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時,楊心兒去了。
林玉竹心情卻越發的糟糕。先前對婚事的滿懷期待已化為烏有,心裏無法平靜,許多的不安湧了出來。蕭家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家?蕭公子為人如何?花心嗎?在外是否風流?家中是否早以蓄養小妾?公婆好相處嗎?妯娌小姑好相處嗎?下半生是否能如願的平靜輕鬆生活?還是麻煩比這裏還多?而且,還有一個根本的大問題:之所以能與蕭家議婚,完全是仗了秦家的勢,除開秦家,自己根本什麽都沒有,如果嫁了過去,會不會被人看不起?
“唉!”越想越煩,還沒個結果。林玉竹索性重新取出那本《青闕密錄》來打發時間。
這書看似是一本自傳,但作者對自己本身著墨並不多,所載之內容大多是離奇詭異的鬼怪故事,讀起來很有趣味。林玉竹漸漸看得入神,一門心思陷進書裏,先前那種種的煩惱都飛到九天之外。
不知不覺中天色越變越暗,待書上的字看不清楚時,林玉竹方從書裏拉回自己。抬頭一望,太陽已落西山,月亮正在高升。“沒想到都這麽晚了。”瞧瞧手中的書,已近尾。
小趣點燃蠟燭,紅黃相融的色彩照亮了整個房間,散發著淡淡的暖意。“姑娘都看了一下午了,也不歇歇?”
“反正也剩不多,幹脆把它看完。”剩下的也就喝杯茶的功夫了,省得想著書中的後續睡不著覺。
“什麽嘮什子那麽神奇?”小趣嘀咕著,把燭台移到林玉竹身邊,給了書本一個充足的光源。“這些書啊,字啊的,它認識我,我可不認識它。多看上兩眼就頭痛。”
“那什麽能讓咱們小趣姑娘另眼相看,青睞有加了?”合上書,林玉竹充滿趣味地看著她。
“還能有什麽呀,不就是杏仁酥,綠豆糕,桃花燒賣,蓑衣油餅,水晶包之類的,前些日子廚娘一時興起仿宮中舊製,做了木樨花餅,這丫頭直接就走不動道了。”小香湊了過來,掰著手指一一數著。
小趣一聽便急了,“誰走不動道了,不過是仿宮中製嘛,又不是正宗的,味道也不怎麽樣。”
“我記得那餅我沒要啊,讓人送心兒姐姐那裏去了。你怎麽知道味道不怎麽樣?”林玉竹奇怪了。
“嗯,這個?”小趣對著手指,“那個。”眼光形如四處亂瞟。
小香壞笑著,“這個什麽,那個什麽。不就是在廚房趁人不注意偷吃了嘛。”
“誰,誰偷吃了。”小趣更急了,跺著腳道:“你可別亂說,若讓人聽去告到大少奶奶那裏,我就完了。”
小香笑得更壞了,“一個餅而已,大不了就挨幾板子。文山公曰:‘留取丹心照汗青’,你為了‘民以食為天’這偉大理想挨幾板子也值啊。”
“你你你,”小趣上手捏住小香的臉,“你還說!挨板子的人不是你,你不痛是吧。現在痛不痛?痛不痛?”一邊說,手上一邊加力。
“痛痛。”小香笑著掰開小趣的手,“痛行了吧。”
“看你還說不說!”小趣氣乎乎地瞪著小香,又伸兩根手指在小香身上一陣亂捅著。
“不說了,不說了。哈哈哈。”小香笑得歪倒在床上。
不再理會兩人的打鬧,林玉竹繼續埋頭在書裏的世界。
“青闕一峰,翠色蒼蒼,霧繞雲蒸,靈秀匯集之地也。”
青闕峰?看書名時就覺得這名字好熟悉。是青峪鎮的這座青闕峰嗎?
“錢氏一宅,棲於山腳,清氣升騰,當貴於世,奈何黑風時隱時現,後續之事亦未可知。”
錢家老宅?這麽說真的是指的這鎮子的那座青闕峰了。這書的主人來過這裏?
