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坦白
“或者你畫出來,”又一個郎中上前開口。
薑齋沉默不語,搖搖頭,望著滿室的藥草,皺了皺眉……
正在這時,由遠及近傳來沉重利落的腳步聲,鱗甲走動的摩擦聲帶來砭人肌骨的顫抖。
挾裹冰天雪地的寒意,在溫暖的內室裏,也讓讓人不寒而栗,淩厲的眉目如鷹掃射,杜絕一切法外開恩,
“薑齋,將軍有令,命你速速前去接受召見,”是宣霽近衛,手執長槍,泛著刺眼寒光。
全身上下都被鐵甲嚴嚴實實包裹著隻露出冰涼淩厲的眼睛和一管筆直的鼻梁。
薑齋神色平靜,連睫毛都未有一絲抖動,仿佛早就猜測到似的。
魯太醫等人都大驚失色,卻不敢開口,在整個軍營沒人敢違抗將軍的命令。
違令者,斬!
薑齋隨著宣霽近衛出門,望著塞北耀眼的星子,寒氣朦朦朧朧如一層輕紗籠罩,明天應該是個好天氣。
快要靠近主軍營,周圍人很少,隻有巡邏的邊將,執著長矛,目不斜視。
薑齋心頭暗暗下了個決定。
薑齋知道此藥若是能用,拿了也無事;不識,薑齋可與那將軍暗暗商量,小心使用,謹慎藥量、產量。
若知且深諳那東西的危害,多次用藥不可能瞞過宣霽的眼睛,他隻要還想救治傷兵,更甚於,到了如此地步,他就為了軍心也不會大肆宣揚。
胡庸成至少可以探探底。
“將軍,薑齋帶到。”親衛進來跪下開口道。
薑齋在外麵等候親衛報備,在掀開簾子的瞬間,薑齋看到一個身影蜷跪在地下,宣霽桌案上放著一包牛皮紙呈著的藥渣。
薑齋一挑眉,這胡郎中挺快啊。
“帶進來。”宣霽聲音由帳內傳來,聽不出情緒。
薑齋進來,跪下施禮,“參見將軍。”
宣霽沒有開口,一瞬間帳內死一般寂靜,隻有宣霽翻動軍報和指尖劃過紙張的摩擦聲。
“都起身回話。”宣霽視線從軍報移開。
“是”胡庸成刻意拉低聲音,讓聲音聽起來不那麽尖銳難聽,顫顫巍巍起身。
薑齋站立垂頭不語。
“可知找你來所為何事。”燈火下宣霽眼眸幽深得看不見底,深邃的五官更是高深莫測。
“知,”薑齋早已從藥渣中拿出罌粟果。
那便是天南星的“過”了。
“小兒狂傲,急功近利,竟拿山棒子入藥,那東西可是有毒,你可知!”胡庸成一下就要跳起來,
”知,”薑齋開口,眼神明靜清冷,好似胡庸成就是一個跳梁小醜,連她眼角都入不了。
“你知竟還入藥,是何居心,是否是你父兄授意,意圖害我大昭將士,動搖國本。”胡庸成眼神激動,臉色發紅,聲音愈發尖利。
聽見胡庸成此話,薑齋眼神一寒,眼角勾出淩厲的弧度,蕩魂無數。
胡庸成下意識就一縮,七尺大漢竟被薑齋一個眼神嚇萎了。
“胡郎中這話是說,若是這藥無事,我父兄便是一心為國,自證清白,薑齋氣勢陡然尖銳,“胡太醫有權讓我父兄免罪出獄?”
“辯口利辭,不知委婉,你父兄是聖上親自下旨降罪入獄,我有何權利!”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那胡郎中就有權憑空誣蔑我父兄意圖毒害大昭將士!”
“你!”胡庸成沒想到這個寡言少語的少女,嘴皮子竟如此厲害,咄咄逼人。
胡庸成被堵得說不出話,薑齋也未出聲。
輕輕的“啪”的一聲,宣霽放下手中的軍報,食指和中指有規律地敲擊桌麵。
一聲一聲,胡庸成仿佛擊在胡庸成心口上,心跳又擂鼓,趕緊又跪下,“將軍,此女行為鬼祟,恐居心不良,還望將軍徹查。
宣霽抬眸,纖長的睫羽在燈下顯得溫柔脆弱,那雙眼卻像是一把鋒利的長劍,一寸一寸劃過骨膚。
宣霽沒有說話,一個燈花突然挑破,手上的動作也停下。
“行了,本將會徹查此事,胡郎中先回吧。”半晌,宣霽不溫不火地開口。
這聲音太刺耳了些。
“是,”胡庸成一陣激動,在宣霽看不到的地方,眼睛得意陰狠剜了薑齋一眼。
帳內隻有宣霽和薑齋
“知道我為什麽把你留下嗎?”宣霽重新拿起桌案上的軍報。
“多謝將軍信任,”薑齋上前一步躬身施禮。
兩聲清淡的笑聲傳來,“你比我想象得還要聰明些。”
宣霽輕勾了唇角,但很快如過眼雲煙消散不見。
薑齋眼睫輕顫,神色不變,“將軍謬讚。”
“砒霜也能入藥,”宣霽口中緩緩吐出這幾字,輕如呢喃,視線落回軍報上。
“退下吧。”
薑齋沒有動。
“急缺的藥材,畫出樣子交給魯太醫便可,”宣霽神色淡淡。
薑齋依舊沒有動。
自己這一次熬藥沒被宣霽發現,想來是他對自己還未放著眼裏。
薑齋第二次跪下,開口道:“將軍,此藥您還是先見過為好。”
宣霽知道嗎?
薑齋從懷中也拿出一個包裹嚴實的牛皮紙,有些微鼓。
宣霽放下手中的軍報。
在暈黃燈下,麵部五官柔和許多,隻著一身玄色長袍,用一根發簪結發髻於頂。
鐵血征戰的大將軍氣勢內斂,竟不由使人感覺親近了幾分。
薑齋上前,放下牛皮袋
熬過的罌粟果實有些萎癟,但宣霽一眼就認出,眼睫狠狠一顫,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手指倏地緊握成拳。
還未退後,宣霽突然暴怒,手臂鐵鉗一般就鉗住薑齋的脖子,薑齋身子不由狠狠前傾,“咚”一聲抵在桌案上,薑齋緊緊抓住長桌的邊緣,半跪在地上。
“你是不想要你父兄姑姐的命了嗎!”宣霽拉過薑齋的脖子,在她耳後咬牙切齒地出聲。
眼中是翻湧劇烈的殺意,眼角通紅,仿佛是逆世而出的羅刹煞神,一眼便可掃蕩人間的姹紫嫣紅,永無生機。
“我要……也想要為國不避斧鉞、蟲沙猿鶴……大昭將士性命,”薑齋被迫抬高脖頸,聲線有些顫抖。
宣霽竟有點相信這個女子說的話,她眼中有一絲宣霽熟悉的情緒和感傷。
見過太多死人,於是練就一副冷硬心腸,卻想憑一己之力,用最無奈的方式止損。
以戰止戈。