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秦家大老爺秦昂被殺了!這事不僅讓秦家地動山搖,還震驚了整個青峪鎮。裏甲保長等人連夜趕來了秦家,一麵安撫家屬,一麵上報了官府。


  秦昂不但死的淒慘,整個事件更是詭異恐怖。縣太爺雖說下令嚴查,但也告誡秦家眾人,這事隻怕不會有什麽結果。那殺人者雲適意據秦家眾人所見明顯不是人,無論是妖?是鬼?都非他這人間一凡人官員能力之所及,更不要枉談抓到凶手了。


  秦少均親身經曆了整個事件,自然明白其中難處,謝過了縣太爺。稍稍梳整了一下情緒,便開始著手辦理父親身後之事。


  一時間秦家上下,處處張起白幡,人人披孝著素,慟哭哀號之聲時時可聞。


  雖說秦昂平素為人尚可,秦家在生意場上也頗有人緣,但其死法太過詭異,如今人頭還下落不明,因此折祭、送軸雖多,但親身來靈前吊唁之人寥寥無幾。外人皆私下議論,怕是秦家那凶宅傳說中的女鬼又冒了頭,得離遠點,以免沾上穢氣。


  林玉竹驚嚇、自責、難過皆有,頭一日,夜深人少時竟然哭暈在了靈堂之前。陶蓁蓁怕她太過傷心鑽了牛角尖,就不讓她再去靈堂,又支了楊心兒去香趣小院暫住些日子,替她開解開解。


  沈夫人得知後,不知怎麽打算的,竟前來重提舊事,讓林玉竹幫忙照顧一下秦韻蘭。


  楊心兒很是氣憤,原本是想通知陶蓁蓁把這事推了了事,但林玉竹認為自己受了秦家之恩,理應有所報答,況且有件事做,也可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用整天糾結在雲適意身上,就應允了下來。


  既然去不了靈堂,林玉竹便每日去秦韻蘭住的院子看看,有時楊心兒會一道去,但大多時間還是林玉竹一個人。


  本來林玉竹以為秦韻蘭是秦家唯一的千金小姐,又是個病人,照顧其生活的人應該比別處多些,結果沒想到在秦韻蘭處就隻見到一個粗使的婆子和一個叫小蟬兒的小丫環。每每做事之時,自己還得搭把手。


  “小蟬兒,韻蘭小姐這裏怎麽這麽冷清?我記得我第一次誤闖進來的時候可不是這樣子的。”憋了兩日,林玉竹忍不住了。


  “我們這裏本來人就不多,隻有姑娘發病的那段日子,府裏才會多派人過來看著,等病情穩定以後,就都撤走了。現在又逢老爺喪事,府裏處處都需要人,自然就隻剩下我和夏婆婆兩人了。”


  “原來是這樣。”林玉竹明白了,“可是這也不是個事啊。我見你們兩人也忙不過來,你沒去二少奶奶那裏要一、兩個幫手?”秦府再忙,這勻一、兩個人出來總不至於有困難。


  小蟬兒神情一哀,“我去過,二少奶奶那裏到是沒問題,可二太太不給。說是老爺喪事是家裏頭等大事,姑娘這裏有人看著就行了,等犯病了再說。還好姑娘不犯病的時候都很安靜,也不需要怎麽費神,就是這兩天不知怎的病了,抓藥煎藥費事了些,勞煩姑娘了。”


  林玉竹輕皺秀眉,想了想,“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我看韻蘭小姐這病也不是一、兩天就是能好的。這樣吧,我遣小香過來幫你們幾日。等韻蘭小姐病好了,再回我那裏。”


  “謝謝姑娘!謝謝姑娘!”小蟬兒驚喜萬分,屈膝跪下,磕了個頭。“我替我家姑娘謝謝您了。”


  夏婆子站在門口,也雙手合什,念了好幾聲,“阿彌陀佛!”


  回到香趣小院,林玉竹沒敢把秦韻蘭處的情況說給楊心兒。那晚秦昂被殺的恐怖情景著實是嚇壞了所有在場之人,雖說過了些時日,大家表麵看起來是平靜了,但心裏的陰影沒那麽容易消除。心兒姐姐是懷孕的人,情緒波動更大,看她時時把自己送她的香囊揣在懷裏,睡覺還雙手緊握著不放,就知道驚嚇已然留在心裏了。自己也一樣,夜夜的惡夢,一晚總會被嚇醒一次。所以,這事還是不要驚動她為好,以免她鬧心。


  陪著楊心兒說了一會閑話。見她神情倦懶,林玉竹就催著楊心兒去休息。“姐姐也勞了半天神了,還是睡吧。”


  “啊——。”楊心兒不顧形象地伸了懶腰,“妹妹,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麽問題?”


