王捕頭拿出一張畫像,“就是此人,二太太可認識?”


  隻是一眼,沈夫人就神情驟變,如遭了雷擊,“你、你說這人也是翠語峰上的死、者?”連聲音都不同平常,仿佛秋風中的落葉顫抖不停。


  “是。”看來了問對人了,王捕頭越發的鎮靜。


  站在沈夫人身後的周嬤嬤此刻已克製不住,滿臉的淚水縱橫,嘴唇幾張幾合,總算說出了一句話,卻是悲切哽咽,半點也不連貫,“怎麽,怎麽……會…………會這……這……樣?”


  “嬸嬸認識這死,”秦少均心中明明有塊光潔透亮的鏡子把事情照得清清楚楚,但他還是問了,“認識這畫中之人?”


  沈夫人半晌無聲,拿著手絹拭去眼角不受控製跳出眼眶的幾滴清淚,努力壓下那股翻滾的傷痛,艱難地點了點頭,“是,她是我出嫁前在身邊伺候的丫鬟。”


  “然後了?二太太可知道她為何會死在翠語峰上?”


  沈夫人抬頭看了一眼王捕頭,茫然無措,“不知道。我還是到現在才知道她已經不在人世了。”


  沈夫人並沒如自己猜想的那般強自鎮定,一味遮遮掩掩,這讓王捕頭略感失望。再瞧這情景如果不是演技超群,恐怕就是真的不知情了。“那,太太能否給我講講你所知道的有關她的情況。”


  “恕我鬥膽,我來說吧。”周嬤嬤擦幹了眼淚,心情平複了不少,“小琴跟太太的時間並不太長。她並非從小就伺候太太的,是她父親過逝後,家裏沒了收入才被她娘和哥哥賣到府裏來的。來的時候已經十四歲了,我們相處了幾年到還融洽。後來,秦家替二老爺求親,太太準備要出嫁了,合府上下都高高興興的時候,她卻開始了愁眉苦臉。做事也不用心,常常走神,總是出錯。後來有一次竟然打碎了老夫人給太太準備的嫁妝裏的一麵銅鏡,老夫人很生氣,說她觸了太太的黴頭,叫人把她綁起來,差點給活活打死。太太實在不忍心,把她救了下來。問她到底是怎麽了?她才開了口,原來她沒進府前有一個青梅竹馬,她怕跟著太太嫁來秦家就沒法跟青梅竹馬在一起了。她又不敢明說,要知道她是太太的帖身丫鬟,如果出了這種不名譽的事情是肯定會連累到太太的名聲的。”


  “我當時到沒覺得什麽,女兒家有這種心思也是常態。隻是處理起來不能大張旗鼓地擺在明麵上,得拐幾個彎子來辦。”沈夫人撫著胸口,慢悠悠地說,“我便讓人去打聽到了那個青梅竹馬,查清他還是單身並沒有娶親,就讓他來府外等著。然後回了娘親,說小琴毛手毛腳我也不想要了,聽下人說外麵正有一個人想討老婆,不如悄悄地把她配給那個人,打發了事。娘親當時也不想留她,就讓我隨意處置。領了娘親的話,轉頭我讓管事的把那個青梅竹馬找了來,給了小琴一筆嫁妝讓他們成親。”


  “太太當時還怕那個青梅竹馬對她不好,或是後來變卦。一再告訴管事的要盯著他們拜了堂成了親,才可以放他們離開。而且,三媒六證的規矩全要做到。”


  “後來了?”王捕頭隻對姓何的婦人為什麽到了翠語峰上感興趣,希望能從以前的事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自那以後,一別經年,不複再見。”沈夫人放下撫在胸口的手,腦中的回憶就此止步。


  “當真再沒見過?”王捕頭不死心又問了一句,這些情況根本看不出什麽線索。


  “真沒在見過。”周嬤嬤與沈夫人口氣相同。


  “不過一個丫鬟,不知太太為何如此傷心?”王捕頭又開始了試探。


  沈夫人側臉斜眼一瞟王捕頭,“捕頭大人吃公門飯吃得太久了,見多了那些凶惡歹徒,自然對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多帶疑心,我能理解。但也請捕頭理解,閨閣女兒一生之中所接觸的世界有限,左右不過娘家婆家這兩塊地方,身邊的人來來去去能真心陪伴的就更少了。小琴,不,現在要叫何大娘了,她雖不識字,出身也是農家,但她伺候我卻沒有半分假心思。從沒想過借著我攀附高枝,也沒借我的勢去欺負誰,倘若有誰與我不睦,也總是想著法子去化解,處處在在隻是在為我贏得一個好人緣。所以,當時我願意讓她嫁她心屬之人,替她準備一份嫁妝,給她一個正式婚禮。而情意是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就消失的,現在當然會傷心。”


  沈夫人這一席話,讓屋中眾人皆默然良久。是啊!不止是閨中女子,就算他們這些天地廣闊的男人,在一生中是否能真有知己?一心對自己好的又能有幾人?

