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瑞泠出了屋子,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屋子。把先前與沈夫人的對話,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想了一遍。並沒發現什麽破綻。“難道真的隻是個有一麵之緣的人,沒有什麽別的特別的?”


  正思索之間,小茉兒回來了。“姑娘,補品我親眼瞅著燉上了。我怕時間太長姑娘等得不耐煩,就先回來回一聲。”


  “嗯。”瑞泠心不在焉地應著,“對了,剛才我去回二太太話,聽著她吩咐周媽媽說是有什麽事要找你。”


  小茉兒眼珠轉了轉,“要奴婢現在就去找周媽媽嗎?”


  瑞泠道:“太太說也不是什麽要緊事,讓周媽媽自己撿個空去辦就成。你也知道周媽媽是太太身邊最得力的人,要做的事情多得是。這會子她正忙著了。你急吼吼的當個正事去找她反而耽擱她做事就不好了。我不過囑咐你一聲,讓你知道有這麽個事,這幾日時時瞅著點周媽媽,要是見她得空了想找你,就自己機靈點先開口,給她留個好印象。”


  “姑娘說的是。”小茉兒道:“隻要周媽媽心裏對咱們印象好點,在二太太這裏的日子就好過多了。”


  “你明白就好。”瑞泠笑笑。


  這一日接下來基本無事,午間實在困了,瑞泠睡了一起午覺。下午發了一回愣,就等著瑞清的消息。小茉兒也時不時瞅瞅周嬤嬤,沒發現什麽不同尋常,還是和往日一樣的忙,所以小茉兒也沒敢去打擾,周嬤嬤也沒找過小茉兒,更沒有出過門。


  “還真是沒什麽意思的一天。”瑞泠無聊地打了個哈欠,這懷了身孕還真是容易犯困。


  到了天擦黑,掌燈時分,一個小丫環匆匆地找到小茉兒遞了包封得很嚴實的東西,說是瑞清讓人送過來的。小茉兒拿回屋裏放在瑞泠跟前,“這瑞大哥可真是姑娘親哥哥,在府裏的時候就三天兩頭的送東西來,到這裏也還是一樣。早上才送了補品,這晚上又送東西來了。”


  瑞泠一麵拆著包裹,一麵道:“爹爹娘親死得早,我和哥哥從小就相依為命,情分本就厚重。而現在這情況,哥哥他多疼疼我也是正常。”


  “是。姑娘和瑞大哥的感情自然不是別家兄妹可以比的。”瑞清為妹妹好她身邊的人也時不時的私下打點打點,小茉兒等人對瑞清的印象真的很不錯。


  包著的是一套精致的小孩兒衣褲,上麵還放著一張紙。


  “這是給小少爺準備的吧。”小茉兒道:“瑞大哥可真有心。不過,他怎麽還放個賬篇子?難不成送自家侄子一套衣服,他還要記個賬?”這有點小氣了吧。


  “這不是什麽賬篇子,”瑞泠抿嘴樂道:“哥哥在這上麵是告訴我說,這衣服是他托一位故人所縫的,原本還想找那人多做兩套,結果去找人的時候卻沒找到。人家沒在家。也不知道去哪裏了?哥哥說待尋得那人回來,定多做幾套,叫我放心。”


  “原來是這個事啊。我就說瑞大哥不是個小氣的人。更何況是對自己的侄兒了。”


  “我餓了,你去端晚飯上來吧。”瑞泠道。


  “唉。”小茉兒轉身去了廚房。


  然而,燭光下瑞泠的臉色很快就凝重了。“哥哥居然沒找到人?”這是巧合了?還是有別的原因?

