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池塘
劉琛回歸林家,像投入水中的小石子,沒起什麽波瀾。
那一夜長談後,林茂全秘密接觸了八重山等人,詳談了幾次,終於下定決心,聽林逸的安排。
看著林逸全身心投入其中,林茂全的感覺很奇妙。
兒子身上那種不同以往的可靠感,證明著林逸終於走出了一條自己的路。
林茂全甚至會想,就算最後事情沒有成,隻要兒子們能走下去,這就算值了。
感覺同樣奇妙的,還有林逸。
藏山的死過於簡單,以至於林逸有種我上我也行的感覺。
直到真正參與策劃這樣一場暗殺,他才知道自己見識的淺薄。
五花八門的殺人手法,甚至有些情境下,殺人隻需要一張簡單的白紙。
還有各種神乎其神的手段,采用特定的布置和藥物,可以實現超距離和跨時間的暗殺。
老話常說,久病成醫。
上個世界的劉琛,經曆了至少百場的暗殺。
意外、毒殺、偷襲,防不勝防。
《師父》世界裏,那個小院裏鍛鐵的爐子,一度成了焚屍爐,高峰時幾乎就沒停過。
在這個世界,精通醫道和拳術,對人體的結構更加得心應手。
毫不誇張地說,對於暗殺之道,早已到達了大師級的水準。
“川本精通東瀛劍道,隨身帶槍,周身五米之內,必有拱衛,近身搏殺有難度,而且動靜大。生活起居全部由一名叫鈴音的忍者負責,下毒極難。要殺他,並且不影響我們離開津門,不是一般的棘手。”
林逸看著藍衣社搜集的情報,抓耳撓腮。
他們隻有一次機會,就是後天的晚宴。
怎麽更簡單的一擊必殺,成了林逸苦思冥想也沒有答案的問題。
“那我來?”劉琛淡淡地說道。
林逸拍了拍腦袋,把主動權讓給暗殺大師。
“後天傍晚是晚宴,你爹和林誌會乘坐藍衣社的車。不是去宴會,是向同方向出城的路。我們倆坐另一輛車,提前到達宴會場。你需要充分表現林家大少的角色,代替你爹安排會場的工作。讓他們以為你爹沒到是為了給你表現的機會。”
“這樣,你就能在川本到達宴會場地,下車的時候,站在最靠近他的位置。”
“他下車後,會奇怪為什麽帶頭迎接他的是你。你要像那些狗腿子一樣,解釋你爹今晚準備了一個驚喜,正在過來的途中。”
“在他釋疑放鬆的那一瞬間,就是你動手的時機。必須快,而且一擊致命!不用管忍者、護衛,我擺平其他的一切,你隻負責動手。”
“切記,隻有那個瞬間是最好的動手機會,稍縱即逝。不成功,隻有死。”
“那為什麽不是下車看到我的那個瞬間?”
“當你知道車外的人都在等你時,你一定會把自己的狀態調整到最好。這時候的警覺度也是最高的,就算他看到你會覺得奇怪,也隻是會加強警覺,而不是失神。”
這是一個心理學上的小技巧,不複雜,也不容易想到。
“那他要是不問我怎麽辦?”
