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搜山自然是沒有結果的,劉老四所說的那群人在這翠語峰上如泥牛如了大海,一絲一毫的蹤跡都沒有留下。
第二天早上,天空剛掛上了絢爛奪目、美麗非常的朝霞。王捕頭便披著耀眼的光芒,帶著兩個小捕快和仵作,快馬加鞭,連夜急馳而來。
這翠語峰大好的景色本該是讓人心曠神怡才對,可這個時候卻是腥風起,血雨落,讓所有人的心頭都緒上了幾多憂愁和不安。
草草和秦少均、秦少城打過招呼,王捕頭便帶著仵作進了屋內。三具屍體還在原位,已僵硬多時。不過好在現在已快近年底,冬月間屍體變化不大,要四五天,全身才慢慢變了黃紫色,半個月後,會先從臉上、口、鼻、兩脅、胸前變動腐化。這才死兩日的屍體,還是好驗的。
仵作請了大夫幫忙,檢查了頭、發長、頂心、發際、額和眉眼等處,接下來是鼻、口,向下隻喉、胸、心、腹…………一直向下,到了腳趾頭。
王捕頭看了一番,出門和秦少均、秦少城攀談,兩個小捕快則是尋了秦家的下人了解情況。
連著前麵死掉的老婆婆一起的四具屍體,仵作皆一一驗畢,向王捕頭作了初檢報告。
事畢,屍體自然不能還放任留置在這裏,王捕頭少不得要向秦少均借幾個人幫忙運送回衙門,又拉了劉老四,準備一道返回縣城。那大夫既然認識死者中的男死者當然也得去衙門走一走。“既然大少爺已安排人搜過山了,我便不在多事。想來,已過了這許久,那些凶殘賊人定走了老遠。斷不會給我們抓捕的機會。不過,還要煩請大少爺對這事多做留心,要是有了什麽線索,還請及時通知在下。”
“這是自然。”秦少均昨夜雖回了秦宅安歇,但心事重重又怎麽能安穩熟睡,一夜輾轉,隻是迷糊了那麽一會兒,今早這麵上疲倦難免。
“我知道秦家在借水鎮那邊又出大事,惹人煩憂。但大少爺可是秦家的頂梁柱,這身體還是多多保重為好。”王捕頭寬慰道。
“有勞捕頭操心了。”秦少均抱拳謝過。
各人心事隻有自己了解,旁人再多的勸慰也難替人真正解憂,徒做表麵功夫也無意義。王捕頭便不再多言,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了。
“大少爺,”秦少原目送著王捕頭一行人下了山,忽然想起一事,“那發簪?”昨日,還有一口氣的老婆婆臨死前拿出了一根很漂亮的發簪,似乎在大少爺手裏?
回給他的隻是一道冷得不能再冷的眼光,秦少均一言未發,也下山去了。
秦少原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這天氣真冷啊。”緊了緊衣襟,跟上了秦少均的腳步。既然大少爺不想說,那就少問為妙,本來就是冬天了,還是不要招惹能讓人凍僵的眼神比較好,他還等著過大年、放鞭炮了。
昨天出了那等大事,見秦少均回到家裏也一直是心不在焉的,跟著古先生去埋葬段靜和怪胎骸骨山洞的陶蓁蓁也沒好打擾他。今天王捕頭來了,想來事情暫時也了了,陶蓁蓁便道:“相公,古先生那裏我留心觀察實在看不出什麽來。隻是聽他說,這段小夫人的屍骨雖然還在,但被仙姑困住的魂魄卻真的是不見了。”
“這麽說,借水鎮上那位真的就是她了?”
“看來,應該是。”陶蓁蓁接著道:“可古先生又說了另一件事,我想我們應該注意一下。”
“什麽事?”
“古先生說,這山洞的布置非常玄妙,雖說看上去還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山洞,可裏麵有好幾處法陣,把段小夫人母子困在了裏麵,但是這法陣又被仙姑做了修改,不會對他們有過多的傷害,以免加重他們的仇恨之心和戾氣。並且對進去的普通人是半分傷害都沒有的。”
“仙姑的確是一位宅心仁厚的好人。”秦少均不免又對林三姑的下落多了幾分擔心。“也不知道她老人家現在在哪裏?平安與否?”看來,以前父親和自己對仙姑處理段靜一事的諸多猜測皆是多餘。在這事上,終是成了小人之心。如果堅定的相信了仙姑之言,那麽現在秦家的麻煩是不是會避免掉許多?
