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待該拜會的人都拜會完畢,一天的時光也就過去了。林玉竹疲倦地靠在軟榻之上,腦中一直回響著楊心兒的話。難道那女鬼什麽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和那位雲適意又是否有關係?是不是她在搞鬼?心兒姐姐不會真的死掉吧?


  “姑娘,”小趣見從二少奶奶處出來,林玉竹的臉色就有點不好,便上來勸道,“今天累了一天了,早點睡吧。”


  “小趣,”林玉竹坐起身,看著小趣,“你怕嗎?”


  “怕什麽?”小趣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是,”林玉竹想著該怎麽說出這府裏鬧鬼的事。


  “嗯?”歪著頭的小趣想想說,“我知道了,姑娘你是說府裏那個女人哭聲的事。”


  “你們知道了?”林玉竹疑惑地問。


  小趣皺著眉頭,“是幾個婆子拉著我和小香,故意說給我們聽的。”


  “故意?”林玉竹不解。


  “她們說,”小趣停了停。“她們說秦府平平安安了幾十年什麽事都沒有,姑娘才來了沒幾個月就出現這麽嚴重的事,姑娘就是個掃把星。說我和小香跟姑娘是一路的,是小掃把星。說是姑娘要是識趣就該離開秦家,別吃著別人的用著別人的還給別人添麻煩。”小趣噘著嘴,很是委屈。


  一向知道大戶人家人多口雜,隻是不曾想居然會說得這麽難聽。“委屈你和小香了,以後再有人跟你們說這些,你們就當沒聽到。”林玉竹拍拍小趣的手,“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我會想辦法的。”


  整理好床鋪的小香走了過來,“你何必給姑娘說這些。姑娘你別生氣。那些人懂什麽?你是大老爺親自命人請來的,是仙姑的親人。大老爺都說了,仙姑對秦家的恩德深厚,就算要分走秦家一半家產也是應當的。那幾個婆子是二太太的人,不必理會她們。老爺、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對姑娘不是很好嗎?”


  “嗯。”林玉竹勉強笑笑。寄人籬下終究不是長遠之計,自己遲早是要離開秦家的。當初自己一心想見姑姑這才來到這裏,或許錯了。那個夢隻不定就隻是一個夢,是自己想得太多,本就不該來。但是現在要走也不是時候,就光是雲適意那件事結合這幾天來府裏的怪異現象,隻怕不弄個水落石出,就算自己想走也走不了。再說心兒姐姐嚇成那樣,怎麽能撇下她一走了之。


  見林玉竹神情黯然,小香給了小趣一個責備的眼神,小趣則回之一臉的無辜。


  “姑娘,”小香又說道,“這裏雖然不能呆一輩子,但將來有了自己的家就會好了。”


  “什麽將來?”這話聽起來好生奇怪,自己的家一直都在啊,莊大娘還照看著了。


  小香湊近林笑笑神秘兮兮地說,“我聽錦葵姐姐說,大老爺在幫姑娘安排親事。”


  自己的婚事?這又怎麽冒出來的。“你怎麽知道錦葵說的就一定是真的?”


  “錦葵姐姐的親弟弟可是跟著秦管家辦事的,這事是她弟弟給她說的。秦管家正在托人打聽人家了。說是老爺發話,家世門弟一定要好,性格要好,相貌要好,家產也要過得去。還說大老爺已經給姑娘備了一份十分豐厚的嫁妝,不輸任何一家的富家千金。”小香帶了兩分驕傲地說。


  “秦伯伯他,”林玉竹心中湧起一片感激。除了姑姑,秦昂是為自己考慮得最周全的一位長輩。


  “所以姑娘你理那些無聊的人做什麽。”小香繼續安慰林玉竹,“我還聽二太太屋裏的小丫鬟小喜抱怨,二就是因為這個二太太這陣子心情不好總是拿她們出氣。二太太說大老爺放著正經的親侄女不照顧,巴巴去給一個外姓人找門好親事。可是韻蘭小姐長多大呀還是那麽個狀況,呆在府裏才是最好選擇吧。”


  “難怪那幾個婆子說話那麽難聽。”聽了小香的話小趣也回過味來了,“她們是按二太太的指示辦事的吧?這要是姑娘自己走路?二太太心思怎麽這樣陰毒?”