  “那個雲適意到底是怎麽回事?”


  知道凡是當晚在場的人都會有這個疑問,楊心兒能忍到今天才問,也是為自己考慮,怕驚擾了自己的情緒。“其實姐姐不問,我也會告訴姐姐的。那雲適意,我確實隻見過的一麵,就是去高府的那次,在高府的花園裏見到的……”於是,林玉竹把遇見雲適意的事從頭到底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


  “這麽說,嫂子和大哥他們早就知道這個雲適意的存在了,難怪嫂子對你一點疑心都沒有,我還奇怪,她怎麽都不找你問問。”


  “當日,蓁蓁姐姐給我說,他們並沒有告訴秦伯伯,也不想讓府裏其他的人知道,以免造成恐慌,畢竟誰也不會想到,一個十幾歲的姑娘會真的殺人。”林玉竹很是抱歉,“姐姐,我沒一早告訴你,你不要怨我。”


  楊心兒大度地笑笑,“沒事,嫂子既然給了你警告,你不說也在情理之中。再說,我那幾日被那瑞泠嚇得不輕,你說了,我隻會更怕。不過,這雲適意看來和瑞泠倒不像是一路的。”


  “就是出了瑞泠的事才讓人放鬆了對雲適意的警惕,結果,沒想到……”一想到秦昂之死,林玉竹心裏那各種滋味交織的情緒又湧了上來,整個心髒就像被什麽東西重重地壓著,又痛又無法透氣。


  “唉。”楊心兒輕歎一聲,眼神中散出深深的無奈,她伸出手,輕拍拍林笑笑的手背,寬慰道:“那雲適意並非凡人,手段之凶狠也是從未見過,你我這等平凡之人哪裏是她的對手。就算這秦府上上下下守得鐵桶一般,隻怕她想殺人,也是輕而易舉之事。你也不要過於自責。”


  又多說了些話,楊心兒確實累了,便離了林玉竹,去了自己房中休息。


  待楊心兒和阿圓等人都離開後,林玉竹才叫過小香和小趣,告知了她們自己打算派小香去秦韻蘭處幫忙的事。


  “二太太怎麽這樣?”小趣一臉的不敢置信,“這可是她的親生女兒啊。她叫姑娘過去是幾個意思?不怕姑娘把這事告訴大少夫人?”


  “你覺得我會去蓁蓁姐姐那裏告狀嗎?”林玉竹問。


  小趣偏頭想想,又看了林玉竹一眼,噘著嘴小聲道:“不會。”


  “你當二太太是什麽人。”還是小香冷靜,把其中緣故分析了出來,“你能想到的,她會想不到?就算姑娘把這事告訴了大少奶奶,你以為二太太會怕?她可是長輩!現在大老爺不在了,她和二老爺是家裏輩分最大的人,這種小事,大少奶奶怎麽敢為難她?再說韻蘭小姐可是她女兒,姑娘說來到底是外人,插手管人家的家事,傳出去隻怕就成了挑撥離間了。你不怕姑娘將來落一個愛管閑事、事非精之類的名聲?”


  林玉竹讚賞地對小香點點頭,“正是這個意思。既然你能想到這些,也應該知道去了之後該怎麽做了吧?”


  “姑娘放心,我不會累著自己的。”小香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次日一早,小香便收拾了東西搬去林韻蘭處。


  此後,林玉竹再去秦韻蘭處,便時時會見到院子裏除了小香、小蟬兒外還多了那麽一、兩個丫頭在幹活,隻是每天的人都不一樣。


  看小香如此會辦事。林玉竹也就放心了。


  秦昂的喪葬事物在他在生之時已陸陸續續地備辦著。現在猛出了這事,一應的東西到是全的,不怎麽讓人操心費事。隻是他死的太過淒慘讓親人心中實在難以接受。


  可死者終歸是要入土方能為安。二老爺秦冒也是想著讓哥哥早日入祖墳,以安靈魂。便找來大少爺秦少均商量出殯之事。


  至父親去世以來,秦少均傷心過度,日日難以下咽,少進水米,又不肯假人之手辦理父親喪事,凡喪事所需,必親力親為,短短幾日下來已形容消瘦,不複以往神采豐俊,走路已需得有人在身旁。聽得叔叔有事商量,強打起精神,和陶蓁蓁來到了議事廳。


