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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涵櫟,涵櫟,不寒而栗

  皓彧慢慢走近卉笙,這使得卉笙更加看不見他的臉了。隻聽皓彧開口道:“你說得對,我不配當綠絨鎮百姓的皇帝。可是我真的有我的不得已。當初對你娘,我愧疚萬分。如今對綠絨鎮,我也是不舍與痛心。可是卉笙,有時候很多事情,就是要取舍的。”


  “別說那麽多大道理,這一切都是因為你的自私自利。為了你的皇位,你不擇手段罷了。”


  皓彧好像終於有一點被刺激到了,他抬高音量激動地說:“為了皇位又有何不對?我難道不是個好皇帝嗎?當初我入誌心監,哪樣不是第一。那個什麽狗屁平今,虛有其表,背後又做了多少齷齪事情。偏偏他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還被一些不懷好意的郡王得知了。雖然端康皇帝統一了萬州大陸,但四方郡王蠢蠢欲動,更有前朝已亡之國的後代在伺機行動,看似一片祥和,實則凶險萬分。一步走錯又會戰亂四起,到時夫死兒傷,百姓哪兒還能有好日子過。我自問,雄韜才略樣樣不輸那平今,可偏偏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我不明白,為何挑選治國之君偏要靠鬥法。就因為這個狗屁規定,我就要眼睜睜看著平今那個無德之人登上皇位嗎?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偏巧這時,我遇見了你的母親。我總是把我的一腔宏願訴與她聽,她說她懂我,她要幫我。我承認,初遇之時,我偷聽了她與阿吉的談話,這才得知了她神族的身份。可這是我唯一的機會,我必須要抓住。你說我騙了你娘,我無可反駁,但是我並無後悔。這些年我一心治國,權衡各方郡王,這才換得二十年的國泰明安。我對得起百姓,對得起即墨家的列祖列宗。”


  卉笙忍著怒火,耐心聽完他冗長的一大段,卻沒有一絲的共情,反而譏笑道:“那綠絨鎮呢?你說你對得起你的百姓,那你對的起綠絨鎮的百姓嗎?你和那個董喜,一個為了皇位,一個為了掌門,全都心狠手辣,不配為人。”


  皓彧停頓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我對不起綠絨鎮的百姓。但當時我別無選擇。平今威脅我,說已經安排好鎮民要將你的身份泄露出去,那時我雖有心殺人滅口,但我忍住了。可後來,平今在我與峒兮麵前變成了怪物,被鎮上很多人看見了。就算我與峒兮有力降伏平今,這件事若是被傳出去,即墨家的威嚴必將蕩然無存,到時候若是再被有心人利用,一口咬定說我們即墨家全是怪物化身,你讓即墨家還如何坐在這皇位上呢!”


  “你說得如此冠冕堂皇,我都要信了。可是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你的皇位!這天下除了你,除了即墨家,難道就沒有其他人能當個好皇帝了?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卉笙一臉鄙夷地說。


  “放肆!”皓彧這一次真的動了怒火,嗬斥道,“你好歹也算是即墨家的人,怎能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


  卉笙也回喊道:“什麽狗屁即墨家,我才不屑。我叫卉笙,落言卉笙!”落言,是娘親的姓氏。


  皓彧似乎徹底被激怒了,卉笙感覺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從皓彧周身散發出來。皓彧發力,一掌打向卉笙,卉笙突然感覺有什麽東西將自己向下拽,眼皮越來越重,昏了過去。


  卉笙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堆茅草上,四周沒有窗戶,徒有石磚圍砌的粗糙牆壁。一扇木門緊閉,從那一條條木條係起的圍欄就能猜出,這是個牢房。這也不是第一次被關起來了,無須害怕。她忽然想到了三尾,趕忙坐起身,發現小白狐就在自己腳邊酣睡,這才鬆了口氣。她滿心以為皓彧會殺了自己,沒想到,他還是手下留了情。看來,自己的下半輩子是要在這裏度過了。卉笙不禁自嘲似地搖了搖頭,自己真是沒用,連仇都報不了。


  就在此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牢門外的走道裏。


  涵櫟正慢慢向卉笙走過來。他走到牢房前,輕輕揮手牢房的鎖便開了,隨即打開門走了進來。卉笙有些意外地問:“你怎麽會來?你如何知道我在這裏?你跟蹤我?”


  涵櫟聳了聳肩,笑道:“那不然呢?我不跟著你,你以為就憑你和這個小狐狸,能一路順利地闖入這戒備森嚴的天守宮,還不被人發現?你要有這能耐,也不至於一掌就被打暈了過去。”


  卉笙想到自己滿心要報仇,卻連仇人的腳趾頭都沒碰到,不禁羞愧又懊惱。她沒好氣地說:“你這人,明明是在幫忙,但是嘴上卻說得這麽難聽,吃力不討好也不知是為了什麽。難怪你要叫涵櫟,讓人不寒而栗,進而遠之,你這名字和你這個人,真是絕配!”


