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祈愈
突然發現,碩大的祁宮,我竟沒有一丁點兒容身之處。
這裏本就不屬於我,以前不是,現在不是,將來更不知自己會何去何從。
是啊,三皇子是皇帝的心頭肉,貞貴嬪是皇帝的心之所愛,就算他再記掛娘親又如何?就算爹爹那時將我交予他又如何?那也於我無關呐。父子連心,血濃於水,我怎麽會妄想自己可以憑一己之力毀了他們父子苦心經營的謀劃呢?
真是好笑,就算仇人近在眼前,我卻一點證據都沒有。
祈伯伯,你可曾想到,你最親近的人竟是害死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的罪魁禍首?
最可笑的是,祈晏,我竟然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你的心,究竟有多深,你在你身邊織起了一張四方大網,把自己防的密不透風,讓人抓不到一點把柄,卻也隔絕了自己身邊最親的人。
我隨意找個了涼亭小憩,獨坐了一天,從太陽高照,到日頭西斜。
雖說現在宮中除皇上外,權利最高的隻有皇後,其次就是萱貴妃。但這兩個人,一個是放出貞貴嬪的表麵主使者,另一個根本不會輕信於我,都不是最佳人選。那麽……隻剩下一個人。
我走到一個宮門前停下,相較於其他妃子的宮殿,這裏還是稍顯華貴一些的。
見院子裏頭無人,我便抬步進去,隻聽聞屋裏頭有瓷杯破碎的聲音,丁零當啷好不熱鬧。
麗修容的聲音從虛掩著的木門中傳來。
“受傷?!怎麽會受傷?愈兒的武功不說別的,也算軍中獨一個了,好端端的怎麽會受傷!”
“娘娘息怒,娘娘您也是知道的,戰場上刀槍無眼,而且大皇子也隻是小傷,不礙事的,修養幾日便可回宮了。小姐你別著急,急壞身子可不好。”聽聲音語氣,是個老嫗,且應該是家中親信。
“這仗什麽時候不打,偏偏現在打起來了。好了好了,你先下去,有什麽消息,立刻告訴本宮。”
“是,老奴告退。”
此時已上暮色,我看著院子裏不知名的樹,從枝杈上竄出了小葉芽兒,在微黃的晚霞中,嫩綠嫩綠的,甚至可喜。
那老嫗經過我的時候還不忘向我行了禮才匆匆離去。
我走上前,推開虛掩著的門,麗修容很是惱火,也不讓宮人們收拾,隻散了所有人,垂首獨坐在中堂裏。
我就著昏暗的視線,跨過地上鋒利的碎片,穩穩的站在她跟前。
“不是說了不用收拾嘛!”她怒罵道,聲音竟有些沙啞。
我輕笑出聲:“麗修容好大的脾氣。”
她未料到是我,十分驚詫,眼角的尚有絲絲晶瑩來不及擦去,尷尬之下,卻站也不是,不站也不是。
她雖育有一子,卻位居九嬪之末,本也該向我行個薄禮的。
我笑了笑,走至她一旁的位置,拂了拂裙擺,毫不客氣的坐下。
“你來幹什麽?”她正了正坐姿,飽含敵意的問我。
我側了側身,輕吐了兩個字。“幫你。”
她還是正襟危坐,隻瞥了我一眼。“本宮不需要幫忙。”
“哦?”我微微皺眉,抬手,指尖一點門外。“可是我剛剛在門外聽到……”
“住口!”她驀地跳了起來,“如果你敢向外人透露一句,我就,我就……”
她語塞,我也收回手,反而身子傾向她一些,伸手支在我兩之間的桌子上,不緊不慢的問她。“你就怎麽樣?”
她想了想,一時間竟找不到詞答我。
我看著她的樣子,隻是輕笑。這個當口,恐怕常給你撐腰的萱貴妃,也未必會幫你吧。
“你說不出來了?那我幫你說。私下招家中親信入宮,你覺得皇後娘娘知道了會怎麽辦?”
她不說話,淡然的坐了回去。
“況且你做萱貴妃爪牙許久,皇後娘娘怎好意思輕放了你。”
她仍是不說話,麵無表情。
“求萱貴妃幫你?”我搖了搖頭,“這個時候,所有人都不會為了個無關緊要的人失了分寸的。”我刻意加重了“無關緊要”這四個字。她臉上這才有些鬆動。
麗修容冷哼一聲。“你就別在這兒裝菩薩了,先管好你自己吧。”她說著,臉上有了些嘲諷的笑意,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現在皇上是喜歡你,但是以後呢?隻要任何一個皇子即位……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
“對啊,隻要任何一個皇子即位,我都不會有現在自在。但是我這下半輩子,最多,也就是個無子嗣的太妃,左不過孤獨終老罷了。但是你呢?十皇子那麽英勇善戰,那麽受人愛戴,多招人嫉妒啊。”我說著,斜了她一眼。她僵直著脖子,看著遠方。
“這個宮裏,不是你放過別人,別人就會放過你的。”不知怎麽地,我竟想起了祁漓對祁冶說的那句話。
“不牢你操心。”她硬著嗓子說。
我頓了頓,悠悠開口:“你,難道不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嗎?”
這句話,似乎是從魔鬼口中說出來的,十分危險,卻有著致命的誘惑。
“你不要命了啊。”麗修容嚇了一跳,壓低了聲音質問我。一伸手把桌子上僅剩的一杯茶也灑了出去。
我卻淡然自若,仿佛在拉家常一般,順勢握住了麗修容的手。“誰不為了自己孩子著想呢?可萬人之上的位置隻有一個。你說臣子多難做啊,失職了吧,得挨罰,功高蓋主吧,更得挨罰。”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又收回袖裏,起身,準備離去。功高蓋主這四個字,她不會不懂。
她怔怔的盯著地板,失了魂一般。
“慢著。”她說。
我背對著她,勾唇一笑。轉身,麵色如常,倒是她,連呼吸都有些顫抖了。
她深吸一口氣。“我不信你。”
我不在乎的撇了撇嘴。“意料之中。不信我不要緊,你跟了萱貴妃那麽久,她,你總該信吧。”
“你什麽意思?”她遲疑的看著我。
“立馬去萱貴妃的那兒,就說,剛得到消息,老十快不行了。”
外麵的夕陽特別耀眼,好似記憶中的某一日也是如此,隻是沉淪太久,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