  “賢侄,你看兄長出殯這日子是否該定下了?”秦冒見到秦少均的樣子,心裏也是不好受,聲音有幾分哽咽,“隻因兄長死得…………,我們已拖了多日,超過了平常出殯之時。可人到底還是要入土方能為安啊。”


  秦少均本來焉焉的,一聽這話,卻如吃了靈藥一般,立刻有了精神,“二叔!您是說,讓父親就這般下葬?無首之屍?!”


  “這…………唉!”秦冒歎口氣,不知怎麽回答。


  沈夫人見丈夫不言,便站了出來,“大侄子,你二叔他不是這個意思。這天下講究的就是入土為安哪。你不讓大伯入祖墳,不怕他魂魄不寧嗎?”


  “您們讓父親如此下葬,他老人家魂魄就能安寧?”秦少均瞪大了眼睛,眼睛裏充滿了血絲。


  “那也不能就這樣一直擱在家裏呀。”沈夫人道:“這事我和你二叔也商量過了,我們打算請人給大伯做一個金頭。雖說,大伯死得慘,但我們能做的也隻能是這樣了。難不成,你真的要去找那女妖怪要頭嗎?”


  “咳咳,”秦少均咳嗽著,扶著陶蓁蓁站起身,語氣十分恭敬但十分強硬地拒絕,“二叔和嬸嬸的好意,侄兒銘記在心。但父親一定不能如此下葬。我已經考慮好了,這府裏有一個地方非常適合停放父親的棺槨。我想把父親安放在那裏,應該沒人會反對。至於那女妖怪,今生今世,海角天涯,我一定追查到底!”


  秦少均的話讓秦冒深深皺起了眉頭,語氣混合了擔憂和無奈,“侄兒,你的性子我了解,這事你必定不肯甘休。但是你是我兄長唯一的血脈,我不能讓你去冒如此大的風險。那女妖之事,為叔的定會想辦法的。既然你不想把兄長下葬,我也不勉強於你,但不知你打算把兄長停在何處?”


  “洗雲閣。”秦少均吐出了三個字。


  此言一出,陶蓁蓁幾許輕愁上了眉梢,沈夫人則是臉色陡然一變。


  “洗雲閣!”沈夫人怪叫一聲,“你怎麽會想到那裏?那裏可是……”


  “是不祥之地對吧。”秦少均嘲弄地撇撇嘴角,“如今父親這事可是大凶,大凶入不祥之地,不是正好相配嗎?”


  雖被秦少均一陣搶白,但沈夫人也不好發脾氣,隻能緩和話語,放柔了聲音,“大侄子,嬸嬸不是那意思。”


  秦冒擺手製止了沈夫人的話,“唉。你別說了。侄兒選的這地方,確實合適。”他對秦少均點點頭,“你想怎麽辦,就怎麽辦吧。不過,你一定要照顧好你自己的身體。秦家的家業還要由你來繼承,不要枉費了你父親一生的心血。”


  “謝謝二叔。”秦少均道,“侄兒一定謹記二叔的教誨。”


  “你快下去休息吧。”秦冒示意。


  “洗雲閣”停靈之事就此定了下來。


  其實,“洗雲閣”並非高聳巍峨的樓閣,隻是一座荒廢多年平常的小院落。


  據說,這“洗雲閣”原本是沒有名字的,秦少均隻是別出心裁在院門上提了“喜雲”兩字做門匾。而要說到為什麽變成了“洗雲”就不得不提到一個在秦家基本可以說是列為禁忌的人物————曲雲苓。


  曲雲苓是秦少均已逝的原配夫人,也就是秦家的前任大少奶奶。“洗雲閣”就是當年秦少均與她居住的院子。五年前,曲雲苓因病而亡。自從她死後,這院子就被喚作了“洗雲閣”並被封了起來。從此再也沒有人來過,至到這次。


