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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夕陽武士

  東瀛武士,有兩個絕不可失去的信條。


  刀和主人。


  刀是武士的命,主人是武士的意義。


  失去了主人,便稱不得武士,隻該叫做浪人。


  四處流浪,無所歸附,沒有存在意義的帶刀人。


  “這個給你,一會兒,你就到安全屋的那個巷子裏找地方隱蔽。如果看到我發生戰鬥,落在下風。當我岌岌可危的時候,你一定要毫不猶豫的開槍。”


  劉琛掏出一把左輪手槍,6顆大口徑的黃銅子彈已經裝填。


  白汐接過沉甸甸的槍,稍有些慌亂,努力的深呼吸,想盡力平複雙手微不可查的顫抖。


  林逸安排她學過槍。但她隻打過靶子,還沒有打過人。


  想象著灼熱的黃銅子彈在高速旋轉下穿入人類的肉質,旋轉的力道扭曲肌肉,炙熱的高溫令骨肉焦化,再穿破血管和髒器,甚至因為碰到堅硬的骨頭而在體內彈射,無所顧忌,直至把所有的動能和內能都轉化為骨肉血髒的破碎。


  白汐打了個寒顫。


  “我,我不一定行的。”


  金屬特有的質感帶著冬日的冰涼,唯有木質的手柄讓她感覺絲絲的安定。


  白汐有些畏縮,想把槍交還給劉琛。


  忽然她的雙肩感到一股重量,就算隔著厚厚的冬衣,她也仿佛感受到那股寬厚溫熱的柔軟。


  “白汐,不要怕。你是我最放心的人,隻有你能拿這把槍。”


  “最…最放心?”


  白汐忽然抬頭,驚訝於劉琛的話,正好對上他平直的目光。


  申城冬日裏剛剛結起的薄薄冰層,遇上了永不熄滅的熱烈的正午陽光。


  瞬間消融。


  白嫩的小圓臉像測量體溫時溫度計那穩步上升的汞柱,一點點變得通紅。


  “你是我在這個世界最放心的人,我願將我最後的生交給你。”


  劉琛鄭重地說出這句話。


  “當然了,你是知道我的,我向來都是做好最完全的準備再行動。張阿姨的話也隻是說明可能有人在調查我們。沒準就是個看男科的東瀛人呢,畢竟你也知道,他們確實容易有那方麵的問題。”


  “那你還把槍交給我。”


  劉琛的話並沒有讓白汐放輕鬆,這甚至讓她忘了劉琛正搭在自己的肩上,兩人的距離有些過於近了。


  “以防萬一嘛,我準備主動出擊,找可疑的人。要是遇到了,我又應付不過來,可不就得你出手了麽。”


  劉琛笑著鼓勵道,陽光的笑容讓白汐有些看癡了。


  要不,還是叫劉慕白?

  晃了晃腦袋,把少女的心思撇開。仔細摩挲著槍,帶著說不出來的鄭重。


  “好,我知道了。”


  “也不用那麽鄭重,輕鬆點。沒準就是個小癟三在打聽我,到時候連刀都不用,隨手就打發了。”


  劉琛又揉了揉白汐的腦袋,厚實的頭發質感反饋出的舒適,像揉一隻小貓。


  白汐驚訝於劉琛前所未有的舉動,又溫順的埋下頭,享受著劉琛的撫摸。


  不得不說,人是一種奇怪的生物。他會在特定的時候,忽然生出一種預感,這種預感來的沒有緣由,就像沙漠中會突然出現一汪泉水一般。


  就像現實世界中,沒有踏上泰坦尼克號的人。他們中有人會說,自己是在一隻腳踏上船舷的瞬間,生出悔意,才因此逃過一劫。


  劉琛在聽說有人打聽自己,還說是有難言之隱想求醫的瞬間,就生出了這樣的預感。


  沒有來由,卻讓他心緒難安。


  八斬雙刀不大,正適合包上皮鞘藏於冬服腰間。


  刀無雙發,棍無雙響。


  這是詠春一門唯二的兵器,有護手、兵器扣,刀身狹長,但不過肘,非常適合在街巷弄堂間爭鬥。


  他是八極門徒,當家的該是一杆大槍。


  但申城不同於北方,露了長槍,隻會驚了四方。


  一盞茶,一碟瓜子。


  劉琛守在劉氏醫館斜對麵的弄堂門口,能看到自家醫館,身後的弄堂也沒什麽人。


  這日是個好天氣,冬日的暖意橫掃前兩日的寒冷。


  似乎連穿堂風,都帶著說不出的溫和。


  電車駛過馬路上的鐵軌,帶著牛鈴鐺般的汽笛聲。


  停在站台,人上人下,人來人往。


  匆匆的,踏著定而不移的步伐;


  遲疑的,扭著晃而無神的腦袋。


  暖陽逐漸西斜,大部分短波的光因為角度而被大氣層過濾,隻留下最長的紅色光波。


  西方懸著雲,光波通過反射折射和衍射,不斷進行疊加和衰減,呈現出絢爛如瑰寶般的火燒雲。


  天很純,透著無限美好的夕陽。


  不斷下落的夕陽,將人的影子拉的很長。行人漸多,交織的影子,像馬路上忽然生出一片黑色森林。


  劉琛等到了傍晚,看不到來人,心中對自己生出了懷疑。


  或許自己過於緊張了,不該對那樣沒有根據的預感如此信奉。


  大概,對方隻是例行的詢問,並不是懷疑自己吧。


  正這樣想著,劉琛準備收起馬紮,回醫館。


  剛站起來,他發現自己的視界中多了一個人。


  沐浴夕陽,個子不高,影子很長。


  明明是同樣的黑色影子,但在那人奇怪的走路節奏下,影子似乎發生了扭曲,在重重疊疊的黑色森林中,突兀的像一條巨蟒。


  張揚的噬咬著每一個影子。


  那人帶著刀。


  東瀛人在這片土地上是有特權的,有些武士能夠隨身帶刀。


  劉琛放下馬紮,不再去看那個人,而是盯著他每一步的落腳。


  武人的感官是靈敏的,那人在看著前方。若是劉琛盯著他看,目光相遇時,一定會被捕捉到。


  劉琛把手伸到腰間,隔著衣服,按在八斬刀上。


  來人如此的堅定,不時看著亮燈的劉氏醫館,還有藏不住的殺意,統統告訴劉琛。


  他等了一個下午的,就是這個人。


  忽然,劉琛想起來,自己是見過那個人的。


  中村弦一身後的武士。


  夕陽在落,紅豔如鹹鴨蛋沁出的油。


  滴落在這片光明的土地,給一切抹上紅妝。


  流浪的夕陽武士,在街道上前行。


  其影如蟒,其目如槍。


  黑蟒吞噬著別人的影,銳槍穿刺著醫館的燈。


  一名武士,失去了主人,便成了浪人。


  一名浪人,人生隻剩一個信條。


  刀。


  所有他想要的一切,都隻能靠手中的那柄刀。


  他的刀,就拿在腰間。


  他要取的命,就停在路邊。


  劉琛看著那人一步步篤行,朝躲在視野死角的白汐揮手給了個信號,然後走出弄堂,向劉氏醫館的大門走去。


  這場生死搏殺,已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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