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莊懿太後
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枕邊空蕩蕩的,皇上該是去了早朝了。昨夜,恍如夢境,隻有床上那鮮紅的印跡提醒著我,這不是夢。
我從床榻上移開視線,不想那抹刺目的紅紮的眼睛生疼。支起身子試圖起身,卻發現下身酸痛的無法站立,我倒抽了口涼氣,又回到了床上。
突然看到帷帳外人影一晃,我心虛起來,“誰?”下意識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
“是奴婢,”一聽是芷染的聲音,我微微鬆了口氣。
隻聽她繼續說道:“奴婢侍候如容華主子更衣。”聲音冷漠的仿佛不曾認識。
我愣神,如容華?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今早麽?想起芷染對皇上的情意,原來並不是一時興起?我急的一把拉開幃帳,“芷染,你聽我說…”
這回輪到她發愣了,直直的盯著我,那眼中的,是恨麽?是痛麽?我該怎麽跟她解釋?
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她卻先開了口:“奴婢幫主子去拿換洗衣服。”說完,逃也似的出去了,可她手裏拿著的不正有一套?
我不解,轉身回眸的瞬間,看見鏡中的自己脖子裏滿是淤痕。
我明白了,就是這該死的記號,把她嚇的逃開的。這是我和皇上昨晚一夜歡愉的證據,在她看來,更像是在炫耀吧。
我對著鏡中的自己歎息。芷染和我之間,恐怕被劃了一條深不可測的鴻溝,永遠不能逾越。
我坐在轎輦上,緩緩前行,也不知道要送去哪個宮,也無意去管那酸脹的腿,心裏頭亂的很。
突然聽見外宮人的議論聲傳了進來:“誒,聽說了吧,那禦侍姑姑昨晚一夜承寵,升了容華,皇上還賜字‘如’。”
“恩,今早就傳便了,那姑姑都二十了,老姑娘一個,你說皇上怎麽放著宮裏那麽多美人不管,寵幸她了呢?”
“這個麽,就不知道了,人家說不定,有本事呢?”那宮女特意加重了“本事”這個詞的咬字,說著兩人一同笑了。
“你們有空在這裏閑談,是覺得活兒太清閑了嗎?”芷染在外頭嗬斥道。
“奴婢知錯。”隨後是忙亂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芷染,芷染你心底裏還是不怪我的,我是否可以這麽想?
不一會兒,芷染的聲音再次在外麵響起:“如容華主子,到了。”
我撩開簾子,走下轎輦。
景陽宮,芙兮館。
進了屋,也無心欣賞自己將來的居所,隻是遣退了所有人,自己鑽進了被窩,讓光線被完全阻擋在外,裏頭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就這樣一個人胡思亂想了起來。
今生,恐怕我永遠都逃不出金絲牢籠了。
隻走錯一步,就無法回頭。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本來,不是想好的,25歲那年,出宮,永遠逃離這是非之地麽?
可是,如果我走了,有誰會那麽真心實意的陪在你身邊?笑。也許有吧。
該怪誰?皇上麽?還是自己?搖頭。反抗一個一國之君,我還沒有能力。
芷染,不要恨我,不要,這不是我想的。那日與你打趣,說你是未來的娘娘,一轉眼,我們連身份都變了。
娘親,對不起,我答應過您不會愛上皇帝,我失言了。也許十歲那年看見皇上的一瞬間就失言了。
對不起……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何時,我竟沉沉的睡了過去。
“主子,主子…”是誰在說話?是在喚我麽?睜開沉重的眼皮,恍惚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主子,太後娘娘有請。”麵前是個眼生的宮女,年紀與芷染相仿。與芷染不同的是,模樣更清瘦些。
聽到是太後娘娘,我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全沒了睡意。壽安宮的那位在皇上登基之後極少有動作,連我都隻是在家宴之類的重要場合見過幾次,難道現在因為我而坐不住了?
我起身,立馬有侍女前來伺候,芷染卻仍是不在。也好,讓她冷靜一下吧。
等到一切妥貼,我看著鏡中的自己,雖然不是什麽傾城之色,但值得慶幸的是,二十的我,看上去還是比實際年齡稍小些。
喚了剛剛那個侍女與我同去,走至壽安宮外,讓宮人通傳。
恰好正值響午,炎日當正。
穿著這繁複的衣裳,背心都微微出汗了,那宮人卻遲遲不歸。
“主子,可要奴婢去看看?”一旁的侍女問道。
我搖頭,絲毫不介意太後這下馬威,看這樣子,我到不如既來之則安之。“你叫什麽名字?”我突然問。
“別人都叫奴婢阿花。”那侍女恭敬道。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什麽阿花阿狗的,這算什麽名字?我幫你再取一個可好?”
阿花詫異的看著我,大概是不明白我為何在此時還笑的出來,隻得呆呆的應聲“好”。
我想了想,之前芷染的名字也是我取的,那不如就湊一對。“就叫芷韻吧,好聽麽?”我朝她笑道。
“謝主子賜名。”她一臉歡喜,說著便要跪下來,被我手快一把攔住:“好了好了,不用拘著這些禮了。”
“誰說不用拘禮的?”一聲不悅,太後緩緩從裏麵走出來。許久不見,蒼老了許多,臉色微微呈現出病態的白,似乎是許久沒有曬過太陽了。但錦衣華服的她,還是散發出一種不可抗拒的尊貴。
“嬪妾叩見太後娘娘,太後娘娘金安。”我忙行禮,身後的芷韻也一同跪下。
“起來吧。”她淡淡的。
“謝太後娘娘。”我起身抬頭,太後的眸子裏閃過一絲驚異,複而歸於平靜。
“哀家好久沒出去走走了,你隨哀家同去吧。”說著把手一伸。我識趣的上前扶住。
走了很久,太後都沒有再說話,隻是在禦花園裏賞賞花,喂喂魚。直到她把最後一把魚食撒進池子,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終於開口道:“孝鳶,你入宮多久了?”
“回太後娘娘的話,正好十年。”我恭敬的答道。
“哦,這麽說,你在皇上身邊也有十年了吧。”她看著池子裏爭相進食的錦鯉,有些走神,似乎想起了什麽很久遠的事。
“太後娘娘好記性。”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湖麵在陽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晃的我有些眼花。
“十年,哀家怎麽就沒看出來,你有這份心呢?”她沉下臉,一改剛才的閑適,堪比六月的天。
我一聽,趕緊跪下:“嬪妾不敢。”
“敢與不敢你都做了。”她在我身前踱了兩步,我看著她的鞋麵,看不到她此時的表情,
隻覺得那目光在我渾身上下打量著,讓我很不舒服。
驀地,她提起左手,一巴掌扇在我臉上。
芷韻在旁邊嚇的叫出了聲,我卻深吸一口氣,強忍著不發出一點聲音。
右臉火辣辣的疼,隱約還有利器劃破皮膚的觸感,應該是因為那鋒利的護甲吧。
對女人來說,尤其是後宮的女人,美貌是多麽重要。
太後似乎恨極了我這張臉,雖看不到也能感受到她此時的憎惡,像是要把臉皮生生撕去。我雙手垂於兩側,也不敢去揉,怕越發惹惱了她。
看見影子裏的她再次抬起手時,我閉上了眼睛。今天是躲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