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小香跟著去了大半日,日頭偏西,紅玉搖搖欲墜之時方才回到了林玉竹處。


  “姑娘。”看上去,小香的臉色不太好。


  “怎麽樣?”林玉竹手中做著自己的事,沒有抬頭,問道,“她打聽韻蘭到底所為何事?”好端端的瑞泠突然問起秦韻蘭這位已不在塵世的人,其中沒有一點原故,自己是不信的。


  小趣發現了小香的臉色,“小香你這是怎麽了?被打了,還是被罵了啊?”這瑞泠還真甩臉色給小香看了不成?

  聽了小趣的話,林玉竹方抬起頭看著小香,也發現了異常,“你這是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白啊?瑞泠為難你了?”不至於啊,那麽一個懂得察言觀色,做事頗有心機的人怎麽會給小香難堪。就算她想,現在也不是時候,翅膀都還沒長出來了,斷不會選這麽個不合適的時段耍什麽威風。


  “不是。”小香道:“她怎麽會為難我。隻是聽了事些事,看了些事,感覺不太好。”


  “什麽事?”林玉竹隱約感覺這事很不妙,小香向來心思細膩,能察覺一些藏在表麵背後的隱情,做事挺有主見,這膽子不算特別大吧,也不小。自從跟了自己以來,還沒見過她的臉白成這樣子的。


  “姑娘猜得沒錯,她問韻蘭小姐,就是為了去祭拜她。”小香道。


  “她還真去祭拜韻蘭小姐啊,為什麽?”小趣想不通,“她與韻蘭小姐生前沒什麽來往的。而且,她進了秦家也有些日子吧,提都沒怎麽提過韻蘭小姐的名字,怎麽就一下想要去祭拜了呀?心中有鬼啊?”


  小香看著小趣,“小趣,你說對了,她就是心中有鬼。”


  “啊?”小趣聽得一愣,自己說了什麽就對了?


  “快說。”林玉竹催促小香,越聽這裏麵越是有文章。


  “去了廟裏,我們便直接去了供韻蘭小姐牌位的地方。瑞泠姑娘請和尚放了祭品,自己燃了一柱香,接著就打發我們這些跟隨的人和知客的和尚出來了。說是想一個人和韻蘭姑娘說說話,不想有人打擾。和尚自是不明白,還稱讚她心地仁慈。可我們這些秦家的仆人誰不知道她的底細,她能有什麽話和韻蘭小姐說的?這鬼話能騙得過我們誰?所以,被關在那‘幽冥殿’外的時候,我們幾個就聚在一起‘拷問’小茉兒,這瑞泠姑娘葫蘆裏到是賣是什麽藥?”


  “好奇怪呀。”小趣不由說了一句。


  是挺奇怪。林玉竹沒開口,等著小香往下說。


  “小茉兒說,她也不是很清楚,今天一大早就突然聽瑞泠姑娘說要來祭拜韻蘭小姐,她也好生奇怪。問了問,也沒得到什麽答案,隻好聽命來找我了。”


  “小茉兒也不知道啊?”難得小趣的眉頭也皺得緊緊的,“這瑞泠姑娘的心思好難猜呀。”


  “你就不要猜了,你誰的心思也猜不到。”小香給了小趣一個無奈的眼神。


  “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嗎?”林玉竹不太相信,怎麽就一下子反常了?

  “我也不相信瑞泠姑娘怎麽就突然想起韻蘭小姐的好了。所以又問小茉兒這些日子,有什麽與以前不太一樣的地方,或者事情發生。小茉兒說,也沒什麽別的,就最近瑞泠姑娘老做惡夢,還常常從夢中驚醒,好幾晚都要小茉兒同床陪著還要通宵點著燈才敢睡覺。而且每每早起,精神也不太好,總說頭暈暈的。”


  做惡夢?這懷了孕的人,心緒起伏比常人大,要是做惡夢也不奇怪。“她這惡夢,跟韻蘭有關?”做了惡夢就去拜鬼,這明眼人稍加思索也不難明白裏麵的關係。


  “我當時一時也沒想這麽多,可有人笑著提一句,說:難道是韻蘭小姐每天晚上去嚇瑞泠姑娘不成?大家不由都往這方麵想了。不過,就算是真的,也不關其他人的事,所以都沒再往下說。但小茉兒吧,應該是聽進去了。臉色一下就不好看了,單獨拉了我到一邊,問我,有沒有什麽保平安的符呀什麽的?”