  七日的法會終結在一場《彌陀經》講解之上,淨意寺的小講堂裏中間地上一個個蒲團擺得整整齊齊,兩側則分別掛了兩排竹簾放了坐椅,是留給出家人之外的普通民眾的位子。可開講之後蒲團上雖然坐滿了僧眾,兩側竹簾內卻是空空蕩蕩,隻有林玉竹帶了小香、小趣落座。其中,小趣還頻頻打著哈欠,一副精神萎靡的樣子。


  “《佛說阿彌陀經》乃佛祖一部不問自說之經。”講台上,圓慈法師正襟危坐,“首佛字,即釋迦牟尼佛。從兜率降生王宮,為悉達太子。出家苦行六年,成等正覺者。若釋其義,則佛字是梵語。此翻覺者,謂覺了性相之者。說者,以宣演得名,暢悅為義。四無礙辯為體。暢則暢出世之本懷,悅則悅眾生之獲益。阿彌陀是梵語,此雲無量。以功德、智慧、身相、光明一切皆悉無量故。經者,釋有多種不出常法貫攝四義。常者,三世不易。一切諸佛現如今如是說故雲常。法者,十界同軌。四聖六凡由之解脫故雲法。貫者,貫穿所應知義。若無文字,無以貫穿義理,煥然可觀故雲貫。攝者,攝持一切眾生。若無語言,不能開曉眾生出生死海故雲攝。千葉良規,百靈常軌,詮真利物,目為經也。又此經。唐譯為稱讚淨土佛攝受經。今為此名者,以佛名人所樂聞。又一切功德。言佛便周故。…………”


  下坐眾僧聽得津津有味,個個都是虛心受教。


  林玉竹是第一次聽講經,覺得新鮮有趣。偶爾一句半句還似有所悟,那一點靈光如醍醐灌在頭頂,掃掉不少煩惱,心下如一片清風拂過,清爽已極。


  “覓心了不可得。一切業障,誰為要本。即心無所不具。一切功德,何弗總持。當總持而不立纖塵。有是即空之有。無根本而出生萬法。空是即有之空。即有則不空。即空則不有。不空不有。惟是一心。不越一心。是名淨土。”圓慈法師講畢,合掌念佛行禮。


  眾僧也起身合掌念佛行禮。


  頓時一片“南無阿彌陀佛”。


  昏昏欲睡的小趣被這一片佛號聲給驚了個醒,“講完了嗎?啊~~~~!”接著就是一個沒有形象的大大的哈欠。


  “講完了。”雖然也沒多大興趣還聽不懂,小香到比小趣好得多,起碼精神一直保持清醒。


  “姑娘,我們還要去找圓法師嗎?”小香問林玉竹。撇下二少奶奶一人跑來這淨意寺,多半是想問問仙姑的事吧?


  林玉竹搖搖頭,“暫時還是不去了。反正我也要在這借水鎮住下,以後有時間再來拜訪。”聽陶蓁蓁說已拜托了圓慈法師私下看著點楊心兒和孩子,估計法師也是會在這裏長住一段了。


  “師兄,”變化成小和尚隨侍在圓慈法師向側的雲適意小聲道,“看樣子那小丫頭不打算來找你了。”眼見著林玉竹三人行過禮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嗯。”圓慈法師輕輕應了聲。不來也好,要不又得撒謊犯口業了。起身離席,回到了自己的禪房之中。


  “我說師兄,”一到房間,見四下無人,雲適意瞬間恢複了原來的樣子,“你看看講這經有什麽用?除了寺裏的人和那個小呆瓜都沒個多餘的。他們出錢到時挺大方,怎麽這白聽不要錢的時候反到不肯來了?”


  “富貴學道難,這也正常。”圓慈法師平靜地道:“他們所求的是人間的好處。何況他們正處在人生得意時,你這裏突然要人家無欲無求,舍身求登西方極樂,自然沒人願意聽。”


  “是這樣啊。”雲適意轉轉眼珠,神秘兮兮地說:“我有一法,保證下次開經座無虛席。師兄可願聽否?”


  “你能有什麽好法子?”圓慈法師笑道:“說來聽聽也無妨。”


  “你下次別講《彌陀經》了,講個《財神經》,我保證他們統統都會來。”


  果然!圓慈法師臉不由自主地抽了抽,笑容一僵,深吸一口氣,“你還是說說想好了怎麽去秦家大少爺麵前死了嗎?”