  “小趣,”林玉竹輕喝了一聲,“不許背後說人壞話。”


  也知道自己失言,小趣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小香蹲在榻邊,扶著林玉竹的手,“等姑娘出了閣,就有了自己的家。就不用再聽這些亂七八糟的了。”


  “那姑娘會帶我們一起去嗎?”小趣怕被丟下似的,趕忙也蹲在榻邊。秦家買她們兩時就明說了是買給姑娘的,姑娘若不要,秦家也不會收留她們的。


  林玉竹拉著她倆的手,“那是自然,就算秦伯伯要另派人給我,我也舔著臉隻要你們好不好?”相處了這麽久,真的舍不得分開。


  “嗯。”小香和小趣一起點頭,三人相視而笑。


  “不知道大老爺會給姑娘找一個什麽樣的人家了,未來的姑爺長得好不好看?”小趣一臉的憧憬。


  “你怎麽還說?”林玉竹嗔道。年青姑娘一提到自己的婚事都會有點不好意思。


  小香一手捂著嘴,一手輕輕打了小趣一下,“不說了,不說了。反正大老爺眼光一定不會差的。”


  婚姻?如果真的能嫁到一戶好人家,自己下半輩子也算是有依靠了。隻是不知道,老天爺給自己安排的哪個人?想到此,林玉竹感到臉微微有點熱,連忙躺回榻上,拿手絹蓋在臉上閉眼佯裝休息。


  小香識趣的一笑,拉著小趣出去了。


  不知什麽原因,自從林玉竹回到秦府起,一連七天過去了,那些鬧得府內上下不安的哭聲、笑聲、鬼影什麽的都統統不見了。讓原本打算私下偷偷調查一下的林玉竹無從下手,隻得暫時做罷。


  這些天林玉竹大部分時間都陪著楊心兒。雖然女鬼什麽的沒再出現,但楊心兒還是很擔憂,或許是因為懷了寶寶的緣故,當娘的人總是會比別人想得多,心情更複雜一些。


  這日午後,吃過飯的林玉竹又來找楊心兒。


  走進院內,不見半個人影,一片靜悄悄,隻有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音,林玉竹不覺放輕了腳步,踮著腳輕輕地走進屋子。


  屋子裏伺候的人也一個都不見,連貼身丫鬟阿圓也沒人影。楊心兒在床上枕著一個大枕頭,閉著眼睡著,不過眉頭輕皺,似乎睡得不太安穩。


  看來那天晚上的遭遇給心兒姐姐留下了很深的陰影,縱然在人前強裝沒事,心裏卻是怎麽也放不下。林玉竹想著,也不知道自己帶來的這個東西能不能幫到她?但願能讓她真正的安心。


  一時想得出神,沒留意身邊多了一個人,那人開口一說話,嚇了林玉竹一跳。


  “林姑娘?”一個聲音輕輕地響在耳邊,是阿圓。


  “是你啊,阿圓。”林玉竹撫摸著胸口,笑道,“嚇了我一跳。”


  “我家少奶奶睡著了,姑娘請到外間吃茶。”阿圓壓低了聲音。


  林玉竹微笑著跟阿圓來到外屋,“怎麽一個人都沒有啊?你剛才也不在?心兒姐姐一個孕婦也不精心點?”


  “少奶奶說人多了覺得悶,就讓那些人自己去休息了。”阿圓給林玉竹倒了一杯茶,“我是去錦葵姐姐那裏拿花樣去了。綺繡她們應該是去拿布料了。”


  “這不年不節的,是誰要做新衣服啊?”


  “是大少奶奶吩咐的,說是給未來的小少爺或是小小姐提前準備著。”


  “啊!”林玉竹雙手一拍,“我真是粗心,都忘了心兒姐姐肚子裏的小娃娃。看來回頭也得好好想想給小家夥備什麽樣的見麵禮了。”


  “那我先替我家小主人謝過姑娘了。”阿圓調皮的行了個禮。


  “不客氣。”林玉竹也調皮的回了個鬼臉,接著隨手翻起放在桌上的一疊花樣,“你都拿了什麽花樣回來,給我瞧瞧?”一會指著這個說合適繡在小鞋子上,一會拿著那個說應該用在小肚兜上,…………正和阿圓討論得熱烈的時候,被一陣大叫聲給打斷了。


  “你不要走!你不要走!……要走帶我一起走!”是裏屋的楊心兒。


  兩人皆是一驚,連忙放下手裏的東西,走進裏屋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隻見楊心兒臉色蒼白的半睜著眼,無神地盯著上方,額頭上布滿密密麻麻的汗珠。


  “少奶奶,怎麽了?”阿圓蹲在床前急切地問。


  林玉竹則緩緩坐在床邊,“姐姐又做惡夢了?”


  聽見人聲楊心兒眼珠有所轉動,待目光移到林玉竹臉上許久,才開口道,“是玉竹妹妹啊?”