  “咦?又不是她做惡夢,她要這東西幹嘛呀?”小趣很納悶。


  “我也是這麽問她的。”小香道:“我還笑她,膽子怎麽那麽小?瑞泠姑娘做惡夢到底和韻蘭小姐有沒有關係都還不一定了,不過就別人的一句猜測的話,就開始自己嚇自己。再說了,就算真是和韻蘭小姐有關,這韻蘭小姐也沒找你呀,這不是找的你家姑娘嘛。你一個小丫頭與韻蘭小姐不管是活著的時候還是去了之後都無冤無仇的,害怕個什麽勁啊?”


  “嗯。”林玉竹也是這麽想,縱然真是韻蘭的鬼魂找來了,也斷不會找到小茉兒頭上的。根據自己的經曆,韻蘭是一個明辨是非,也不怎麽記仇的好孩子。


  “可是小茉兒卻給我說。那人沒說那句話之前吧,她到還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但聽了那人的話,她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越想越後怕。我問她是什麽事,能讓她後怕成這樣?”講到這裏,小香頓了一頓,咬了咬嘴唇,接著道:“她說,瑞泠姑娘害怕得不敢自己單獨一人睡要她同床陪著睡的那幾個晚上,每每到夜深的時候,她就會被一股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風吹醒,頭會小痛一會兒,她每次起身拉開床幔,又什麽都沒看到。再次躺下後,還是會感到有一股小小的、輕輕的風,在頭頂和額頭那一塊緩緩地吹著,不緊不慢的、不大不小的,就像有一個人拿著扇子在你的頭上給你扇風一樣。可那風吧,雖說很小,但卻異常的涼,比半夜裏站屋子外頭還涼。她那個時候困得很,也沒多想什麽,就是在心裏嘀咕,這窗戶都關得好好的,床幔也都放下來壓著了,這是哪裏來的風啊?嘀咕著嘀咕著就又睡過去了。早上起來吧,一切又都是正常的。所以,她從沒有多想什麽。”


  “頭頂吹涼風?”這是什麽奇怪的事?林玉竹暗忖,還是頭一次聽說。


  “然後,她又說。不隻剛才那人那句話。先前她陪著瑞泠姑娘來廟裏的時候,有一次碰到了一件事。一個鎮子下麵不知哪個村子的老婆婆帶著自己的兒子來找廟裏的和尚,說兒子這段時間,頭突然痛得厲害的緊,已經到了快無法吃飯睡覺的地步了,她把鎮上的大夫都看遍了,吃了好多副藥也不管事,最後有個大夫就提醒她,這莫不是碰到什麽了,而不是身體上真正的有病?老婆婆一想有道理,就帶著兒子來了廟裏。小茉兒平常都在呆在府裏,難得見到這樣的怪事,一時好奇得不得了,就偷了個空,跟在老婆婆後麵去看熱鬧。”


  “這事好有意思。”小趣的興趣也被掉得高高的,怕小香口渴,迅速倒了杯茶給她,“喝杯茶,慢慢說。”


  小香也確實說得有些口幹,接過杯子,喝了好幾口。“接待老婆婆和兒子的和尚就問了,說是‘這頭痛有多久了啊?’老婆婆說真正痛起來,有半個月吧,這前麵有兩個月左右,時不時的小痛一下子,莊稼人身體結實,忍忍也就過去了。和尚又問‘這之前有發生什麽不同尋常的事情嗎?’老婆婆想了很久,說,也沒什麽特別的。就是前麵那兩個月吧,她兒子有時會抱怨說,說家裏的門壞了,夜裏總漏風,半夜裏會把他吹醒還吹得他頭痛。還說這風就繞著他頭吹,一定是門壞了。可是,她家老頭子把門仔細檢查了好幾遍,也沒發現哪裏壞了,還關的很嚴實啊。就沒當會事。隻以為是兒子白天幹活太累了,又或者是染了點風寒之類的。”


  和小茉兒的情形有點像,難怪小茉兒會聯想到自己身上去。林玉竹想。“後來了?”


  “那和尚到是平靜的很,還是溫和地問老婆婆,‘令郎,兩月之前可曾半夜裏走過夜路?又或者去過墳地?’老婆婆說,自家田地和自家的院子沒多遠,幹完活用不著走夜路,到是路上會經過一片墳地。但這片墳地很早以前就有了,自己兒子也是從小到大都經過那裏的,從來沒出過什麽事啊?和尚笑笑說‘那墳地最近可曾新埋過人啊?’老婆婆經他這麽一問,好像也想到了什麽,說,對對,是新埋過人。和尚又問‘埋的可是凶死之人?’那老婆婆眼睛一下就睜大了,半晌才回了和尚的話,埋的是個村裏頭一個人的親戚,說是出外做點小生意,回來的路上被強盜搶了銀子還害了性命!和尚說‘那就是了,應該是這個被謀財害命的人找上你兒子了。’老婆婆一聽就不幹了,拍在腿大叫,說是你這天殺的找我兒子幹什麽!他又不是害你的人!誰害你,你去找誰呀!又哭天抹淚地拉著和尚求著,說大師傅啊,你可得救救我兒子!他就是個老實的莊稼人,從來沒幹過傷天害理事!怎麽會遇上這樣的事啊!你可得救救他!”