  秦少均站在“洗雲閣”前,一動也不動,就這麽一直站著,任憑時光一分一秒地過去,他也渾然不知,似乎他隻是一塊不問歲月的冰冷冷的石頭。


  “大少爺。”管家秦少原小聲地提醒。


  “我沒事。”秦少均深吸了口氣,壓製住心中的動蕩,拿出很久沒有用過,卻精心保存的鑰匙,微微顫抖地雙手送進了鎖門的大鐵鎖的鎖孔裏。


  打開生鏽的鐵鎖,推開“吱呀”亂響的斑駁大門。


  “這裏還是原來的樣子。”秦少均幽幽道。景物依舊,隻是人事全非。


  陶蓁蓁的眼光從來時就沒離開過秦少均,此時她握了握自己夫君的手,“這裏就是當初姐姐的住處?”


  沒想到妻子有此一問,秦少均一愣,緊接著掌心傳來的溫暖讓他會心地一笑,“是啊,這院子是小雲自己的選的,她喜歡這裏比別處安靜,景致也還算清雅。”


  “姐姐好眼光。如果是我,我也會選這裏。”陶蓁蓁環顧四周,“縱然現在一片蕭瑟,隻要收拾一下,就會恢複如昔了。”


  “是啊。”回握住妻子柔軟的手,秦少均心情平靜了許多,看著陶蓁蓁微笑,“我帶你轉轉。”


  “好。”陶蓁蓁臉上浮起淺淺的一層紅暈。


  見到小兩口如此,秦少原心下了然,“大少爺想必還是需要做些準備,我明天再派人來徹底打掃。但不知,兩位今晚是否在此休息。我好有所安排。”


  這裏?陶蓁蓁心裏不免一暗,臉上也捎帶著顯了出來,“相公,你說了?”


  “不。”秦少均堅決地說,“我和蓁蓁隻待一會,你明天派人來打掃吧。記得要恢複到原來的模樣。”


  “我知道了。”秦少原恭身退了下去。


  牽著陶蓁蓁的手,秦少均大步跨進了院門之內,“我們走。”


  院內蓑草一地,落葉成堆,那些曾經經心栽培的花兒草兒,枯的枯,黃的黃,到是靠老天爺雨水過活的野草瘋長了不少。


  房間內積滿了灰塵,屋梁上掛了一張又了一張的蜘蛛網。


  兩人來到了臥室內,“至從小雲去了之後,這裏的東西我一件也沒動過。沒想到再見時,竟是這副光景。”不在意那厚厚的灰,秦少均拿手在梳妝台上隨意一抹。“不過,這也是我自己的決定。早該想到的。”


  “相公。”陶蓁蓁心裏一直有一個疑問,她想問可是又不敢問,隻好繞到別的問題,“你為什麽想到要把父親的屍首停到這裏來?”


  “這裏不合適嗎?”秦少均不答反問。


  “是很合適。”是的,秦府裏最合適不過的就是這裏了。“可是。”陶蓁蓁的眼裏閃過深深的擔憂。


  見妻子低頭不語,秦少均心裏明白,“你不用擔心。小雲她早就不在了,我清楚。我隻是把父親的棺木停在這裏,我自己是不會過多的在這裏停留的。”


  “相公?”陶蓁蓁微微一驚,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丈夫,“你不會多來這裏?”


  “唉!”秦少均歎了口氣,“我這身子這些日子成了什麽樣,娘子你應該清楚。我就算有這心,也是力有所不能及。因此待停靈事畢後,為了不擔上不孝子的罪名,隻有麻煩娘子代為夫來這裏盡孝了。娘子可願意?”


  心裏的石頭一下落了地,接著心又微微發熱起來,“相公放心,我一定照顧周到。”陶蓁蓁話語懇切。


  “我相信。”秦少均拍拍妻子的手。


  難得偷來的半日浮生,兩人手挽手地消磨在了這荒煙蔓草的舊院之中。


  正當兩人倆倆相望之時,離去多時的秦少原急匆匆的跑了回來。


  “出事了!大少爺,大少奶奶。出事了!”秦少原一頭的大汗,可見事情緊急。


  “什麽事?”陶蓁蓁忙問。


  秦少原大大地喘了口氣,緩了緩。“韻蘭小姐不知怎的不見了。二太太叫了林姑娘去議事廳說是要陪命了!”


  “什麽!”兩人皆大吃一驚。


  “兩位快去吧。隻怕二少奶奶一個人攔不住。”秦少原接著說。


  秦少均一揮手,“快!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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