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獎賞
薑齋下意識一回頭,漫漫風雨下,一個披著黑色大氅的男子站在白色原野裏,墨發隨風揚起絲縷,深邃上挑的眼眸是這茫茫雪色裏攝人心魂的瑰麗,水勾墨描的下頜在邊地染了霜,更顯鋒利。
不知是發熱心誌有些不穩定還是眼前的“景”太過魅惑,心弦仿佛被人無意撥了一下,很輕但餘響穿透蔓延至整個胸腔,薑齋反應有所減慢,一晌才移開眼。
邁著稍顯艱難的步子,向宣霽施禮,“參見將軍。”
“很冷?”宣霽見薑齋裹成一個粽子,鼻頭也通紅著,不由問了一句。
“大病初愈小心點好,”隆冬的霧靄將她說話時帶出的白氣輕輕暈染開,琉璃似的眼珠仿佛被這邊地雪上的融水洗過一樣,清亮澄澈,不染世塵。
宣霽看著薑齋的眼睛,一時之間仿佛被蠱惑,呼吸都輕了些,很快回過神,移開眼,“進來吧。”
門外的守衛放下簾子,阻擋了千裏之外來的寒風。
宣霽跨進主位,還沒開口問話,薑齋已然開口,“嫂姐無心之過,還望將軍見諒。”
看著堂下下跪的薑齋,輕笑幾聲,“我還不至於如此小氣,且也輪不著你替她們道歉,”宣霽隨意揮了一下手,仿佛掀過一頁無關緊要的文章,“行了,說正事吧。”
“何時可以熬藥。”
“現在就可以,帶回來的藥材經過烘焙,可以直接入藥。”
宣霽若有所思點點頭,“不急,軍營傷患其實絕大多死於傷後的高熱,你有沒有法子。”
薑齋想了想,“高熱是受傷皮膚導致的,最有效的方法是及早對傷口進行清創換藥治療,另外口服的湯藥治療炎症,防止進一步加重,引起膿毒血症或暈血症。”
營帳裏燒著細碳,空氣裏的空氣都是熱的,薑齋穿著厚重的大棉襖,開始有些舌幹臉燥。
“口服的湯藥你有方子嗎?”宣霽三指在椅搭上輕叩,骨節和上乘的木材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薑齋沒說話隻搖搖頭,表示她做不到。
口服湯藥就是抗生素,但薑齋也有自知之明,這些太超越時代東西,她做不出來。“我能做的隻有盡可能處理幹淨傷口,用醫治技法讓傷口的創麵小一些,減少些感染造成高熱的風險。”
此時若是說得太滿,到時候做不出來或者出些意外,宣霽不得拿自己是問,說也說不清倒也道不明,到時又是一陣威脅,風險太大,機率不高,還是小心為上。
“你也沒法子?”宣霽起身走到窗前,透過窗看著外麵凝結成冰晶的雪,一落下便與積雪融為一體,分不清先後。
“薑齋一介女子,學醫幾載罷了,將軍高看了。”薑齋輕輕咳嗽了幾聲,嗓子幹啞。
與宣霽的談話本就耗費精力,大病初愈的身體處在熱氣蒸騰的營帳裏,薑齋像上岸的魚兒,全身幹熱,臉頰一片霞紅,眼裏也有些濕意,伸出鮮嫩小舌下意識舔了舔唇,丹唇外朗,皓齒內鮮。
宣霽聽到薑齋咳嗽聲,正好轉過來查看,右手尾指輕輕顫了下,聲音也低沉許多,“你怎麽了?”
“熱,”薑齋斷斷續續吐出一個字,就支撐不住身體膝蓋跪了下去,眼前也有些模糊,“好悶,”薑齋皺著眉頭,揪著領口。
宣霽見薑齋這樣,以為是病沒好全,上前幾步扶住薑齋下滑的身體,“要不要緊,宣魯太醫。”宣霽向門外近衛吩咐。
“無事,”薑齋喘著氣,臉頰泛著不正常的緋紅,嘴唇也幹燥到發白,額頭冒著虛汗。
看著薑齋這個樣子,宣霽眉頭一皺,一腳熄了爐子,拉開了帳簾。
“有沒有好一點,”手不由抓住薑齋的手臂,發現手心裏握著的全是棉襖,“穿怎麽多不怕熱出痱子?”
清寒的空氣從無邊原野而來,透過窗子、簾帳湧入營帳,薑齋的緋紅臉色漸漸褪去,額頭上的虛寒也被吹幹,融化蒸騰帶空氣裏。
宣霽起身給到桌案旁倒了杯水,“喝點水。”
薑齋道了聲謝接過,喝了一大口,緩過勁來,細細喘著氣。
等神智歸位,清醒過來也有些澀然,“在塞北的冬天自己被熱暈了!”
“讓將軍見笑了,”薑齋起身,退後一步施了一禮,不由有些澀然。
薑齋在不經意間露出的小女兒神態,羞態的眼眸嵌在清冷的麵容上,出奇的矛盾和勾人……
宣霽神色有些微動,隨即恢複淡然,“沒事便好。”頓了頓又說,“你們住的地方很冷?”語氣中的試問和遲疑讓薑齋莫名一愣。
“還好,楊大嫂送了不少炭火,”不知宣霽為何會怎麽問,薑齋斂眸觀察宣霽的神色,小心斟酌回答道。
宣霽聽到了沒說話,思考半晌,“你嫂姐可懂藥材?”
“懂得一些,”聽宣霽提到池景芸和薑容,薑齋心中更是警鈴大作,直勾勾看著宣霽。
“那……”抬頭掃見看著薑齋像小獅子警惕著天敵一樣的眼神,不由好笑,“你怎麽看著我幹嘛?我是想讓你和你嫂姐住到庵廬中去,忽冷忽熱,鐵打的身子也遭不住。“
宣霽端起茶杯掩住嘴角的笑意,“你也算不大不小立了一功,給你些獎賞也無可厚非。”
聽到宣霽的“獎賞”薑齋發自內心覺得自己之前的險冒得值,自己找藥尋藥方也方便些,二嫂和五姐夜裏也不必擔驚受怕,晚上冷得睡不得好眠,“多謝將軍。”
“回吧,盡你最大努力,醫治傷兵,薑家的事也有眉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