  “和尚救得了嗎?”小趣聽得好緊張。


  “當然救得了,你沒聽小香的話嗎?和尚這態度聽上去,根本就沒什麽大不了的樣子。”林玉竹道。


  “姑娘說得是。”小香道:“小茉兒說那和尚安慰老婆婆說‘老人家莫慌,還有救,還有救。’說著就領著老婆婆和她兒子去後麵找誰去了。小茉兒本來也想跟著去看是怎麽個救法?可瑞泠姑娘當時已進完香派人來找她了,她不敢怠慢,連忙回到了瑞泠姑娘身邊伺候。下麵的事也就不知道了。”


  “這麽說,小茉兒聽了那仆人的話,又想起了這件事,就覺得那些晚上在她頭上吹風的是韻蘭了?”林玉竹道,“所以她才那麽害怕。”可小香,啊!對了,這丫頭和小趣一樣怕鬼。“你也信了?”


  小香尷尬地笑笑,“不由我不信啊。我和小茉兒還在外頭說著話了,就聽見殿裏頭傳出‘嘩啦啦’一堆東西倒地的聲音,瑞泠姑娘還叫了幾聲,‘我錯了!’‘請饒過我!’什麽的。我們幾個人敢快推門進去,就看見供品灑了一地,放供品的盤子、碟子全掉地上,有的還摔了個稀爛,插在香爐裏的香全折斷了。瑞泠姑娘頭發散了好幾縷,臉色白得跟糊窗戶的紙一樣,看見我們進來,一把就抓住我,說‘你是林姑娘的人,你快來說幾句好話,韻蘭小姐一定聽!’我被她弄得,差點就嚇死了!”


  “真的,假的呀?”聽小香越說越玄乎,小趣也跟著有點心顫顫了。“韻蘭小姐找上瑞泠姑娘了?為什麽呀?”


  “不可能!”林玉竹斬釘截鐵地說,“韻蘭不可能找上瑞泠姑娘。”韻蘭說過她走了,不會再回來的,還拜托自己照顧沈夫人和心兒姐姐,怎麽會嚇瑞泠?如果韻蘭如此厲害,又何必托自己替她照顧人了!再說,瑞泠肚子裏懷的可是韻蘭的弟弟或妹妹,韻蘭心地善良是不會對自己的親人下手的。


  “可是姑娘,”聽林玉竹說的如此肯定,小香說話變得吞吞吐吐,“這,這都是我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的。小茉兒直到到了別院門口還問我要平安符了。應該、應該不是裝的。”


  唉!這小香真是不能聽個“鬼”字,一沾上這個字,聰明勁瞬間就如同長了翅膀般飛得得無影無蹤了。“我沒說小茉兒是裝的,也沒說你聽到的、看到的是假的。隻是人們總認為鬼來到人的麵前必是有心來害人的。可是,”林玉竹的眼前閃過《青闕密錄》的影子,“有時候誰也不會想到,這鬼之所以能來到人的麵前啊,是因為鬼的背後也有人。”


  這什麽意思?小香和小趣麵麵相覷,一個字也沒聽懂。


  “姑娘這話是什麽意思啊?”小趣問,“那這鬼到底是在瑞泠姑娘前麵?還是後麵啊?”


  “沒事。”林玉竹對二人道:“再說,就算真有鬼,除了這瑞泠以外,沒有誰知道這鬼是誰吧?之所以說是韻蘭的鬼魂,基本是靠瑞泠的行事來判斷的。小茉兒也沒有見過那個鬼的真麵目吧?”


  “她見過什麽呀。”小香現在也沒那麽怕了,“除了那道吹她腦門的冷風,她連個鬼影子都沒見過。可是姑娘,瑞泠姑娘做的這些,還不能說是韻蘭小姐幹的嗎?這家裏,韻蘭小姐恨她也是理所當然的。”


  這事看上去確實處處指向韻蘭。但是,林玉竹冷冷一笑,“這事還是有些蹊蹺的。就以往你們知道的、相處過的瑞泠姑娘來看,你們覺得她的話可靠嗎?”


  “不可靠。”小趣毫不猶豫地說。


  小香也回過味了,“對啊,瑞泠姑娘的心眼太多了,做事總是讓人摸不透心思的。這樣白眉赤眼的做的人人都知道,好像,好像有哪裏不對。”


  可是這一時半會也看不出到底哪裏不對。“暫時不管它,靜觀其變吧。”林玉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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