  “是我。”林玉竹用手絹替楊心兒擦擦額頭上的汗,“姐姐還是睡得不安穩嗎?”


  由阿圓扶著從床上坐起,楊心兒無奈地說,“我也不想這樣,大夫說需要安心靜養,可我一旦靜下來,那天晚上的事就浮現出來,怎麽壓都壓不住。還怎麽能安穩。”


  林玉竹從袖中拿出一個月白色的小荷包遞給楊心兒,“我也是連著想了好多天都沒什麽好的辦法,直到昨天小香她們重新拾掇我帶過來的東西才發現了這個。有了它,姐姐大概就可以安心的睡一覺了。”


  接過小荷包,楊心兒認真的看了好一會兒,除了做工很是精致、顏色素雅外也沒覺得與普通的荷包有什麽不同。“這是什麽?”


  “這個是姑姑的東西。”林玉竹解釋道,“姑姑曾說過這裏麵是一張高人所畫的靈符,而且是那位高人用自己的血所畫就,不是普通的符所能比的。說是最能驅邪除穢的。放在我那裏大概一年了,如果不是小香她們倒騰出來,我還真給忘了。”


  聽了林玉竹的話,楊心兒立刻把那荷包捧在手心,如同捧著稀世珍寶一般小心翼翼。“原來是仙姑的東西,那一定是好的!這,這有什麽忌諱沒有啊?要,要不要沐浴焚香?或者是放案桌上供著?”


  “沒有沒有。姑姑說她做這荷包時就作了處理,隻需佩帶在身上就行了,睡覺時取下放在枕邊。即便是女子月事,也不用忌諱。”


  “那真是太謝謝了。”楊心兒聲音有些哽咽,“妹妹你不知道那種時時擔驚受怕夜不能寐感覺真是,真是……,你可幫了我的大忙!”


  “姐姐無須客氣,我受府上如此照顧,幫忙是應該的。”林玉竹真誠地說。


  “不管怎麽說,我都從心底感謝你。”楊心兒拉著林玉竹的手十分感慨,“你來府裏的時日也不短了,你是聰明人,也應該看得出來我在這府裏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這偌大的宅子裏真正關心我的有幾人?就拿這次的事來說,有誰真心替我想過解決的辦法?”


  是啊,除了蓁蓁姐請了大夫來看過,其他的人好像一句話都沒多的。但林玉竹又能說什麽,隻好寬慰道,“姐姐也不要想那麽多。蓁蓁姐姐還是很細心的。這不,才叫阿圓她們去取花樣和布料,準備給你肚子裏的小寶寶做新衣服了。”


  “嫂子人是不錯。不過,她事太多,何況她有更關心的。”楊心兒心下一片黯然。


  林玉竹繼續勸著,“不管怎麽說,姐姐現在懷得是秦家的長孫。很金貴的。誰敢不關心呀?再說,蓁蓁姐已經請過大夫了,大夫說你沒事,他們當然也就放心了。至於其他的嘛,大家都是普通人,有心也無力吧。”


  “或許吧。”楊心兒噘著嘴,“我婆婆那麽愛去廟裏燒香祈福的也沒見她弄張什麽鬼畫符回來給我呀。”


  聽得這話,林玉竹抿嘴一樂,打趣道,“姑姑的東西真是好東西呀,才拿在手上這麽一會子,我們二少奶奶就不怕鬼了,敢提那個‘鬼’字了。”


  “好啊!”楊心兒佯怒,“你居然打趣我。我知道,就快有人給撐腰了,你膽子就大了,不把我放在眼裏了是吧?”


  “什麽快有人給我撐腰啊?”林玉竹一時沒反應過來。


  “秦家大老爺滿世界的給我們玉竹姑娘選乘龍快婿了。有了婆家不就有人給你撐腰了?”楊心兒點了一下林玉竹的鼻子,“你當我閉門休養就什麽都不知道?”


  “你說到哪裏去了?”林玉竹這下不好意思了起來,“八字都沒一撇事不要亂說好不好?再說秦伯伯可沒跟我提過這事。”


  “現在自然不跟你提呀,等找到了合適的就會說啦。”楊心兒可不會放過這個戲謔的機會。


  “你還說!”林玉竹臉有些發紅了。


  “好好好,我不說了。”看林玉竹一臉窘樣,楊心兒笑了。“不過為了感謝你的‘大恩大德’,我今天要好好的招待招待你。這總行吧?阿圓,拿點錢去廚房告訴他們晚飯給我們做點特別的。”


  “是。”阿圓捂著嘴笑著,轉身就要邁步出屋。


  “等等,阿圓。”林玉竹趕忙叫住了她。一改剛才的樣子很認真地說:“我送姐姐這荷包的事隻能我們三人知道,千萬不要讓其他的人知道。”


