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李全宣旨
李全就著宣霽的力量起來,在朝堂都不怒而威的權臣,此時竟然熱淚盈眶。
“將軍最近可安好?戰役裏可受傷?”李全的手背瘦如枯枝,兩管凸起的血管好像連接著手腕和手臂,全身瘦得嚇人,整個人看起來都硬邦邦的,看著宣霽卻說出最柔軟的話。
“一切安好,全公公不必擔心,”宣霽的手被李全緊緊拉著,骨節細硬得不像話,他才發現全公公老了好多,“公公宣旨吧,你也好早早休息。”
李全點點頭,粗糲的手指抹過眼皮,帶走眼角的晶瑩。
主軍營小階前,一個頭發帶著花白的人站在上首,手上捧著一個明黃色的卷軸,尖細洪亮的聲音,除了宣霽,就連江參將都跪在下首。
宣霽站在最前麵,看著這道大同小異的聖旨,心中竟有些淡淡說不出來的憧憬,以往並沒有多想回去,那些人的嘴臉他早看夠了,但是這次,他看見熟悉的黃公公和手裏拿著的匣子,心裏是有些許高興的。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瑉王宣霽破蠻族有功……令不日歸京,進宮述職嘉許,欽此。”李全用渾濁的眼珠掃過下首的每一個人,好像在警告他們,若是不忠於宣霽,不忠於大昭,他會用拂塵撕碎他們。
李全說完,就走到下首,將聖旨交到宣霽手上,“將軍,聖旨您看看。”
宣霽接過,擺了擺手,“都退下吧,我不日便要歸京,以後焰麟軍營還要看眾位的本事。”
李全站在一邊不說話,仿佛沒有呼吸般,一眼看過去,他好像已經和角落的黑暗融為一體。
“屬下告退,”武將的聲音,比文將高出不少,整齊出聲,氣吞雲虎之勢。這次隨元良也跟著退出去了。
“全公公,天黑露深,你車馬勞頓,快回去休息吧,什麽事明日再說,”宣霽一一看過,尤其是左下角的玉璽,抬手遞給李全。
李全站出來,知道意思,弓腰接過,臉上的皺紋就像風幹的橘子皮,老而幹癟,“將軍也早些休息,奴才告退。”
盛京城來的人,不敢隨意走動,垂首附立,在主軍營外等著李全。
宣霽親衛看見李全出來,鱗甲在暗夜裏滾動作響,“李公公,這邊請。”
“江參將營帳還是原來那處吧”一路上,李全也隻是問了這一句。
京城來人了,這在軍營裏算個不大不小的事,但這次,很快就傳遍了焰麟軍營,薑齋站在隔間窗前,望著外麵火把點點,隨著來來往往的守衛搖晃,鞋底於石粒摩擦聲不遠不近地傳來。
盛京來人了,那歸京的日子也不遠了。
薑齋手指輕點窗欞,好像所有事都開始塵埃落定,她竟然有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盛京城的陰謀陷阱,就像隱在大霧裏的毒蛛,小而狠毒,還有聖上不明的態度,但心裏沒有畏懼,倒是有些躍躍欲試。
那種一步步揭開真相的感覺,薑齋已經好久沒有感覺到了,她在遙遠的塞北,都能感覺到盛京的密謀在發酵,人心正在不軌地想要置薑家於不複之地。
未來是生是死,薑齋不知道,但越是向往光明,就得不畏懼黑暗。兵來,她將擋,水來,她土淹。
薑齋聽見風敲在窗欞上的聲音,積雪落在地上的聲音,一切都那麽清晰明切,聲響漸漸清晰,如同在撥霧開雲。
在這個軍營裏,人人都在為宣霽歸京同喜高興或難過不舍,但是人心各異。
秦似珠正在床上輾轉反側,她感覺四處都漏著風,心裏卻熱血在沸騰,她咬著被角,牙齒在下麵咯吱作響,在深夜裏顯得十分瘮人。
“打聽到什麽了嗎?”隱在暗處的人看不清麵容,隻露出一雙尖利的眼,聲音嘶啞難聽,一聲一聲割在刀口上。
秦似珠沒有在別人麵前的從容和溫婉,她弓著腰,身體瑟瑟發抖,連頭都抬不起來,“他們好像也什麽都不知道,平時也沒有談論什麽。”
“就是說什麽都沒打探到,”輕緩的問調,明明沒有太多危險和令人恐懼,卻讓秦似珠立馬跪癱在地,手掌撐在地下發抖。
眼睛含著大顆的淚滴,“大人大人,你再等等,我一定……”
“我等你,宣霽都要歸京了,若是你什麽都探不到,什麽都做不了,你還想回盛京?做你的春秋大夢吧。”男人一腳踢翻了秦似珠,頭磕在牆角發出“咚”的一聲。
這裏漆黑不見五指,呼吸的聲音吐出來都隱在了濃稠如墨汁的黑暗裏,一道不大不小的聲音也像掩進了壇子裏。
秦似珠在角落瑟瑟發抖,她聽見喘氣的聲音,聽到開門離開的聲音,還有男人離開前最後一句話,“沒用的東西,你就老死在這裏吧,薑齋三人不日可就要回京了。”
秦似珠聽到這句話,眼睛死死盯著男人離開的身影,指甲摳在地上,幾根手指的指甲已經被大力撬開,但仿佛毫無察覺似的,指尖還在用力。
“不不,憑什麽,憑什麽!”秦似珠眼裏含著恨,不甘的陰狠就這樣爬上眼睛,淡薄的月光照進來,蒼白的臉和眼裏的紅顯得分外瘮人。
秦似珠趴上床,眼睛死死盯著房梁,下唇已經溢出血來,“我要跟將軍離開這裏,我要將軍……”
“參將何處?”李全清早走出的第一個去處就是江參將營帳,他瘦削的臉上是久違的高興,手裏還提著兩壺好酒和一個茶包。
李全走到簾帳門口,附身到千俞耳邊,低聲道:“通報參將,說有故客求見。”
千俞認得這個每次來軍營宣旨後,都要找江參將大醉一場的人,他離開後,江參將幾個晚上都睡不著,所以他很不喜歡李全。
但他還是去了,因為江參將看見他會高興。
江參將聽見“故客”,就掀開被子下床,果然看見李全站在外麵,幾年不見,他萎瘦了好多。
“李全,”江參將指著全公公笑,雙方一對視,都笑了起來,笑得聲音不大,喉腔裏甚至還有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