“你就不會主動湊上去?見過前朝的奴才嗎,就像那樣,貼上去,點頭哈腰,再加點年輕人的傲氣,最好能帶著點矛盾的心理。對我們這樣熟練控製肌肉的武士來,這很容易。嗯,你隻需要加一點點細節。”
劉琛化身導演,現場指導起林逸的演技。
第二天清晨,林逸拖著疲憊的身軀和深深的怨念,和神清氣爽的劉琛一起走出房間。
嗬嗬,還真就隻加了億點點細節。
“好了,你現在要做的是養足精神,我還要準備點材料。”
送別林逸,劉琛回到房間,取出自己的醫藥工具箱。
想要一擊致命,沒有比毒藥更好的東西了。
1931年12月6日,風清日麗,白雪消融。
宜遠行,忌宴會。
白汐幫林茂全把家當搬上車,沒別的,就是幾箱子金條。
劉琛給林逸整理衣服。
是一套西裝,白色襯衫、黑色領結。
雙排扣的西裝像一身盔甲,布料考究,走線縝密。
“聽著,所謂殺手。
“最重要的就是隨機應變。沒有一成不變的共識,沒有永遠可以相信的方法。”
劉琛把口袋巾細心的折好,將一支帶著中指長花莖的玫瑰插入駁領上的扣眼。
略略凸起的馬蘭眼,駁領後纖細的固定袢帶。
鮮紅的玫瑰嬌豔欲滴,深墨綠色的西裝挺拔莊重。
“玫瑰的根莖我做了處理,裏麵有鋼針,針內有致命毒藥,刺入皮膚會自動注射。”
林逸晃了晃身體,西方的紳裝是第一次穿,總覺得有些不舒服。
“還有袖口的紐扣。”
劉琛抬起林逸的左右袖口,各有四顆毛玻璃質地紐扣。
“紐扣是空心的,裏麵是高度壓縮的吸入式毒氣,八顆,足夠覆蓋方圓兩米的範圍,持續吸3秒以上就會死亡。使用的時候要小心,一旦從袖口上摘下來,紐扣就會破裂,釋放毒氣。”
林逸摩挲著冰涼的紐扣,心裏咯噔一下。這要是把握不住,就是範圍殺傷性武器,連自己都得送命。
長吸一口氣,眼神變得堅定,渾身的精神凝成一股,透出一種決絕的氣質。
“放心吧,我準備好了。”
哪知劉琛直接一腳踢過去,“誰讓你這麽精神的,演技呢!你這不明擺著讓人知道你有問題嗎?”
林逸撓撓後腦勺,打著哈哈,氣質又縮了回去。
“爺,您看這樣成麽?咱走著?”
劉琛又是一腳。
林逸有些莫名其妙:“又怎麽了?”
“走什麽走,去跟你爹道個別。萬一沒成,這可就是永別了。”
林宅不是常見的四合院,而是典型的北方院子。分前院內院,多座建築組合而成,左右對稱布局整齊。
內院正中,是一個不大的水池。
池中本該有魚,但此時已經空了。
林茂全中山裝外套著襖子,站在池塘邊,摸著冰涼的假山石,怔怔的出神。
“爹。”
林逸不知何時來到了林父的身旁。
“來啦,兒子。”
“嗯,準備差不多了。過會兒我和劉琛就出發了。”
“好,我這邊也準備好了。”
簡單的交談,兩人又陷入了沉默。
沉默,是不知道怎麽開口。
“這個池塘是你三歲的時候挖的,一晃都十四年了。連你娘去世都過去十年了。”
林茂全輕輕的用手比劃著,仿佛在勾勒池塘初建時的情景。
他娘抱著林誌,林逸趴在池塘邊,夠著池塘裏的荷葉。
林茂全在書房看著文件,轉頭看向窗外,總能對上夫人溫柔的目光。
一轉眼,這就要離開這座宅子了。
”爹,宅子還會有的。再說了,有人才是家。等以後戰事定了,我們還有機會回來。”
林逸的話把林茂全拉回現實。他轉過身體,習慣性地想摸摸林逸的頭,但手伸到一半,又想起什麽,改為拍在肩膀上。
“是啊,我兒長大了。能擔起家裏的擔子了。”
“爹,您放心吧。我跟藍衣社的人說好了,不管事能不能成,他們都會按計劃把你們送出津門。要是萬一,我是說萬一,最後事沒成,這個家,就靠您和林誌了。”
不知不覺,語氣中帶了一絲顫抖。
“沒有那個萬一。我的兒,隻會是萬中無一。”
林茂全的話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他鄭重地對視著林逸的雙眼,“你隻管放心去,我們信你,你一定會成。”
斬金截鐵的話語,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爹!那我去了。”
林逸跪倒在地,咚咚咚,連磕了三個響頭。
有道是:
鼓聲鳴海上,兵氣擁雲間。
願斬川本首,長別津門關。
劉琛和林逸,上了車,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