“有一點古先生頗為奇怪。段小夫人母子二人在洞裏呆了也有五十多年了,如果有能力出來她早就該衝破法陣出來了,她和怪胎這麽久都沒什麽動靜,可見法陣到現在效力都是很強的。否則,怪胎的骸骨被人取走,身為母親怎麽也不會袖手旁觀才對。可是古先生現在卻感覺不到法陣的威力,他說應該是消失了有很長一段時間了,估計應該就是在怪胎的骸骨被取走之後。可這法陣段小夫人自己是破不了,那麽又是誰破的了?”
“喔?古先生是這麽說的?”秦少均問。
“是的。”陶蓁蓁肯定地說,“古先生就是這麽說的。還有,古先生又說,因為屍骨還在,鬼魂就不會離的太遠。借水鎮和我們這裏的距離已超過了這個界限,這段小夫人一介鬼魂是如何過去的,他想不出來。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是有人用了某種介質把段小夫人帶了過去。”
秦少均看著陶蓁蓁,吃了一驚,“你是說,這是人為?!”
陶蓁蓁沒有答話,但看表情已屬默認。
秦少均用手指扣著桌麵,深深吸上一口氣,忽爾冷笑,“也就是說,有人存了心,要對我們秦家的子嗣下手。這還在肚子裏的孩子都能擋人道了,這人的心思真是好深遠啊。”
“如今心兒妹妹平安生產,又有玉竹妹妹在,加上木頭道長也過去支援,想來應該問題不大。隻是這劫走瑞泠姑娘的,不知道和那個帶段小夫人去借水鎮的人是不是一夥的?”錦葵提醒的對,那夥人的目標非常明確,就是衝著瑞泠去的。這樣一來,如果他們的目標隻是孩子,說不定瑞泠還會有全身而退的機會?不過,她肚子裏的孩子恐怕真的保不住了。
“必定相關,弟媳若無玉竹妹子的寶物,早就遭了毒手。瑞泠僥幸逃過,沒兩天出個門就被劫,天下那裏有這麽巧的事?”
“可是現在這幫人已不知去向了。”
“天大之大,這尋人如大海撈針。我已托了王捕頭,再讓少原從旁協助著。想來過段時間就會有消息的。”
“也隻能這樣了。”陶蓁蓁點頭。自己那頭,可得加緊查,瑞泠這事的蹊蹺處還不止這一點,結合古先生的話,這背後之人對秦家應該非常了解,處處行事都指在要害,如果近快挖出來,後果必定很可怕。
“辛苦娘子了,這兩天,你也累著了。我今夜去書房安歇,你好好睡一覺吧。”秦少均心裏揣著事,需要很長很長的自己獨處的時間,他要好好想想。
陶蓁蓁惦記著派出去查瑞泠、瑞清的人的回話,也是要避著秦少均的,“相公也不要太過勞累。”還要寫信給沈夫人,這一下她不僅要擔心鬼魂,還要仔細身邊的人才行了
“好。”秦少均微笑著應了。
各懷心事的兩人就此回了各自的去處。
夜色迷離,燭火搖搖,書房內秦少均老神在在的定坐著,清俊的臉龐被跳動著的昏黃燭光映得時明時暗,也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般,陰晴不定。
轉動著手上的鳳簪,那熟悉的臉又浮現在腦海,一雙天真無邪的美目給如同枯井的心底添上少許溫暖。起身推開窗,青雲之端那麵“瑤台鏡”明光晃晃,大地一片清冷之氣,伸手至窗外,觸之涼如水,還帶著絲絲寒氣,“嗬嗬,”這點冷早以不算什麽,因為從某個時候起,他的世界就隻剩下冬天了。
第一次見到這鳳簪是什麽時候了?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久得他都快記不清了。
雖然金榜題名是人生大樂事,但對秦少均來說,和曲雲芩洞房花燭才是他畢生心之所向。如今這願望就快要實現,弄得他好幾天都沒睡好覺,每每擔心這個沒準備好,那個是否欠妥?雲芩是不是喜歡這個?雲芩討不討厭那個?
於是這每每早晨起來,眼底都會掛上一圈淡淡的青黑。不過,整個秦宅從上到下,從主人到仆人可沒一個人同情這位大少爺,見了他,都會捂著嘴偷笑。反而是他自己時常不好意思。
“大少爺,”一個小廝看了一眼秦少均,又把頭低了下去,身體微微抖了抖,“老爺有請。”
明知道這廝一準又在偷笑,秦少均還不好發作,隻得應付道:“知道了。”
書房內秦昂轉過身,看到一個因為走得太快,臉變得紅紅的秦少均,問道,“你這是怎麽了?走這麽快沒幹嘛?”但心裏卻笑開了花,叫你小子裝深沉,這婚期越近就越崩不住了吧?哈哈。
定了定心神,秦少均恢複了平靜,“父親找孩兒有什麽事?”
