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雲若織夢,夏如風1
靈界,七諫樞。
七諫樞被稱為永靈大陸的聖域,是外人無比向往,卻想而不得之地。可織雲卻無時無刻地不在想著逃離這裏。
她叫阿依夏·織雲。她是拓河族族長布裏家的次女。她不過是個丫鬟所出,是以身為族長的父親連見都沒有見過她幾麵。母親獨自一人撫養她一直到她八歲。她如此愛著母親,卻偏偏繼承了父親那頭銀色的長發,是憎惡的顏色。好在母親依舊留給她一雙赤紅的眼眸。父親常說這眼神中的凶光如吃人般的可怖,可她在母親眼中看到的永遠都是溫暖婉約。
八歲那年,母親病死,家裏的其他幾個長姐長兄就開始越發肆無忌憚地欺辱她。她對那個所謂的家深惡痛絕,毫無留戀。於是九歲那年,她便離家出走了,反正那個所謂的父親也沒正眼瞧過她。甚至連她走後,父親都沒有派人來找過她,不過這樣也好,她就自由了。
從小生長在族長家裏,常聽人提起七諫樞,說那裏夢幻如仙境,也不受任何一族掣肘,反而各族都無比尊重敬仰七諫樞。厭倦了族與族之間的勾心鬥角,織雲一直將七諫樞視為世外桃源的避世之地。所以她毫不猶豫地前往了七諫樞。
翻山越嶺,穿過遼闊草原,她終於來到了七諫樞所在的區域,蘭斯。此時她跋山涉水已枯瘦如柴,踏上蘭斯的土地沒有多久,便在一片樹林中暈倒了。再次醒來之時,她不知被何人帶到了一處四周隻見石壁的房子裏。
一個臉上刻著可怖圖騰的人問她是誰,她說她叫阿依夏·織雲。阿依夏,是他母親的姓氏。那人又問她可有親人在世,若有可以將她送回家。她想了想說,親人皆亡,再無親無故。那人遂帶她去了一個古墓一樣的地方,在一片石牆前,讓她伸手觸摸牆上的石頭。她照做了。在她手觸碰到石壁之時,牆上突然亮起一大片法陣一樣的圖案。帶她來的人欣喜若狂,大呼,又找到合適的人選了。那時,她還不懂這是什麽意思,更不知道這就是她噩夢的開始。
那一日之後,她便被帶去了一個像地牢一樣暗無天日的地方。那裏關著的,不隻有她,還有七八個年齡各不相同的孩子,小的隻有四五歲的樣子,大的約莫有十歲。第一次見到他們,每個人臉上都露出驚恐之情,那時她還不懂這是為何。但從第二日開始,她就明白了到底是什麽令他們恐懼。
從那日起,幾乎每日,她都被會一位蒙麵黑衣人帶去那個像古墓一樣的地方,在一個房間中承受各種靈術的折磨。火燒冰凍雷擊成了家常便飯。地牢裏的孩子們每日都在承受著這樣的苦楚。晚上大家便抱在一起互相說說話,療療傷。
除了每日帶他們去古墓的蒙麵黑衣人之外,照顧他們的人就隻有一個婆婆。婆婆一早一晚給大家送飯,偶爾想和孩子們多待一下,也會被黑衣人嗬斥走。
一開始,這些靈術雖然殘酷卻還是能熬下來。慢慢地,這些靈術來勢越來越凶猛,織雲覺得自己越來越快承受不住了。不隻是她,地牢裏其他的孩子們也是如此。每日都能見著有人受傷,刀傷劍傷燒傷凍傷內傷。每當有人受傷了,婆婆便會來給他們用治愈術療傷。就這樣,受傷療傷,再受傷再療傷。每日清晨,織雲一想到今日又要受什麽樣的折磨,都不願睜眼。好在孜克總是安慰她,沒事的,再熬過一天就好了。
孜克是這些孩子裏最為年長的,所以大家都很依賴他,他也很自然的成了大家的哥哥。每當一些年紀較小的孩子受了傷,孜克都會整晚整晚地抱著他們,以哄他們安然入睡。孜克自己受傷時,隻會躲在一個角落裏不讓人看見他的痛苦。孜克總是說,隻要大家咬咬牙熬過去,重見陽光的那一日一定會到來。
孩子們一日日地長大,折磨他們的靈術也變得越來越猛烈。
不僅如此,那些黑衣人還逼著大家學習使用武器,但根本沒有人前來傳授。不過就是在古墓的房間裏丟給他們一些武器,然後派出一些如魔獸一樣的東西攻擊他們,為了活命,這武術啊靈術啊也就慢慢地學會了。