又介紹過一些這鎮子的風景之後,畫風猛然一變。
“一時之氣未曾想掀起了血雨腥風。”然後全書文字部分終結於此,餘下的是一疊白紙。
一時之氣?是什麽事?血雨腥風?跟凶宅傳說有關嗎?寫這本書的人到底是誰?自封“青闕道人”是因為他真的喜歡青闕峰?還是在青闕峰下參與了什麽影響一生的大事?撫摸著最後的那疊白紙,無數個問號在林玉竹腦袋裏冒出了來。
又來回翻了好幾遍那疊白紙,確定一個字也沒有。腦子裏的問號看來是找不到答案了。
“咚!”的一聲傳來,有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
“什麽事啊?”林玉竹抬眼望去,看到小香小趣兩人正小聲嘀咕著。“是摔了什麽東西嗎?隻要不是什麽特別貴重的,大抵你家姑娘還負得起這個責。”一準是這兩丫頭追逐打鬧惹的禍。
小香小趣二人對視了一秒,相互推搡著來到林笑笑的跟前。
“你說。”小趣推了小香一下。
“你撞的,你說。”小香擰了小趣一把。
“是你推我的。”
“反正是你撞的。”
“到底是什麽?”林玉竹故意繃起臉,一本正經地盯著她們。
“是……,是……,是姑娘的嫁妝。”小趣聲音小的像蚊子。
“我的嫁妝?”可惜林玉竹還是聽清了她的話,“我哪有什麽嫁妝?”雖說傳言秦伯伯替自己備了嫁妝可也不會這麽早就在自己手裏的。
“就是這個。”小香一直背在身後的手伸了出來,手裏捧著一個精致的小盒子。“姑娘你說過,這是仙姑給你的嫁妝。”
接過小香手裏的盒子,“既然是我的東西,你們在緊張什麽?難道你們還比不過一件嫁妝?它在好也是個死物,不會像你們一樣陪我說話,替我解悶的。”林玉竹看也沒看就放在了桌上。
“可是這是仙姑給你的。萬一是什麽了不得的法器怎麽辦?”小趣還是很緊張。
“是啊。”小香也跟著附和。
“姑姑給我的東西多了,又不是隻有這一件。”林玉竹道:“再說,姑姑她自己也不怎麽看重這些東西,要是樣樣都看得像命根子一般重,給別人解決難題需要用到時還不得心疼死?”
“那就好,那就好。”小趣拍拍胸口,鬆了口氣。
“原來是這樣,難怪上次姑娘會把香囊送二少夫人了。”小香也理解了。
林玉竹比個禁聲的手勢,“我哪裏有送心兒姐姐什麽香囊。”
小香俏皮地吐了一下舌頭,“對,香囊是二少夫人派阿圓去廟裏求的。”
“這就對了。去吧。”林玉竹微笑著揮揮手,任由二人繼續胡鬧去。等兩人走得遠了,才重新拿過桌上那小盒子瞧著。
這是一個雕功精美的紫檀木盒子,木色厚重,木質極細,聞之有微微清香。盒子配有黃金小鎖,看來裏麵的東西不是輕易給人看的。
“怎麽把這個給撞出來了?”其實自己對這盒子挺好奇的,就這盒子本身而言已經是個稀罕物,還要拿黃金做鎖鎖上,這裏麵的東西難道真是什麽稀世之寶?搖一搖,沒什麽聲音。“這個東西到是記得是姑姑給的,可是不記得姑姑給鑰匙沒有啊?”
“鑰匙,鑰匙?”好像姑姑說過什麽。再想想,再想想。閉上眼,林玉竹用手指時輕時重地敲著額頭。
血!林玉竹猛然睜眼,倒吸了一口涼氣。
“玉兒,這盒子裏的是我給你備的嫁妝。”
“玉兒,這個的鎖是沒有鑰匙的,要打開它,隻能用你的血。”
“玉兒,裏麵的東西,也許會成為你的保命符。”
當時一心把玩著手裏的盒子,姑姑的話進到了耳朵,卻不曾進入心裏。現在回想起來不覺心驚。
思索半晌,拿過針線簍納鞋底用的錐子,林玉竹屏住呼吸,咬著牙,在中指上用力一紮。
一陣刺痛立刻在指間漫延開,細小的傷口上立刻冒出一個血紅的“珠子”。
把微微發抖的手指放上黃金小鎖光潔的鎖麵,輕輕來回摸了兩下。“哢噠。”小鎖跳動,彈了開來。
“啊。”林玉竹縮回手。“鑰匙居然真的是我的血。”那麽裏麵的東西也真如姑姑所說,會是自己的保命符?