  “謝謝太太解釋。”王捕頭的心情被沈夫人引得有些傷感。


  “如果沒有別的事,請恕我不周,容我回去休息。”沈夫人神情落寞。


  “且慢,事情還沒完了。”王捕頭阻止了沈夫人將要起身的動作,“還有兩人要向二太太打聽打聽。”


  “還有?”沈夫人心中漣漪又泛了起來,一種不甚好的預感化成煙霧在心中彌漫開來,越來越濃,越散越寬,大有籠罩全身的意思。“捕頭請講。”


  王捕頭把盧大夫和莫婆婆搬了出來,一邊說一邊仔細留意著沈夫人和周嬤嬤的反應,“這次翠語峰一共四個死者,除開夫人的丫鬟何大娘,還有兩人也據說也與二太太有點關係。一位是縣城的盧大夫,一位是這借水鎮的莫婆婆,不知這兩人二太太可還有印象?”


  “他們與我有什麽關係?”沈夫人眉頭蹙在一起,雲山霧罩完全聽不懂地反問。


  周嬤嬤到是一副沉思的狀態,但她思緒飛向哪裏?是不是與這個問題有關,誰也不知道。


  眼光在兩人臉上掃來掃去,王捕頭還是拿不準這兩人與這案子到底有多深的牽扯,隻得明說:“據我探得,這兩人是二太太生韻蘭小姐的時候所請的人。二太太、周媽媽是當真記不得了嗎?”


  “生韻蘭?韻蘭?”沈夫的神情開始有些恍惚,這心思好像也一下子飛出去了。目光調向遠處,不知道看什麽去了?

  空氣中的安靜又圍繞上了每一個人,掉根針的聲音都能清晰分明的傳到耳朵裏。


  “哎呀!”忽得,周嬤嬤雙手一拍,驚得剛想開口問話的王捕頭把話全都吞回了肚子,還冒了一小把冷汗。


  “周媽媽,你這是怎麽了?”秦少均、秦少城、秦少原不約而同地問道。


  “喔,”周嬤嬤對於嚇了眾人一跳,有些抱歉,“我真是的,一想到了東西,就什麽都不顧,莽莽撞撞的,嚇到兩位少爺和捕頭還有秦管家了。”


  “周媽媽想到了什麽?”王捕頭好像看到了一點希望。


  “就是捕頭說的盧大夫和莫婆婆。我記得他們是誰了。捕頭不要怪我家太太,事情實在是過去多年,加上韻蘭小姐出了那樣的事,有關她的一切太太都不想提,有些還會刻意去忘掉。”


  “那媽媽說吧。”秦少城看著娘,也想起了發現小妹妹韻蘭屍體時的情景,心中滲上一片酸楚,鼻子開始發堵,為了不讓人發現,他背過身裝模作樣地輕咳了兩聲,又揉了揉鼻子。


  “盧大夫是請給太太調養身體保胎的,莫婆婆是穩婆是替小姐接生的。”


  “對對。”王捕頭很用力的點頭,“然後了,然後了?”


  “沒有然後了。韻蘭小姐出生後,夫人給他們二人除了原本的酬金外,還封了大紅包送了其他許多的東西,就送他們離開了。之後再沒有來往。”


  “啊?”皮球被戳了洞,瞬間就沒了氣。王捕頭垂下頭心裏寫著,又是這樣。


  “捕頭啊什麽?”沈夫人調回目光,眼中亮閃閃的,充斥著一種讓人難以捉摸的情緒,“怎麽一副很失望的樣子?”


  “二太太見諒,實在是這案子棘手啊。”


  “盧大夫和莫婆婆都是好人,怎麽也會身遭不測了?”沈夫人很是感慨,“這老天爺真是不長眼睛。”接著又說:“我真的累了,不奉陪了。我要去給我的女兒韻蘭上柱香。”


  “二太太請便。”要問的已經問完,人家也都作了回答。結果雖然說不上叫人滿意,但王捕頭歎氣的同時也感覺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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