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冰室
隨元良現在看著薑齋,簡直就是看著菩薩的眼神。
“多謝參將成全。”隨元良給江參將磕了一個頭,一個他本該磕的頭。
江參將也不想當惡人,“這像什麽話,快起來!”
“多謝參將,”薑齋知道江參將這是把自己擺上了一個很重要的地位,甚至超過他一手看大的隨元良。
薑齋沒有問江參將問什麽對她這般好,無論是什麽原因,什麽理由,都不重要,也不會改變什麽。
薑齋察看江參將膝蓋,宣霽和隨元良都沒有走。隨元良高興得眼神四處遊離,宣霽依舊不動如山,時不時在薑齋身上留下一個審視的眼神。
照例囑咐完,薑齋走出江參將營帳,宣霽跟在薑齋身後也走了出來。
此時,是塞北日光最盛的時候,那暖而紅的光輝瞬間淌開,一天一地的殷紅。
宣霽手背在身後,喚了一聲,“薑齋。”
薑齋轉身,看著不遠處的宣霽,慢慢走近,施了一禮,“敢問將軍何事。”
宣霽直直看著薑齋,距離也近了些“我們想撬開韓青山的嘴,可是現在隻剩一口氣了,他怎麽都不肯說。”
“我想讓你去看看”宣霽說出的話不是留給別人拒接的,薑齋也知道自己沒有拒接的餘地。
薑齋頷首,衣領下移,宣霽的位置和高度,可以看見粗糙的衣領下柔美白皙的脖頸,在陽光下,甚至有些透明,如同貝殼裏藏著的最柔嫩的內在。
“何時?”薑齋沒有發現宣霽的關注點已經變了。
宣霽一瞬間簡直不舍得移開眼,他知道,他心裏不想讓薑齋離開,他想一直看著薑齋,這讓他能從方才與隨元良的對話中脫離出來。
“現在,時候緊迫。”
宣霽屏退了親衛,和薑齋走在焰麟軍營裏,宣霽對焰麟軍的每一處建築都十分熟悉,可現在和薑齋一前一後走在一起,他覺得一切是那麽新鮮。
“你不答應江參將,可是有心儀之人了?”宣霽突然出聲,打破這一路上的緘默,有些停頓、糾結的語氣隱藏在不確定的詢問之後。
薑齋身影好像頓了一下,餘光想看看宣霽的臉色,但是宣霽太高,塞北的光線太亮眼,宣霽的情緒毫不外露,她什麽都看不出來,宣霽問此話的意義,“並無。”
薑齋停頓的時間,宣霽想到了無數個可能,但隻有兩個答案不是嗎?
聽到這個答案,宣霽既滿意又不滿意,既歡愉又不滿,所有的情緒湧上心頭,造成宣霽行至的人生中最五味交雜的一刻。
短短一程路,宣霽走得緩慢。
前方不遠處就是焰麟軍監牢,據說從沒有從裏麵活著出來的人,它從焰麟軍建立之處就在那裏了,進過叛亂逃兵,審過貪官汙吏,殺過以上犯上者。
孤零零地一幢,這裏的空氣都仿佛格外寒冷,在外麵毫不起眼的建築,在焰麟軍營卻是人人懼怕的存在。
灰撲撲的顏色,外觀看起來沒有多大,卻讓人無端心生渺小之感。
這裏的監牢陰暗潮濕,若說與別處監牢不一樣的地方,那便是更加陰寒,涼氣無孔不入,先寒了你的手足,接著是你的心,你待著監牢絕對看不見第二個活人。
跟在宣霽的身後,路上沒有一人上來盤問。
“怕嗎?”宣霽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薑齋,麵前就是監牢的大門。
一股寒氣緊緊纏繞著這裏的每一個人,薑齋也不例外,但她還是搖了搖頭,“還好。”
站在監牢外的守兵,麵無人色,仿佛與這裏已然融為一體,恭敬地抱拳施禮,“將軍萬安。”
“開門。”薑齋感覺宣霽靠近了些。
鐵鏈翻動的聲音,是這裏唯一會發出的聲音,一下一下砸在人的心上。
在進去的瞬間,四麵來的寒氣從腳底纏繞而來,那是再多衣物也擋不住的涼寒。
薑齋感覺自己的身子不由顫抖了一下,接著肩膀一重,薑齋轉過頭去,一件厚厚的大氅披到了薑齋身上,內裏還帶著那人的體溫。
薑齋驚詫地看著宣霽,眼睛瞪得許大,想一隻受到驚嚇的麋鹿,手搭在衣帶上就想拿下來。
“穿好,得了風寒別說是我的原因。”宣霽不由分說將大氅在薑齋身上披好,若是隨元良在這裏,他就該看出來什麽了。
“跟上。”
大氅很長,薑齋幾乎是拖著地在走。
上麵的味道薑齋感覺分外熟悉,好像……在她的夢裏出現過一般。
大氅很暖,薑齋甚至感覺有些燥熱,手心裏也溢出熱汗。
宣霽不出聲,薑齋不說話,帶路的將士在前麵領路,隻有擦過地麵的腳步聲。
鐵鏈再次響動,麵前的監牢不像盛京的監牢,這裏是用冰建了一座房子,一個挨著一個,幾尺厚的堅冰架在四周。
裏麵的韓青山側躺在草席上,身上已經沒有一片好肉,綻開的皮肉鮮血和藥粉並存,有的傷口往外流著膿水。
聽到聲響,韓青山沒有動,繼續當著他的活死人,踏入門口,進去的一瞬間,四周的聲音都凝固了。
“韓青山,”宣霽淡淡出聲,聲音裏帶著的威嚴與壓力瞬間布滿冰牢。
聽到宣霽的聲音,韓青山身子僵硬地動了動,前麵的監兵把韓青山拉了起來,銬在十字架子上。
那手銬上麵好像還結著冰,薑齋站在宣霽的身後,沒有出聲。
韓青山發出尖利低沉的笑聲,仿佛是對所有的一切的不屑,包括對他自己。
他抬起浮腫的眼皮,輕蔑地笑了一聲,“宣將軍,此次來,有何指教啊。”
這種底氣,是沒有軟肋和無所謂的嘲笑。
“聽說你很是不配合,我特地過來看看你的嘴有多硬。”宣霽站在門口,身影牢牢遮住了身後的薑齋,韓青山這個角度也看不見一直站在宣霽身後的薑齋。
韓青山笑得更大聲,牽動著傷口,笑得岔了氣,鐵鏈在冰室晃動一聲。
“配合,怎樣不過一死,我多說一句,大昭就少死幾人呢。”
“哦,”宣霽笑了笑,狠狠揭開韓青山藏在心底的疤,“那之前怎麽說了怎麽多呢。”
宣霽身形微斜,露出身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