直到有一日,孜克沒有再回來。織雲帶著孩子們一直等到深夜,地牢的門依舊緊閉。第二日,婆婆來給大家送早飯,織雲拉著婆婆問孜克的下落,婆婆隻是淡淡歎了口氣說:他回不來了。當晚,婆婆帶來了一把刀,和大家說孜克完成了試練,已經出去了,這把刀便是留給大家的一個紀念。年紀較小的幾個孩子都信了,但婆婆的話騙不了織雲。她知道孜克回不來了。
那一晚,她握住了孜克的長刀,心裏暗暗發誓,有朝一日一定會手握此刀,帶著孩子們走到陽光下的。
自從孜克走後,便開始有新的孩子加入他們,都是孤兒,年紀也都不過十歲。織雲也成為了所有人中年齡最長的大姐姐。於是她也承擔起一個姐姐的責任,給每晚因恐懼而無法入睡的孩子們講故事,給受傷的孩子更多照顧。她向孩子們承諾,有一日她一定會帶領大家走出去的。
但那一日終還是來得太慢了。
攻擊他們的魔獸越來越殘暴,折磨他們的靈術也越來越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在這長達十五年的折磨中,一個接一個的孩子在離開地牢後便再也沒有回來。
此刻,地牢的門打開了,娜姆被黑衣人推了進來。織雲扶起倒在地上的娜姆,娜姆笑了笑,用虛弱的聲音說:“織雲姐,今日我活著回來了。”
織雲笑著說:“歡迎回來。”
但是任憑他們怎麽等,帕勒都沒有再回來。
晚上,婆婆又來送飯了。
織雲望著正將飯菜放置於地上的婆婆,問:“婆婆,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個頭呢。”
婆婆看了看她二人,說:“快了,快了。”
娜姆似乎有些崩潰了,發著瘋似地握著婆婆的手,邊哭邊說:“婆婆,你告訴我,他們到底想要什麽。如今隻剩下我和織雲姐了,難道非要我們都死絕了才罷休嗎?”
婆婆輕輕拍了一下娜姆的手,說:“時至今日隻剩下你們二人了,我也不必再瞞著你們了。想必你們都知道咱們永靈大陸的聖女或聖子吧。”
織雲和娜姆互相望了望,關在這地牢裏太久,已經完全想不起外麵的世界了。
婆婆看他二人一臉茫然,解釋道:“咱們永靈大陸之所以能四季如春,草木長青,萬物生生不息,全靠七諫樞的秘寶,恒澤玉。其實世界本不是這樣的。
天地有四季,春夏秋冬。春日則萬物滋長,冬日則萬物枯敗。不僅如此,世間還有許多苦難,如大旱無雨則饑荒,如大雨不止則洪澇,如嚴寒酷暑則疾苦。但這些尚且能忍。最令永靈祖先感到不安的,是經曆一代一代的繁衍,永靈之人的壽命變得越來越短了。
永靈大陸一直有一個傳說,說人死後,其靈力會回歸大地,當新的生命誕生時,又會帶著這些靈力重回於世。於是先祖猜測,很可能是這些新生命誕生之時,沒能將回歸大地的靈力完全帶回來,所以壽命才變得越來越短。
為了維持族人的壽命,我們的祖先便造出了恒澤玉。祖先先是給所有永靈大陸之人下了咒術,凡我永靈之人,離世之時,會留下一小部分靈力於世間,剩下的靈力則會回歸大地。留存於世的靈力便寄存於恒澤玉之中。
自從以後,這恒澤玉以靈力滋養永靈大陸,族人的壽命不再縮短,大地變得朝氣蓬勃,花草生靈也變得長生不敗,風調雨順,四季常春。
所以,這恒澤玉就是永靈的命脈。但這恒澤玉需要一個宿主,隻有在宿主體內,它才能發揮其功效。可恒澤玉所含靈力太過強大,一般人根本難以承受,碰一下恒澤玉都會被震化為塵土。所以七諫樞一直在尋找能成為恒澤玉宿主之人。這千百年來,一代一代的宿主被選拔出來,成為聖女或是聖子,受萬民景仰。
