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魔幻的夜
冷風在空蕩的街頭橫掃,零落的流民,在巷尾蜷縮。
勇馬次郎,在黑暗中獨行。
每一次疑似北鬼的出手,都讓他在申城的地圖上圈出一個新的暗殺半徑。
雖然劉琛的動作很完美,全部是意外,沒有任何物品遺留。
但正如那句話所說:
凡有接觸,必有痕跡。
縱然勇馬次郎沒有超越這個時代的刑偵手段,但隨著劉琛出手次數的增多,總能讓他不斷縮小北鬼的活動半徑。
今夜,東瀛出兵了,卻沒有收獲。
據說是接頭人失蹤了。
這讓勇馬次郎靈敏地感知到,北鬼再次出手了。
看煙花時失足墜江,對一個馬上就要投誠賣掉幾十人生命的惜命叛徒來說,可能嗎?
他來到了姑蘇河,墜江處最近的可以上岸的地方。
或許羅夏死了,但北鬼不會。
隨江而逃,不引人在意。
是北鬼一直以來的習慣。
姑蘇河岸水花拍,掩蓋上岸的水跡。
但留下了藏幹衣服那個包存放的痕跡。
北鬼要慶幸這場煙花,讓他擊暈羅夏、推他落水無跡可尋。
他也該後悔這場煙花,讓巷子兩旁的人,看到了他拎包遠離的軌跡。
鮮血、恫嚇、砍傷。
他們屈服,為勇馬次郎梳理出這位逆行鬼的痕跡。
勇馬次郎有些興奮,他握緊腰間的武士刀。
仿佛下一個街口,他就會拔刀出鞘。
斬鬼!
可他自己卻不知道,此刻的他,比任何人都像一隻靠執念而生的惡鬼。
平安夜的風帶來殺意的呼嘯,斬鬼者的刀藏著惡鬼的執念。
就像那名背叛者,也會成為忠誠的愛國者。
“羅先生,很抱歉用這種方式和您見麵。有所怠慢,還請不要在意。”
說話是一個女人,麵容姣好,身姿嫵媚,聲音親和,讓人下意識就想吐露真心。
明黃的燈光有些晃眼,羅夏眯著眼,緩了片刻,重新聚上了焦。
落在一雙黑色皮褲包裹的腿上。
不需多看,羅夏就知道那是屬於一位美人。
運動的線條在柔和中帶著硬朗,黃金分割般的腿部曲線,延伸著。向下,是軍人的皮靴,鏗鏘有力,帶著令行禁止的剛性;向上,是女人的臀部,大寫意的曲線,帶著生命最深的柔性。
他想到一句爛俗的話:多一分則肥,少一分則瘦。
羅夏再往上看,緊接著就是喉嚨下意識發出的吞咽聲。
“羅先生?”
女人打斷了羅夏的審視。
“嗯?”羅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手腳正被束縛在一張椅子上。隻不過坐的有些舒服,讓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你們想幹什麽?我告訴你,我是工人們的領袖,如果我失蹤了,至少三十家工廠的工人都會為我罷工示威!我勸你們最好小心點。”
這是他最大的底牌,或者說他唯一的底牌。
“羅先生放心,這不是想約束您。隻是想先保證我們合作有一個和諧的環境。來,幫羅先生解開!”
這似乎是一個信號,先是進來一位士兵,為羅夏解開手銬。緊接著又進來一隊服務員,送來一桌豪華餐點。
“已經下半夜了,想必羅先生一定餓了吧。這是我讓和平飯店臨時準備的夜宵,不算豐富,希望能入您的口。”
水晶蝦仁,響油鱔絲,兩麵黃,銀絲幹貝羹……
都是和平飯店的招牌,羅夏隻聽過卻沒見過。
他咽著口水,卻沒動,飯好吃、事難辦,他想先弄清楚到底找自己有什麽事。
“我還不餓,不妨先說說你們想幹什麽?”
女人輕輕一笑,眼中帶著挑動,施施然落在羅夏對麵的椅子上,玉掌托腮,說不出的純欲相合。
“羅先生好謹慎啊,既然羅先生有顧慮,那不妨先談談合作?”
女人從醒酒器中倒出兩杯紅酒,果味的馨香分子高速的進行著布朗運動,擴散到整個房間。
暗紅如血,令人陶醉。
“其實我們是有件大功績、大好事要送給您。我們是官方的人,這些年你也知道,那股勢力想汙染國家的思想,其他地方可以直接開炮,但申城不行,粗暴的掀桌子行不通。而且他們的人很難找,所幸,我們聽說了你。你準備帶著他們的頭兒向東瀛投誠,所以我們覺得這是一個合作的機會。東瀛能給你的,我們也能給,東瀛不能給的,我們也能給。”
女人的話帶著蠱惑,“財富、女人、權力唾手可得。而且我們還能給你名聲,投誠東瀛,是賣國漢奸,與我們合作,是向國家檢舉,就是維護國家的和諧。這不是假話,是實實在在的維護國家的和諧。淨化汙染的思想為國為民,何等大功勞。”
羅夏陷入思索,女人的話沒錯。反正自己要倒向一邊,特別是名聲,讓羅夏有些心動。
女人搖晃著紅酒杯,充足的單寧在空氣中散發,濃鬱和諧的黑加侖和香料氣息騷擾著羅夏的思考。
“你也可以嗎?”
羅夏忽然笑了,露出貪婪的本相。
女人動作輕輕一滯,短暫的錯愕稍縱即逝。
她也笑了。
“我?當然也行。那得看你有多少籌碼。”
“哈哈哈~能與美人度良宵赴雲雨,我自然知無不言。”
“嗬嗬嗬,那祝我們,合作愉快~愛國名士羅先生。”
紅酒蕩漾,無鉛紅酒杯輕砰,伴著淺淺的一句cheers.
對民國時的申城來說,聖誕的重要性僅次於春節。
聖誕的前一夜,喚作平安。
精英們重視這樣的節日,在交流中尋找救國的道路。
但他們沒有意識到,哪怕是救國,他們也沒忘了舞會和飲酒。
那些饑寒交迫的人們,製造著永遠見不到綻放的煙花,頂著寒風,在聚會的夜求未來的一線光明。
他們也沒有意識到,本以為是群眾的團結,卻成為背叛者的投名狀。
一隻鬼帶走了背叛者,在黃浦江中阻止了一場槍林彈雨。
但他沒有意識到,背叛者會搖身一變,成為忠貞的愛國者。
還有一個斬鬼者,在執念中化為惡鬼。
沒有人完整的知道這一切,若是有人知道,隻怕會道一句,魔幻。
沒有黑與白,沒有光與影,沒有涇渭分明。
聖誕,是西方的新年。
子夜的鍾聲早已敲響。
下一刻,是黎明的晨曦。
但夜很深,黑暗籠罩著整片大地。
前方或許有一絲光亮。
但沒人說得清,那是太陽永不熄滅的光明,還是燈籠魚頭上的星星冷光。
所有人隻知道,新的公元年即將到來。
那是沒有人會忘記的,19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