  涵櫟聽到被卉笙這麽頂回來,一時有些意外。他斜靠著背後的牆壁,雙手抱懷道:“不寒而栗,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解讀我的名字呢,有意思。既然你都這麽說我了,我本來還想帶你逃出去的,那算了。”說完,他便笑著攤了攤手。


  卉笙看著他那一臉看戲式的賤笑,真想對他翻一個白眼。但是她忍住了,因為她聽到了“逃出去”三個字。她問:“你要帶我逃出去?”


  “本來是的,但是眼下,我要重新考慮一下了。”涵櫟沒好氣地說。


  “我是說認真的。你救走我,不怕得罪皇上?不是說,神族不幹涉這些事情嘛。”


  涵櫟揚了揚眉毛道:“我是不幹涉他的事情,但誰讓你是芷瑜姐的女兒呢,為了芷瑜姐,我也不能不管你啊。”


  卉笙想了想,還是有些擔憂:“你確定你把我救走,他不會找你的茬?”


  涵櫟笑道:“你放心吧,救走你,他開心還來不及。”


  “你這話是何意?”


  “他若是真的想殺你,你還能活到此刻?所以他根本就是不忍心殺你。你和他在大殿裏的打鬥之聲如此之大,卻無一個侍衛進來護駕,你就不覺得蹊蹺?你昏迷後,他親自把你帶進這裏,沒有喊任何侍衛或隨從,眼下這裏也沒有任何人看守,方才我可是大搖大擺地走進來的。他這麽做,一是不想讓任何人看見你,二是,他大概篤定了我會救你走,所以支開了所有守衛,方便我行事。”


  卉笙聽得將信將疑。


  涵櫟讀懂了她的表情,但也沒有多加解釋,本來他也沒指望卉笙能完全信他,替皓彧辯解也不是他的目的。他微微用背頂了一下牆壁,站直了身子,然後向卉笙走近了兩步,說:“這些都不重要。我來隻是想問,你願不願意和我走?”說著,涵櫟將右手伸向了卉笙。


  卉笙望著這隻手,以及這隻手後麵那雙魔幻的紫瞳。想起那一日在張府密室,自己絕望之際,也是這隻手伸向了自己。上一次是去見娘親,彼時綠絨鎮還在,爺爺還在,家還在,尚有歸途。可如今,真是恍如隔世。


  想到此處,卉笙默默地落下一滴淚。她隨手抹去淚滴,問:“去哪兒呢?”


  “當然是回到你娘親生活的地方。”涵櫟特意用了“回”字而不是“去”字,希望這樣能讓卉笙能多有一絲親切感。


  提到娘親,卉笙想起病入膏肓的芷瑜,連忙問:“我娘還好嗎?”


  涵櫟望著卉笙,有些於心不忍,但是該來的總要來的。於是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說:“你剛剛經曆這一切,我本想再過段時間告訴你的。但既然你問了,我也不想瞞著你。你娘,在你走過後沒多久,便去了。”


  卉笙感到心裏最後一絲寄托也在這一刻崩塌了。本以為,自己與這位不過隻是見過一個時辰的娘親並沒有什麽羈絆,原來血終是濃於水的。卉笙仿佛還能感受到娘親枯瘦卻溫暖的手,她拚命去回想娘親握住自己雙手時的溫度。此時的娘親,是否已經見到阿吉爺爺了呢?一尾和二尾是不是也在那兒呢?


  涵櫟見卉笙默默地流淚,不忍去打擾。許久之後,他又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所以,你還要和我走嗎?”


  卉笙想了想,不走,自己還能去哪兒呢?難不成往後餘生都在這牢房裏過嗎?那些愛她的人,終於都離開了她。從此以後,她的路都要由她一個人走下去了。但就算隻有一個人,也要把路走好。因為,她還有事要做。就像二尾說的,活下去,才能變強,才不會讓仇人遂了願。想通這一切後,她將右手慢慢抬起,放進了涵櫟那張溫暖的手裏。涵櫟立馬衝他笑了笑,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卉笙感到涵櫟的手掌溫柔又有力,莫名地讓她安心。


  涵櫟握住卉笙的手,用力一把將她拉近自己,準備帶她走。卉笙卻開口道:“等一下,走之前,我還有件事一定要做。”


  涵櫟放下她的手,皺著眉看了看她,最後揚了揚眉說道:“是峒兮真人吧!”


  “你怎麽知道!”卉笙驚訝地問。


  “這有何難猜的,你要尋仇,你爹算一個,那老頭兒自然也要算一個了。”


  卉笙點頭道:“不錯。我同意與你一起走,但是我不想心有餘恨,我要徹底了解這裏的一切。”了斷一切舊怨,才能擁抱新的生活。


  “但是憑你,殺不了他。”


  卉笙眼裏放出了凶光:“殺不了也要殺。大不了死在他手上。”


  涵櫟歎口氣又搖頭道:“你這決絕的性子,還真是和你娘挺像的。”然後他叉著腰,笑笑說,“那這次,我幫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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