身為恒澤玉的宿主,壽命會比常人短。一般人能活到兩百多歲,但宿主的壽命從來都不過百。現任聖子如今已有八十多歲了,命近黃昏,所以七諫樞才必須要趕緊選出下一任宿主。而你們所經曆的這一切,就是為了試煉出,誰能夠承受住恒澤玉。
如今看來,在所有的孩子中,你二人的靈力是最強的,也是最有可能成為宿主之人。眼下試煉還剩最後一步,誰能活到最後,誰就能成為永靈大陸的聖女。”
織雲聽完,簡直要笑瘋了。嗬嗬,多麽可笑啊,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受盡折磨而死,竟然就是為了這麽個破玉!沒有這玉大家就活不下去了嗎?雖然她未見過婆婆說的那些苦難,但聽上去也不是熬不過去的事情。至於壽命,多長才算長呢?她不過才活了短短二十載,就已經覺得厭倦了,為何非要活到兩百歲呢。
婆婆走後,她抱著懷中哭泣地娜姆,說:“娜姆,我一定會讓你成為聖女,活下去的。”
“可我們都還沒通過試煉呢。”
“沒事,我會想辦法的。”
第二日,娜姆回來之時,遍體鱗傷、神誌不清。迷糊之際,娜姆說:“織雲姐,我快撐不住了,這樣也好,你就是聖女了。”說完便暈死過去。
可能是因為隻剩下兩人了,七諫樞又急於選出一名聖女來,這一次再無人來給娜姆療傷了。
織雲心急如焚,想了想,喚出孜克留下的長刀,抬手將刀架在脖子上準備自刎。刀刃劃過脖子,鑽心的疼,但是沒關係,一切都結束了。
本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卻突然決定眼中有光,身體還有知覺,聽覺也回來了。身旁傳來一個陌生人的聲音,低沉又有力:“她怎麽樣了?”
“大祭司放心,人已經救回來了,好在我及時趕到,用試煉之玉將她救回來了。”是婆婆的聲音。
那個叫大祭司的人又說話了:“看來這試煉之玉,救了她兩次啊。”
“是啊。都是這孩子的命啊。”
“婆婆,眼看這聖女就要選出來了,這個節骨眼上可千萬別出什麽岔子了。尤其是這位女子,從和試煉之玉的融合程度來看,她來做恒澤玉的宿主再合適不過了。另外那個,看著也撐不過幾日了。所以這個人,婆婆你可一定得給我看好了。”
婆婆回答道:“老奴明白。”
過了一會兒,婆婆又問:“大祭司,老奴有一事想不通,可否請大祭司解惑。”
“婆婆請說。”
“老奴聽夫人說,大祭司已經培育出隱仙草了。聽聞吃了此草便能靈力大增,為何不直接找個人,讓其吃了這草,來當這恒澤玉的宿主呢。”
大祭司歎了口氣說:“婆婆,當初七諫樞答應樞皇幫他培育這隱仙草,其實就目的誠如你所言。有了這隱仙草,就不必一次又一次地看著這些孩子們受折磨了。可惜事與願違啊,這隱仙草的栽培太過艱難,從下種到開花共要兩百年,偏偏經過這麽多年的試驗,最終隻活下來了一株。這一株定然是要留給樞皇的。所以……唉!這件事兒婆婆切莫再提了,畢竟這隱仙草是我們七諫樞的秘密,被人聽到了就糟糕了。”
“老奴明白了。”
裝睡的織雲聽到這裏,覺得終於看到了希望。她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到這隱仙草交給娜姆,隻有這樣,娜姆才能活下去。
婆婆以為她還在昏迷,便離開了房間。意識完全清醒過來後,她悄然坐起身,脖子上的傷被治愈了不少,雖然傷口還痛,但血已止住了。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並不在地牢內,也許是傷勢太重了,婆婆已將她帶出了地牢療傷。不管怎樣,是個機會。趁著四下無人,她悄悄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