取下小鎖,打開盒子。一隻手鐲靜靜地躺在裏麵。
林玉竹小心地從盒子裏拿出手鐲,仔細端詳,“這個就是我的‘保命符’?”
這是一隻紫色的手鐲,看上去似琉璃般清透,像是一汪泉水,觸之溫潤,手感如玉。與自己手腕上的那隻一般無二。
“怎麽會是隻一模一樣的鐲子?”林玉竹的眉頭輕輕皺上。“如果是一對兒,姑姑怎麽不說明?”
舉起鐲子應著燈光,隻見那“水”不斷地在變化,就仿佛裏麵住了一個有生命的活物,時時在攪動煙波。
“東西到像是件不同尋常的物什,可有什麽用處了?”玩弄了半天鐲子,林玉竹不解。
一瞟眼,《青闕密錄》又映入眼底。“唉!怎麽能知道這血雨腥風是不是錢宅的那個傳說?”翻到最後那疊白紙,隨手把鐲子放在了書頁上。“這是什麽意思?書的主人沒寫完就停筆了?”
手撫摸著無字的書頁,手腕上的鐲子也根著在紙麵上摩擦。
一個來回,兩個來回,三個來回…………
“算了,都已經是陳年往事了,我執著個什麽勁啊。”林玉竹放棄了書裏的死胡同,想要把書放回原處去,忽然感到手底有東西在微微發熱。“怎麽回……”低下頭,隻一眼,便呆住了。
原本雪白一片的紙張上,如芙蓉出水般的顯出了一個又一個的黑色文字。很快的,一篇書頁便“寫”滿了。
“這,這,這是怎麽回事?”愣愣地看著那滿滿的書頁,林玉竹不知所措。難道是這書成精了?等一下不會從裏麵轉出個什麽怪物來吧?被冒出來的念頭嚇得一蹦三尺高的跳離那書老遠。
怪物到沒出來,隻有那隻放在書頁上的鐲子騰空飛了起來發出耀眼的紫光,那顯出來的字,一個一個又從書上跳將出來,地被它吸了進去。
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林玉竹腦中一時什麽反應也沒有,就那麽跟個木樁似的站著。
鐲子的光芒忽閃忽閃的,卻並不刺眼,待所有的字被全部吸完後,它光芒一暗直直地飛向了林玉竹的手腕。
一股熱流湧上腕間,林玉竹低頭看去,隻見兩隻鐲子已溶為一體。抬起手,把鐲子湊到眼前,鐲子還是那隻鐲子,看上去與以前沒多大變化,隻多了一股時時流動的“水”。
又一道亮光升起,桌上的《青闕密錄》燃燒了起來,整本書立刻發出紙張的焦味。“哇!”林玉竹下意識上前一把把書掃在地上。
“出什麽事了?”聞見煙味,小香小趣跑了過來。
“沒事,我不小心把書給點著了。”林玉竹看著地上越來越大的火團說。
“呀!”小趣伸腳想去踩滅火焰。
“別踩!小心鞋。一本閑書,不打緊的。”林玉竹阻止著,“要是燒壞小趣姑娘的新鞋子,我可沒錢重新做。”這書要燒自有它的道理。
一聽這話,小趣收住了腳。很是心疼的看看今天才上腳的新鞋,問道,“真的是不打緊的閑書?”
林玉竹點點頭,“由它燒吧,燒完了好呆算是個整體,要是被你一腳踩下去,要就變成‘肢體不全’了。”
燃燒著的書本在地麵翻滾扭曲,一頁接一頁的化作了飛灰。
撫上手腕上那隻重生的“新”鐲子,林玉竹心裏輕歎:這血雨腥風的秘密又該怎麽弄清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