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告別,出發
正如涵櫟所言,禦仙派現下外來法士眾多,想混進去的確不是件難事。加上卉笙一直很會隱藏自己氣息,三兩下便來到了上出閣屋頂。揭開一片瓦,發現峒兮正獨自一人在裏麵打坐,真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時機了。卉笙立馬跳下屋頂,推開門進去了。她徐步走近峒兮,本就是來吸引他注意的,卉笙壓根兒就沒特意隱藏腳步聲。正在打坐的峒兮,回首見到卉笙,一臉的吃驚。
“你怎麽會在這?”
“我怎麽會在這?你說呢?”
峒兮往卉笙身後瞄了一眼:“他沒跟著你?”
“他?你說涵櫟嗎?他攔著我不讓我來,我好不容易才擺脫了他,就是要來取你的狗命。”說完便喚出長恨流波攻向峒兮。
她自知不是峒兮的對手,也沒有與峒兮過分糾纏。看著峒兮朝自己攻過來,她找準時機,抽出懷裏的卷畫,扔向峒兮。卷軸在空中慢慢變大,舒展開來,與峒兮撞個正著。就在相撞的那一瞬間,畫上的筆墨突然浮向空中,將峒兮緊緊包圍。下一瞬,那些黑色墨汁發出金光,卉笙再次看清之時,居然是一隻巨大的畫獸站在麵前。那畫獸足足兩人之高,與之前畫上的一模一樣。卉笙有些害怕,上一次見到這麽大的東西還是那可怕的魔獸。但這畫獸隻是看了看卉笙,並沒有攻擊。
卉笙仿佛聽到了一聲口哨,還未反應過來,那畫獸開始動作了。它開始大肆地在上出閣內吼叫,破壞,頂破屋頂,撞塌石柱,卉笙趁亂趕緊撤出了上出閣。巨大的動靜,一瞬間便吸引了整個禦仙山上的人,上到二位門主,下到暫住的各地法士,一時間全都圍了過來。
眾人見到這麽個旁龐然大物在此地放肆,都驚恐萬分,以為是魔物來突襲了。很快禦仙派的弟子便擺出法陣,準備攻擊這個大魔物。此時的上出閣已經被它踏平了,它朝著漆黑的夜空怒吼一聲。突然,它開始發出金光,然後慢慢變小,慢慢變小,直到變成了一個人的形狀。待金光退去,大家定眼一看,居然是峒兮掌門。
這時,一直隱身於一旁的涵櫟,伸出手悄悄收回了卷軸。然後,他繞道人群後方,故作驚恐地喊道:“魔獸,是魔獸啊!”
卉笙也站在人群的最後方,趁著沒人注意到她,附和道:“掌門是魔獸,掌門變成魔獸了!”
眾人一聽,麵麵相覷。來自各地的法士,本就不是禦仙派門人,被這麽一鼓動,都開始討論掌門是不是變成魔獸了。二位門主趕忙讓大家鎮定下來,急切地問門主,這是怎麽一回事。
峒兮也一頭霧水,正準備開口,卻有一聲類似怪物怒吼的聲音從他的嗓子裏冒出來。眾人一聽,越發相信掌門變成魔獸了,一時之間都嚷著要討伐他。峒兮頂著咆哮般的聲音想解釋,但是二位門主見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了,也改了注意,紛紛發聲要即刻剿滅他。
峒兮見此狀,自知辯解也無用,便想先一逃了之。可是涵櫟哪裏會給他機會,就在剛剛,涵櫟已經悄悄封住了峒兮的法力。峒兮試圖施展法術,卻突然發現自己渾身無力,哪裏還有什麽法術能放的出來。
卉笙站在人群後,繼續煽動道:“難道這就是禦仙派嗎?連掌門都是魔獸,難不成是想把我們都騙進來吃掉嗎?”法士們一聽這話,全都吵著要一個說法。
二位門主一聽,急得脖子都紅了。夏剛上前一步,說:“各位,我禦仙派向來以降魔除邪為第一要任,今日掌門不幸被魔獸襲擊,眼前這個像人一樣的東西根本不是我派掌門。想來,掌門定是已被魔獸所害。今日,我們就要一起剿滅這魔獸,以匡複我禦仙派派威。”
說完夏剛就集結了禦仙派弟子,開啟法陣,將峒兮真人困在法陣中央。法陣開啟,峒兮開始哀嚎嘶叫,臉上的表情也變得猙獰起來。隻見他的身子扭曲得厲害,一副要被撕裂之相。卉笙聽到這刺耳的聲音,竟有一絲開心。她看著在法陣裏受盡折磨即將灰飛煙滅的峒兮,眼神從一開始的憤怒與不服,變成後麵的驚恐與絕望,心裏好不痛快。她抬頭望向天空,此時的天空和綠絨鎮被毀那一夜一模一樣。她在心裏說,爺爺,一尾,二尾,還有綠絨鎮的大家,你們看到了吧,我終於給大家報仇了。
趁著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法陣中央的那團灰上,卉笙轉身離去了。她獨自走出禦仙派,因為峒兮的事情,禦仙派的弟子大都集中在上出閣了,守備變得稀疏了很多。卉笙慢慢走向山頂的懸崖,站在山崖邊,俯瞰那些被黑夜帷幕遮住的叢山峻嶺。
她望向綠絨鎮的方向,那裏已經變成了一片灰燼。再往遠處,山峰的那一側,便是皇城。皇城與禦仙山正好位於綠絨鎮的兩側,就好像注定要將綠絨鎮掐滅一般,很是諷刺。夜晚的微風徐徐,仲夏快要過去,雨後的風中開始帶有一絲涼意。就讓這雨水洗刷掉綠絨鎮百姓流成河的血吧,就讓這風吹散掉那些絕望的歇斯底裏吧,就讓這黑夜埋葬掉所有的痛苦與悲傷吧。
涵櫟徐步走向卉笙,與她並肩站在高聳的山崖邊。此時的三尾已經蘇醒了,見到卉笙,迅速躍到卉笙懷中。卉笙抱著三尾,嘻嘻地笑了出來。
望著嬉笑的卉笙和三尾,涵櫟問:“你準備好要離開了嗎?”
