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夜話綿綿
殘陽西斜,餘暉染透了山。
藏山涼介離開了,一如來時的悄無聲息。
沒有得到準確的答複,畢竟生意不是一次談成的。
但交談盛歡,初步意向已現。
目送著藏山走遠,林誌才拋出心中的疑惑。
“爹,我們真的要投靠東瀛?這不是賣國麽?”
林茂全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在你心目中,我們林家,重要嗎?”
“當然重要。”
“有多重要?”
“嗯……”
林誌從腦中翻找詞匯,組織著語言。
“在我心中,這個家,大過天。林逸和你,勝過一切。”
林茂全一臉慈愛,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算是自己的行為做了解釋。
自從數日前東瀛發動了戰爭,北地軍閥無人能擋,津門的局勢就變得詭異。
平靜下波濤洶湧,高層頻繁走動。
今天藏山過來,更是昭示了東瀛的野心。
他是津門商界有名的人物,必須做出選擇。
要保全林家,出路並不多。
軍閥勢力都是紙老虎,隻有投靠東瀛,或者遠離津門。
但是川本重齋來了,是帶著軍隊來的。
他可不相信,那些軍隊是來休息的。
不管最終怎麽選,至少在東瀛人麵前,他隻能表現出曖昧。
但若有萬分之一兩全的可能,他絕不會做那賣國賊。
“走吧,去吃飯。”
林茂全沒有作更多解釋,背後的博弈,不是現在的林誌需要接觸的。
“好,估計大哥也快回來了。”
來到餐廳,沒想到林逸已經在了。
林茂全眉頭一挑:“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劉琛不在家?”
林逸大口吃著廚子新做的肉夾饃,嘴角掛著溢出來的肉汁。
“在倒是在,不過他那有病人,沒時間。我下午在街上轉了轉,差不多就回來了。”
拿起一個肉夾饃,順手遞給林誌。
“對了爹,我看街上好多東瀛人,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嗯,東瀛的北方軍事總指揮川本重齋遇刺了。兩名刺客,一名當場被殺,另一名逃了,這些人就是追刺客的。”
“那川本重齋呢?他死了沒?”
“沒,全須全尾的,除了受了驚嚇,啥事也沒有。至少流出來的消息是沒有。聽說刺客是武人,你這幾天小心點,別到處找人比武,讓東瀛軍隊盯上了。”
“功夫再高,也擋不住一輪掃射。”
“我知道,君子不立危牆,明天我跟劉琛也說一聲。”
“嗯,去喊你娘吧,一起吃飯了。”
殘陽透著最後的光,在掙紮中,墜入了黑暗。
日式庭院,菊香滿懷。
川本重齋已經休息,院中隻有鈴音和藏山。
“藏山先生,你讓將軍派出那麽多士兵,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了?”
鈴音捧著茶,抬頭望月。
“當然不是,那些士兵,本來就會被派出去。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倒該感謝這場刺殺。”
“哦?”鈴音偏過腦袋,有些費解。
“你也知道,川本將軍是為建國而來。他拉攏政界,我聯合商界。拉攏聯合,講究四個字:威逼利誘。川本將軍和我,是動之以理,勸之以利。那誰來威逼?是軍隊。他們就是談判時藏在袖子裏的刀,遲早得亮出來。”
“正好借著追查刺客的名義,把他們派了出去?”
“對。而且我們還能以懷疑與刺客勾結的名義,殺雞儆猴,正好是一舉兩得。”
鈴音將目光轉回月亮,把發涼的茶水一口飲盡。
“果然呐,最會殺人的不是我們這些忍者和士兵,而是你們這些政客商人。”
微風拂雲柳,滿月照山秋。
劉琛在院中打拳,感受著肌肉調動運轉之妙。
有人說,套路都是花架子,假把式。
但真正打拳的人會知道,那是外行瞎說。
功夫是殺人技。
深諳醫理的劉琛很清楚,在沒有超凡力量存在的世界,生命,其實很脆弱。
比如隻要在大動脈上開個口子,不用大,幾毫米都算多了。
血壓就會衝破動脈,噴射如泉。
不搶救,人就會死。
這就是使對了地方,叫四兩撥千斤。
所以對功夫來說,力量很重要,但精準,同樣重要。
所謂套路,就是教你怎麽發力,怎麽把勁打到要害。
每個動作使出來,看著是空的,但每一招,都是對著假想心敵的要害。
出了一身汗,溫杯牛奶,細細感悟。
這一夜,有人賞月謀國,有人演武問道,也有人輾轉難眠。
林茂全思前想後,還是披了件衣服,爬下床,來到林逸房外。
燈火闌珊,林逸還沒睡。
篤篤篤。
“兒子,我進來了。”
推開門,林逸正在看書,是劉琛整理的一本拳理,借用了其它門派的想法,隱隱有脫胎八極而出的意思。
“爹。”
林逸起身,他沒想到林茂全會這時候過來。
“您怎麽來了,快請坐。”
倒了杯茶,湯色如琥珀,深邃似秋愁。
“沒事,我就是來看看你,順便聊聊。”
林逸放下書,正了正身子。
“你跟劉琛來津門幾個月,怕是把有名氣的武館挑戰全了吧。怎麽樣,什麽時候去下個地方?”
“下個地方?”
“嗯。津門再大,和天下武林比,也隻是小池塘。你想成宗師,還是得見天地。不走,上不了台階。”
林茂全的話戳中了林逸的心思,他確實想過效仿前些年五虎下江南,和各方豪傑切磋。
但隱約中,他感覺有點不對勁。
“爹,您說的我最近確實在考慮。但您今晚來就為了這個?往常這時候您都睡了吧?”
“就為了這個事。今天下午家裏來了人,我讓林誌跟著我見的。客人說什麽倒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想你以後的路。”
“你今年已經十八了,私塾一直在念,過段時間再找個大學。但讀過大學之後呢?生意你不想做,學者你不想當,官你也不是那塊料。思來想去,也就剩下個國術了。”
林逸點點頭,這也是他自己心中所想。
“所以我就不想強求什麽了。幹脆放手讓你去幹,不當個武林宗師不罷休。我不懂拳,但我看你的朋友劉琛懂。他不是說過麽,拳是打出來的。那你就去打,別窩在家裏。北方有座高山,叫宮家。宮家馬三年少就打天下,一步一擂台,成了一柄刀。既然你要當宗師,那你就得打。”
“津門太小,打不出大師傅。你得走,天南地北的走!”
說道最後一句“走”時,林茂全想到今後未卜的命運,不由帶上了幾絲哽咽。
林逸哪能聽不出來,他下意識地站起來。
“爹!”
林茂全擺擺手:“又不是把你逐出家門,那麽激動幹什麽。對了,今天下午林誌跟我講,你準備跟劉琛……”
說完了正題,林茂全拉起了家常,就像再普通不過的老父親。
晚燈夜話,細細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