  “嗬嗬,”雲適意傲驕地一昂頭,“山人自有妙計,師兄無需掛懷。”


  心裏無奈一聲長唉,圓慈法師道:“但願如此。”


  話說,借水鎮上有一位蔡婆婆。丈夫早亡,膝下也無兒女,好在手上有兩座空宅院,其中一套長年出租,賺得幾個租錢,也能維持生活。


  這日一大早,蔡婆婆家忽然來了一位客人。


  “這位公子找老婆子有何事?”蔡婆婆觀來人麵生得很,應該不是鎮上的人。又是一身書生打扮,想必是個讀書人。可現在又不是大考之年,可能是位出外遊學的學子。難不成是覺得的借水鎮好玩想多住些日子?

  來人身後跟著一書童模樣的人拿出一錠銀子放在桌子上,“我家公子覺得這借水鎮環境不錯,想在這裏靜心讀書,聽說婆婆家有好房子出租,特來問問。”


  還真是來租房子的。“老婆子是有房子出租不錯,可‘蘭苑’已經租出去了,人家給了一年的租金,這還沒到期,總不能趕人出門吧。”


  “婆婆誤會了,”那書生忙笑道:“我豈是那種不講道理之人。我要租的不是‘蘭苑’是另一處院子,‘柳園’。”


  “‘柳園’?”蔡婆婆深深地皺起了眉頭,“公子啊,不是老婆子不肯租給你,而實在是這‘柳園’年久失修,整個院子都破破爛爛的,實難住人啊。這鎮上還有幾個人家出租房子的,公子還是去別家看看吧。”


  “婆婆先別忙。”那書生回頭對書童使了個眼色。


  書童又拿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婆婆行個方便嘛。這院子我們看過,雖說草深苔重,但屋舍依然堅固,略微收拾收拾,住人完全沒有問題。”


  “是啊,”書生道:“我要尋一處清靜地讀書,這‘柳園’正適合,擋了那些外人的騷擾。”


  蔡婆婆看了一眼桌上那兩錠白花花的銀子,心底沒有半點動搖。“公子還是另尋別處吧,‘柳園’老婆子是不能租給你的。”


  “婆婆當真不肯租給在下?”書生問。


  “不租。”蔡婆婆很堅決。


  “那就怪不得晚生了。”書生嘴角掛上了一絲怪笑,“還請婆婆與晚生到衙門走上一遭。”


  一聽上衙門,蔡婆婆有點慌,熟話說生不入官門,死不入地獄,她一婦道人家最怕的就是這些事。“公子這是何意,老婆子犯了何法非要進衙門?”


  書生冷笑,“據我查訪得知,這‘柳園’並非一直空著不租,三年前曾長租給別人。但不知為何突然就空置了下來,那家租住之人也不知所蹤。而此後,婆婆就再也不肯出租‘柳園’。以我之見,這其中必有蹊蹺。說不定還牽扯人命案子。別人抱著‘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心態可以視而不見,本人卻容不得這朗朗乾坤下有冤難申。所以,得請婆婆上衙門說個清楚!”


  一聽人命案幾個字,蔡婆婆臉“刷”地就白了,腿也一軟,跌坐在了凳子上。“公子這話分明汙蔑人。”


  “汙不汙蔑上了衙門自有分曉。”書生冷冷道。


  見蔡婆婆已滿臉懼色,那書童連忙出來打圓場,“公子且慢,有話好好說嘛。婆婆年事已高,萬一出個好呆,到是咱們的不是了。”


  “哼!”書生回之不滿。


  書童又對蔡婆婆道:“婆婆也別直扭。雖說,我家公子所說之事,無憑無據,但真要上了衙門對婆婆也沒好處。傳揚出去,隻怕沒有的也會說成有的。我們倆是外鄉人可以一走了之,婆婆可是在鎮上長住的,難不成想這下半輩子都在別人的猜忌中渡過?”


  人言可畏,活了大半生的蔡婆婆自然是明白的,“你們到底想怎麽樣?”


  書童把桌子上的兩錠銀子朝蔡婆婆推了推,“租房子。”


  蔡婆婆沒有看銀子,心裏掙紮許久,緩緩開口,“公子,那‘柳園’實住不得人啊。”


  “為何?”又是重金,又是威脅的,蔡婆婆還是這句話。書生到是有了三分好奇。


  “公子是讀聖賢書的人,也不知道我這老婆子說了,你信還是不信?那‘柳園’鬧鬼!”否則放著好好的房子,即便不出租,難道自己還不知道住嗎?

