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薑齋生病 嫂子拒接
腳下一軟,膝蓋不由跪伏在碎石子路上,全身打著顫,薑齋抬手探著額頭,手上一片滾燙,發燒了。
這具身體在這幾日的日夜顛倒,行走顛簸,還是撐不住了。眼前越來越迷糊,重重的黑暗的從眼皮上壓下來,鋪墊蓋地向薑齋襲來……
薑齋想站起來,可所有力氣都仿佛被這場突如其來的病抽光,身體撐不住地往下滑,意識一片模糊。
薑齋感覺有人來到身邊將她抱了起來,懷抱很暖很寬闊遮擋住呼嘯的寒風,一件還帶著溫度的披風籠蓋住了身體。
薑齋想睜開眼,可眼皮卻如同千斤重,眼睛沒有聚焦,隻看見刀削一般的下頜,線條冷硬。
“好眼熟啊,”薑齋想。
人能強忍世間悲痛、苦難,可身體的病痛卻從脆弱、細枝末節的地方將你打倒,你所有的防備與警惕都陷進泥潭,一片混濁。
薑齋聽到耳旁一直有人在說話,還傳來一陣陣的哭聲,手背上仿佛還有些濕潤……
好像一腳踩進流沙裏,不敢掙紮也無法獲救,平躺在泥潭裏,腦子裏仿佛有火在燒,一道清流從喉頭而下,緩緩流經四肢。
“魯太醫,阿齋怎麽還不醒啊,”池景芸急地手臂顫動,拿著熱巾子的手也有些握不住,薑容在一旁拿著藥碗憂心忡忡,撐著池景芸搖搖欲墜的身體。
魯太醫在一旁替薑齋把脈,一臉憂色,看著薑齋蒼白的臉色,也是暗暗心疼,“孩子太累了,讓歇歇吧,睡一覺醒過來就好了。”
“都是我不好,沒照顧好阿齋,”池景芸拂過薑齋濡濕的額發,臉上暈著不正常的紅,眼裏簌簌的往下掉。“
“你也別自責,阿齋是為軍營的事累病了的,將軍肯定會負責到底的,”魯太醫輕聲勸慰道,雖然知道這對阿齋嫂姐的安慰效用微乎其微。
“魯太醫,那幾日阿齋究竟去哪了,您別騙我,”池景芸瞪著通紅的眼睛,臉上滿是詰問,感受到薑容在輕輕的拍自己提醒。
池景芸不是不知輕重的人,可就是咽不下這口氣,聽什麽我的阿齋給你焰麟軍當牛做馬啊,最後換得一次高熱,方才皺著眉頭,臉都燒紅了,喘出的氣都是灼熱的。
“這……你問我也沒用啊,阿齋嫂子,如今阿齋的身體最為重要,這些事往後再說或者等阿齋醒了親口告訴你,如何也比我可信。”涉及軍事機密,魯太醫當然不敢告及旁人,隻好先穩住她們。
“難為魯太醫了,二嫂隻是心疼阿齋,”薑容向魯太醫微微頷首道歉,輕輕拍著池景芸的後背,“請問魯太醫,阿齋是不是隻要醒過來,再喝上幾劑您給的湯藥就能痊愈?”