既然是有有事要說,秦昂也不多打趣兒子,拿出一個錦盒,“你來看看。”
秦少均走近,就見在那錦盒裏躺著一對鳳簪,累絲的鳳身、鳳頭和翅膀,點翠鳳尾,鳳腳踏一朵牡丹花,花蕊鑲紅寶石,鳳嘴含珍珠一顆,且上掛細珍珠墜紅寶石流蘇。“好漂亮的發簪!”
“好看吧!”秦昂扶著胡須,頗為得意,“這可是我請名家高手專門為你的婚事做的。具那匠人說,可花他的心思了。我隻給他說,用金不拘多少,最主要工好,工巧。一定要讓咱們未來的大少奶奶一眼就喜歡上!”
“雲苓一定會喜歡的!”秦少均拿起來,翻來覆去地看著。
“你怎麽知道她就一定喜歡啊?”秦昂端過茶盞,休閑地坐上椅子,看似很隨意地問。
“因為!”秦少均一下子意識到了什麽,“因為是爹的心意,雲芩向來孝順,爹贈的東西,她當然會喜歡。”
難道不是某未來大少奶奶從小到大就喜歡得不得了的嗎?秦昂也沒說破,“這還沒未過門了,就這麽護老婆了。看來,我這孤家寡人的日子是注定囉。”
“父親,何出此言?孩兒和雲芩都會孝敬您老人家的。”
“哎呀,你們孝不孝敬我到不在意。”秦昂笑得很有意思,“最主要,抓緊時間把孫子生給我,我就不寂寞了。”這話可不是打趣,這是他真心實意的心願。
“父親!”
“知道啦!我這就派人送到曲家去。就說,這是你花費無數心血給咱們未來大少奶奶準備的禮物,讓她成親那天,一定要戴上!”秦昂還是笑著。
唉!秦少均心中一片無奈,“就照父親的意思辦吧。”反正自己同意還是不同意,父親都會我行我素的做的。
成親那天,雲苓自然是戴在了頭上,並且以後經常戴。但不知什麽時候起,她就不戴了,每次自己問起這對發簪,她總是說:因為太過喜歡,怕有閃失,就給鎖了起來。自己也從來沒有懷疑過。沒想到,居然能在那位老婆婆的手裏發現其中的一支。
一支?秦少均心中一動。把簪子放在袖子裏,推門走出了書房。
轉過幾多曲折回廊,步上一條石子鋪就小路,一路清靜,秦少均隻身來到了洗雲閣。
前麵因為要停秦昂棺槨的原因,洗雲閣經過一番打掃已不是以信那副四處蒙塵的景象,雖不如全盛時的氣象,月下看去也有了幾分清雅。
推開“吱吱呀呀”的後門,一處碧水清清、彎彎曲曲的小溪靜聲流淌著,波光細細如魚鱗。其上橫過窄窄一木橋,兩邊花木綠草拖水倚岸肆意長得歡實。右岸邊青石板路順溪勢而就延伸到了前廳,左岸一道台階重疊而上,通向了一座雕花樓閣,樓角一小小假山石背靠台階倒映溪水。
也是因為停了靈柩的的原因,在秦昂已下葬之後,一到夜裏這裏便不敢有人來,因此溪邊的八角石立燈並沒有點亮,院內沒有半點的照明器物,能引路的隻有月光。
秦少均正要踏上台階,走去雕花樓閣,忽然見黑乎乎的樓閣裏閃出一點亮光。
一個白衣女子手上提著一隻發著慘淡綠色光芒的燈籠,忽明忽暗地在樓閣中走著,片刻身影已轉上了二樓。
“誰?”秦少均不由出聲。
一片靜默,沒有回答,隻有二樓那女子的身影瞬間消失。
迅速衝到二樓,看到是還是一片漆黑。
擰著眉頭,秦少均揣著疑問用火折點燃了蠟燭。燭火驅散了黑暗,室內的情況觸目皆可看清。哪裏有什麽提綠燈籠的白衣女子?隻是靠窗的梳妝台上,一隻錦盒擺放其上。
“這個?”秦少均的眉頭擰著更緊了。走上前,輕輕打開,另一支鳳簪就躺在裏麵。“怎麽會?”
雲苓過逝後,自己就把她所有東西收拾起來,藏在了洗雲閣的暗室裏。這暗室除了自己和父親連二叔和少城都不知道,更不要說是仆人們了。如今父親已不在,知道暗室的隻有自己。這盒子是誰拿出來的?還有,自己記得很清楚,當初收拾東西的時候,這個盒子是用鎖鎖住的,自己因為沒鑰匙並沒有打開,鑰匙應當在雲苓那裏。那麽又是誰打開的這個盒子了?
是剛才那個白衣女子嗎?她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