  阿圓停下腳步,有些疑惑地看向楊心兒。


  “妹妹說得對,不能說出去。”楊心兒對阿圓點了一下頭,“綺繡她們也不要說。明天我派你出府去趟廟裏,你去求個平安符。然後就說這荷包裏裝的是你求的那張符。”


  “知道了。”阿圓依舊不太明白,但應了,出門去了廚房。


  “妹妹考慮的很對,這樣的東西隻怕你也沒有多餘。如果別人知道了,府裏上下一定都會去找你要東西,你要是拿不出來就會得罪很多人。而我則也會成為他們的眼中釘。”楊心兒口氣也嚴肅起來。


  “唉!”林玉竹輕輕歎了口氣。這樣的東西自己是真的沒有多的。


  “既然要留在這裏吃晚飯,下午索性就不要走了,陪我說說話吧。”楊心兒起身下床。


  林玉竹挽上袖子服侍楊心兒洗臉,理妝。“這個沒問題,隻要你不嫌我煩就好。”


  “你呀,”楊心兒搖頭,“明知道我在這府裏沒個說知心話的人,說話幹嘛一直這樣小心翼翼的。”


  林玉竹回道,“我說話哪裏小心翼翼了?你剛才不是說我打趣你嗎?”


  “姐妹之間就該說說笑笑才有趣嘛,你前麵提到嫂子,她人是好,可是跟她說話真的很費精神,每一句都得想一想,更別提開玩笑了。有時我都懷疑她的生活有沒有樂趣?”


  “蓁蓁姐姐哪裏有你說的這麽死板?我看就很好啊,端莊大方,氣韻不凡,容貌又是百裏挑一的大美人。再說人家是持家的少奶奶,就得有個當家人的樣子。哪裏能像你我一樣的隨心自在。”


  “哎呀,跟你說也說不清楚。”楊心兒嗔道,“我不是說嫂子為人死板,就是,就是一種感覺。算了,不說嫂子了,我問你,仙姑的行蹤你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嗎?”


  一提到林三姑,林玉竹的心情不免沉了幾分,“一點也沒有。秦伯伯說姑姑出外雲遊,行蹤飄忽不定,他也沒有確切的消息。我也不敢一直拿這個問題煩他老人家。”


  “總是沒個準信的確讓人煩惱,不過仙姑並非泛泛之人,你也不用太過擔心。”


  “我明白。”林玉竹受教地點點頭,“但是,這些府裏發生這麽多怪事,秦伯伯也不打算找姑姑回來解決嗎?”


  對這件事楊心兒也是不解,“伯父應該有他自己的想法吧。也許他是認為這些事還沒有嚴重到需要仙姑來解決的地步。”


  “嗯。”口中雖應著,林玉竹臉上還是添了幾許輕愁。


  “你愁什麽呀?”楊心兒見林玉竹皺眉,說道,“你總有見到仙姑的時候,也終有離開秦府的日子。不像我,這輩子是沒多大的指望了,隻能困死在這家裏。”


  “這裏不好嗎?我眼中的心兒姐姐可一直是個燦爛陽光一般的人兒啊。”


  “那不過是苦中作樂罷了,環境誠然已這樣子,心中不多一點陽光這日子還怎麽過呀?”


  “這裏真的不好麽?”林玉竹又問。古人雲: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語人言無二三。天底下,人人都有不如意之事,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心兒姐姐的不如意是什麽?秦家這本經又是怎麽個難念之法?

  楊心兒垂下頭,沉默良久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說道:“謝謝妹妹這幾天,天天來陪我,這府裏沒有誰對我會有你這麽用心。有些事本不該跟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說,可這些事悶在心裏也真真的堵的慌,家裏也實在沒有可說之人,你就全當一隻小鳥喳喳叫好了。”


  “姐姐請講。”林玉竹保證,“請放心,姐姐所說的話,我一定守口如瓶,絕不透露出去半個字。”


  梳理完畢,楊心兒拿了個枕頭墊著斜靠在床上,“妹妹你知道我為什麽一個人住在這後院,而不是像大嫂那樣住前院嗎?”


  是有過疑惑,不過之你們夫妻間的事自己一個姑娘家真不便多做考量,“是為了照顧韻蘭小姐,府裏的人都這麽說。”林玉竹說。


  “照顧韻蘭?”楊心兒輕哼一下,“可是我住的地方離你的院子比較近吧?韻蘭住的地方在哪裏,你不知道嗎?”


  林玉竹沒開口,靜待著楊心兒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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