“理論上是這樣的,若是阿齋不見好或者出了異常情況,你可以到庵廬來找我,”魯太醫看了一眼天色,“天不早了,我還得去江參將營帳一趟,就先走了。”
薑容起身,嫻靜的麵容如雨打海棠,“魯太醫慢走。”
回頭望著躺在床上虛弱極致、額上泛著冷汗的妹妹,薑容咬著下唇,掖了掖眼角,又去打了一盆熱水放在床前備用,轉身又給池景芸倒了杯熱茶。
“二嫂,喝口水吧,阿齋醒來見你這樣會擔心的,”薑容捏著杯子,遞到池景芸的麵前,握著池景芸的手,將方才積攢的熱量傳給池景芸。
池景芸回頭看了看薑容,輕輕撫摸著薑容的發頂,點點頭,“五妹,你也歇會吧,”
“阿容,你知道嗎,”池景芸將茶杯握在手心,沒有喝,眼睛裏空蕩蕩的,“自從阿齋離開後,楊大嫂送來的東西我一樣也不想要,我總覺得……覺得,”池景芸緊緊抿著唇,嘴唇不住顫動,仿佛已經承受不了,眼淚不住從眼角旁滑下。
看到池景芸這個樣子,薑容也是急了,“我知道我知道,二嫂,我知道你難受,別說了……”手忙腳亂地想為池景芸擦眼淚,卻被池景芸拉住了手。
“阿容,我想說,”仿佛自虐似的,池景芸毫不手軟地剝開自己的傷疤,鮮血淋漓,“我覺得,那些東西仿佛是阿齋用命換來的,你說若是沒有我們,阿齋會不會活得肆意許多,甚至有能力從這裏出去。”
池景芸緊緊咬著唇,眼睛通紅,下唇鐵青,卻仿佛感不到疼一般。
薑容也無話可說了,她知道此時什麽話都是在池景芸和自己的心上撒鹽,輕輕抱著池景芸,想給她一些自己也所剩無幾的勇敢與力量。
“二嫂……”
“在幹什麽,”門外,宣霽站在門前,五官隱在暗處看不真切,可一出聲卻不容人忽視,身上沒有披大氅,攜帶來一身寒氣,破敗狹小的木屋裏因為多進了一個人,顯得更加逼仄。
池景芸和薑容趕緊擦幹眼淚,跑過來行禮,“參見將軍。”
“起來吧,”宣霽奇怪地看了她們一眼,“薑齋怎麽樣了,還沒醒?”抬步走到床前,衣角輕輕掃過。
薑齋還是緊閉著眼,眼睫上有是熱氣的濕潤,遠山眉緊緊皺著,仿佛在睡夢中也睡得不安寧,瑩白耳廓上泛著粉紅。
宣霽莫名想抬手幫薑齋揉開,實際上宣霽也這樣做了,一個小姑娘哪有那麽多煩心事。觸到薑齋的眉間和觸手可及的溫熱,宣霽手指在暗處蜷縮了一下,在眉間停留了幾瞬,撫平了褶皺,又神態若然地收回了手。
從宣霽抬手到拂到薑齋的臉上,池景芸眼睛就一眨不眨,眼神仿佛要將宣霽修長的手指斬斷,藏在袖子裏的手止不住劇烈顫動著,眼睛更紅了。
池景芸走到塌前,明著暗著將宣霽隔遠了些,“將軍,怎麽晚了,讓您擔心了,”說著將薑齋被子掖到下巴,“這有我們照顧,您早些回去休息吧。”
宣霽眯著眼直視著池景芸,並沒有釋放出威嚴,可一般人也是受不了,早就埋頭裝傻。池景芸隻是抬頭看著宣霽,咬著下唇不說話,眼裏是老鷹對於幼崽的保護與防線。
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薑齋,“好,若是缺什麽,可以和魯太醫說。”宣霽想著這是薑齋的嫂姐,想著薑齋的“功勞”,宣霽也沒有過多計較。
“不用了,我們什麽也不缺,”宣霽話語剛落,池景芸就梗著脖子拒絕了,眼神滿是堅定。
“不是給你們的,是給薑齋的,”宣霽沒有那麽好脾氣,不是很懂女人的區區繞繞,直接也是來了脾氣。
宣霽是從戰場下來的人,發怒時眼裏都好像含著血氣和寒光,氣勢如泰山壓頂,卻還是念著屋子裏隻是三個女人,強製收斂住煞氣。
“將軍回吧,今日多謝將軍,”這時薑容也走上前,朝宣霽客客氣氣地施了一禮,“但是無功不受祿,往後阿齋不會再去庵廬了。”
宣霽眼神一寒,“誰說的,你說的還是薑齋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