  “喔~~~~?”書生聲音拖著老長,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


  “說來話長,正是公子所言,三年前那園子確實租給了一家人家。而鬧鬼就是在他們一家走了之後。可他們一家確確實實是我親眼看著走了的。誰知至那之後,園子裏就怪事連著發生,後來有一次把一個放牛的小娃娃差點沒嚇瘋。所以,我再也不敢把那園子出租。”


  “這麽說,也沒多嚴重嘛。”書童道:“小孩子被嚇原因多的是,我和我家公子可沒那麽膽小。”


  蔡婆婆低頭不語。


  書生道:“即便如此,這‘柳園’我也是一定要租的。婆婆無需多言。這房子你租還是不租?”


  聽他口氣這樣篤定,蔡婆婆也知道這柳園今天是非租不可了。把桌上的銀子推回給二人,“既然公子鐵定了要租,我也租給你就是了。公子隻管去住就行,這銀子我就不收了。那園子多年沒人收拾,亂糟糟的,隻怕還得兩位自己動手了。今日天色已晚,請容老婆子找找鑰匙,二位請明日再來。”


  一聽能租到柳園,書生立刻滿臉喜色,口氣瞬間和緩,“婆婆請便,我明日定來。這銀子婆婆該收還是得收著。”說完,作了一揖帶著書童離去。


  蔡婆婆沒去理會桌子上的銀子,轉身進了裏屋拿出些香燭紙錢放進小竹籃,跨在胳膊上,鎖了屋門,四處瞧瞧沒人注意,踮著小步朝柳園而去。


  推開柳園“吱吱呀呀”的門,蔡婆婆踩著一條熟悉的小徑直接來到了屋子的後麵,那裏有一棵大柳樹,枝繁葉茂,翠色濃鬱,倒垂掛絲,微風輕拂下很有一番意味。


  “哎!”蔡婆婆放下竹籃,把裏麵的東西一一拿了出來,點上蠟燭和香,在地上插好,就著蠟火,燃開了一張張的紙錢。“春雪啊!我知道你心中苦,死得冤。但你生前婆婆對你不薄,雖說不是親生女兒,但對你也是照顧周到,沒有一丁點的怠慢。這幾年你要出怨氣,婆婆就讓這園子荒著,你弄出的事也幫你瞞著,逢年過節從也未忘記給你燒紙。可這都三年了,你有多少氣也該出完了吧。今天有人是非要租這屋子不可。婆婆也是沒辦法,隻能答應他。你就看在婆婆麵子上的消停一陣子好不好啊?那人住不長的。等他走了,你再鬧。他在這裏時,你可別動他。婆婆孤老婆子一個,就算沒個牽掛,也不想吃官司的。春雪啊!好不好啊?”


  化作黑焦的紙錢飛了起來,仿佛一隻隻展開翅膀的黑色蝴蝶在柳樹的枝條間穿梭,畫麵美麗又詭異。


  柳樹的頂端一個女子一身血紅衣裙,盯著下麵的順著原路離開的蔡婆婆,眼神冰冷。


  “嘻嘻,”一團細碎的花瓣在樹底打著旋,雲適意緩緩現身,“沒想到這借水鎮上也有這麽有意思的事。”小嘴彎彎,興致盎然地仰頭看著那紅衣女子。“姑娘貴姓?”


  紅衣女子未搭言,把目光轉到雲適意身上,依然冰冷。


  雲適意任女子看了一小會兒,眼神忽得一凜,目光中漫盡一片寒氣,“看夠了沒有!”


  女子心頭一驚,一股巨大的恐懼感襲上心頭,再不敢久留,隱去了身形,消失在空氣中。


  雲適意輕輕一笑也沒追究,變回花瓣飄走了。


  微風輕拂,垂絲依舊,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隻有那些化灰的紙錢,飄然落地,成了一堆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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