卉笙望著寧靜的夜色,撫摸著三尾說:“此地,已再沒有我留戀之人了。”
“但是,你要去的那個地方,她不能去。”說著涵櫟指了指三尾。卉笙突然驚住了。
涵櫟有些支支吾吾地說:“之前我一直沒說,怕你不忍。但是它真的不能去。你能去,是因為你身體裏一半的神族血統,我尚能想些辦法,但是它真的沒有辦法。”
此時三尾開口了:“卉笙,你去吧。”卉笙沒想到小狐狸形態的三尾居然還能開口講話,嚇了一跳。
聽三尾讓自己離去,卉笙有些不忍,問:“那你怎麽辦,一尾和二尾都不在了,我怎能留下你一人離去呢?”
三尾從卉笙的懷裏跳躥到她的肩上,說:“雖然我一直在睡覺,但是發生了什麽,我都聽到了。姐姐她們不在了,我心裏也一口氣堵著咽不下去。但是如今那老道死了,姐姐們的仇也算是報了,我心中這口氣終於是出了。
卉笙,我身而為妖,本就屬於這山川林海。這些年隨著姐姐們在綠絨鎮住著,認識了你,我很開心。如今姐姐們不在了,我也可以回到屬於我的地方了。但是卉笙,你不能留在這裏,那狗皇帝不會放過你的。所以走吧,去你該去的地方。”
卉笙將臉貼住三尾毛茸茸的臉,邊哭邊說:“可我舍不得你啊,三尾。”
三尾舉起爪子,輕輕地撫摸卉笙的臉:“卉笙,你為人我為妖,我們壽命不同,生活習性不同,本來我們就不可能永遠在一起。當初隨姐姐們去綠絨鎮,我本是萬般不願意的,可是今日我好慶幸,因為我認識了你,過了這些年開心的日子。就算此刻就要分別,我也不遺憾。”
“三尾!”卉笙泣不成聲,三尾隻是用爪子輕輕撫摸著卉笙。
突然,三尾從卉笙的肩頭一躍下地,搖著尾巴對涵櫟說:“你這個人,雖然總是嬉皮笑臉的,但是莫名的很靠譜。你看上去也不像是普通人,但多餘的事情,我也懶得問,就當不知道。”說罷又轉頭對卉笙說:“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說分別,所以我來說。卉笙,認識你真好。放心吧,這本就是屬於我和姐姐們的山林。就算沒有姐姐們了,我也能好好過的。”
一束月光劃過雲層照到三尾的身上,映得三尾銀銀發亮,讓卉笙覺得一夜之間,連頑皮淘氣的三尾,都長大了不少。卉笙擦了擦眼淚,拚命點著頭說:“好,你回到山林裏,我不擔心。也許我還有機會回來,也許不會有,不管怎樣,三尾,我會永遠想念你的。”
三尾“嗯”了一聲,便頭也不回地沿著山崖跑走了。躥入夜色的三尾,一下子就看不見了,卉笙從沒想過分別會來得那麽快。她一直以為,她和她,她和她們,會永遠在綠絨鎮沒心沒肺地生活,沒事就去掏鳥蛋,餓了就去醉仙樓蹭吃蹭喝;累了,就回到家裏,那裏會有溫暖的床鋪;被人欺負了,還有爺爺的懷抱來遮風擋雨。原來,她的以為,也終不過是以為罷了。離別來臨時,大家都走得如此匆匆,連一句道別都沒有機會說。
涵櫟走到卉笙身邊,安慰道:“她回歸山林也好,這次她傷得不輕,需要山林裏的靈氣來修身養氣。她身為妖,在山林裏生活,會開心的。”
卉笙還是望著三尾消失的地方,沒有說話。夜風還在吹,仿佛要拂去那些再也回不去的過往一樣。
涵櫟隻是默默陪卉笙站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卉笙終於轉過頭對涵櫟說:“我們走吧。”
涵櫟再次朝卉笙伸出右手,問:“準備好了嗎?”
卉笙點了點頭,再一次握住涵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